读着有很强的共鸣,便想到自己的父亲。 怀念父亲 父亲离世不到一年。与弟妹说好了,今年正清明上坟。 坟在宁波乡下。父亲苏州人,生前不信做坟,烧纸这一套。母亲宁波人迷落土为安,母亲将坟做在自己的家乡,父亲只好跟了去。母亲还健在,父亲先走了。 父亲走了什么也没带走,带走的是右手背一块疤。那块疤是冻疮烂的。五七年鸣放,说了几句苏联不地道的话,被打成右派下放农村改造。腊月天凌晨下河捞水草,滴水成冰的日子双手生满冻疮。 父亲没有特别嗜好。喝一口粗茶,喝一口老酒,听几曲开篇,一生节俭。我下乡的时候二个月一只包裹,将省下的吃都寄给我。父亲文化不高,但理解文化的用处,每月还寄“红旗”杂志,《学习与批判》,那时候就这些。 小时候欢喜父亲休息的日子,放学回家,能闻到香喷喷猪头肉的味道,肉买不起,也没那么多肉票,父亲就买猪头肉,烧得好吃。长大一点,夜暗回家,喜欢看见三楼厨房的灯亮着,那是父亲已到家准备夜饭的景况。 父亲平凡,父亲不多话,也说过我不要多话,祸从口出。我最佩服是父亲的分析。无论大小事。家里的五亲六戚总会有这样和那样的矛盾,父亲开口,症结总解。我的记忆中父亲对孩子没有一句骂,更不会动手。朱自清的《背影》是写父亲的经典。我父亲的样子与背影一样,胖胖的,动作缓慢。读《背影》一些普普通通的词,也不复杂的排列组合,以为自己也能写。自己做了父亲以后,再读感受不一样。近来读一次泪湿一次。眼下,我明白,我达不到。 父亲八十岁身体出状况了,肠癌,立即手术。术后我接父亲回我家,我对弟妹说了不作治疗,也对医院说了不做放化疗,八十岁的身体是吃不消的。我关掉了自己的事务所,找了一份轻松的工作。手术的麻醉和三天镇痛泵的使用,父亲的脑子出问题了。他对任何东西都没兴趣,也记不住任何事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不喝茶,不饮酒,不看电视,不听开篇,除了吃饭,不停上厕所。但父亲硬是记住一件事。我家的便器在稍冷时套上软垫,父亲常将软垫便湿。妻关照他要坐进去点。父亲索性翻起软垫坐在冷硬的瓷沿上,无论冬夏,再劝无用。父亲的所为其实是用意志力表达他的无奈啊!他除了吃饭什么都不消费,一句关照拼命记牢,他是一点都不愿用了子女的东西和添了子女的麻烦呀! 我经常看到父亲坐在床沿旁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颗桑树,望着它的叶子落了长,长了落,到了第五个年头,父亲没有看到叶子再落就走了,他是吃了一片西瓜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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