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街 于 2019-11-21 16:33 编辑
一片秋声入梦来 文/西街
一声长叹,大雁渐渐远去,秋天被越拉越空阔。记忆中的雁鸣声,离我们似乎有些遥远,多半只能在梦里寻见。
要清晰地获取那些更温软的秋声,最好在夜里。鲁迅的《秋夜》写到两三个小飞虫“在灯的纸罩上喘气”,他想必真听见了那秋虫的喘气声。一些声音,只有宁静的心灵才能捕捉到。
那年的秋天,我已上小学高年级。傍晚,在郊外农村同学家吃过香喷喷的新米饭,我踏上回家的小路。父亲去了乡下,母亲一个人在家,我必须回去。弯弯曲曲的山径只有我孤独地行走。树林茂密的小山堡没有了往日的众鸟喧哗,偶尔的两三声鸣叫远远近近地传来,悠扬而空灵,把秋空喊得更加辽远。鸟鸣停止间歇,我依然还想着那声音。风软软的,从树林的枝条缝隙徐徐游过,树叶哗哗摆动。
翻过坡,西门外城隍庙的轮廓依稀可见,庙宇的檐角高昂着头,一弯新月泊在上方。秋天最神秘的夜开始了。
夏日里的虫鸣此起彼伏太热闹,只有在秋夜,野地里的虫鸣声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呢哝。在不同的路段,它们时而一呼一应,时而独自倾诉。我把身体放进夜色,携着这些声音,向着月亮的方向走。可我并没能走近它,月亮还是原先那样大那样远。
什么东西“扑”地一声,很轻很轻,落在身后。回头一看,那枚叶子正舒舒服服躺在我的影子里,我蹲下去捉,它却被风推着连翻了几个跟头,“沙沙沙……”跑到我手够不着的地方。它趴在那里不动了,静候着我。我没去惊动它,将自己的影子抽开,把落叶交给风,交给月光。我继续朝着月亮走,又响起同样的两三声,在后面赶脚。
到城边,就看见坎下的小河了。失去雨季的汹涌,河水多了几分温顺,在夜色里叙说,如深山里寺庙的诵经声,平缓而持续不断。
那透着朦朦胧胧的光亮处就是家了。母亲和过去一样,我还没回来时,就用矮木椅抵着门。缝纫机嘤嘤嗡嗡地唱着,声音从门缝里渗出。慢慢掀开椅子,我蹑手蹑脚地溜进屋,母亲还是感觉到了,一边不停地踩着缝纫机踏板,一边扭头对我笑了笑。走到里屋,关上门,我仰面倒在床上,并未睡着,不知在想什么。我忽的又爬起来,踩上木凳,从高高的窗台取下泥塑的小收音机模型,泥收音机有父亲的巴掌那样大小,是父亲被发配到乡下劳动改造,走之前留给我的。我到西门外城墙根下逮了两只蛐蛐,放到里面,它们的叫声便从喇叭的针眼孔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我将泥收音机贴紧耳朵,瞬间,周围所有的声响都沉没了,只有蛐蛐们像说悄悄话似的细声细语地倾吐着。心被一片秋声安抚。
清冽的月光漫过木格子窗,滑落在脸上,凉凉的。我抬手下意识往脸上一抹,手背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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