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扯皮》

天池之水 · 发表于 2019-11-25 20:15

　　扯皮

　　十时左右，面馆的生意清淡了，店内没有一个顾客。我和同伴洪子东扯西拉地说着闲话。一个慈眉善目、体态清瘦的老头徐步走近，他不说话，只是从窗口向里边张望。老人家，想吃面吧？我开口问他。我看一下你们这锅里的汤。老人带有浓重的外地口音，但他的话我还是听懂了，便拿起大勺子，在汤锅底下用力把骨头扒出水面，抬头对老人说，看看吧，这汤是牛骨头熬的。哦，你们这有白酒吧？老人似乎对牛骨汤感兴趣，对酒也感兴趣。我回答，有，有白酒。如今哪家面馆里没有酒呢？卖一瓶酒要抵卖好几碗面呢。好，来一碗素面。老人说。我忙请他到店里面来坐。

　　老人刚坐下，洪子已经拿一小瓶白酒来到老人面前，征询地说，这样的白酒可以吗？老人接过酒看了看，说中。洪子打开酒瓶，倒进一次性水杯里，也就半杯酒。我很快把煮好的面条，端到老人面前，嘱附他，慢点吃，小心烫。

　　老人坐在那儿，不声不响地吃面条、喝酒。面馆里，六七张餐桌，看过去显得特别空旷。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着老人与身影成双。洪子心细，特意为老人赠送了一份素码。豆腐、黄豆、海带，这些素食对老人来说，应是不二选择，同时也是难得的下酒菜。想不到洪子的素码加进老人的碗里，不但没有换来谢谢，反而赢得了老人口里三个字“有皮扯”。

　　洪子一听笑起来，说，您今天又要扯皮？

　　怎么能不扯皮？我说要喝白酒，这是白酒吗？这个明明是烧酒，酒精度多高呀！老人说得很认真。

　　这就是白酒，白酒就是这个味呀。洪子说得很客气。

　　这是白色的吗？是无色透明的嘛。

　　开瓶之前您不是也认可了吗？

　　……

　　我似乎听明白了，老人所说的白酒，是指白色的酒。新酿的黄酒不就是乳白色的吗？要真是那样的话，也不知是老人说得不准确，还是我们没有听明白？

　　好心给你加码，你还扯歪皮。洪子听了老人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嘻皮笑脸地说着。

　　我最怕顾客扯皮。自从走出农村，进城二十多年以来，我打过工，自己也开过店，扯皮的事见得多了。有些人故意与商家过不去，无中生有地扯歪皮，其结果没有商家不倒霉的。但是看到洪子与老人说话时一副轻松的样子，还真是让我如坠云雾里。

　　我有糖尿病，喝这样的高度酒怎么行呢？出了问题可是要找你们负责。老人的脸上微微泛红，却一点笑容也没有。

　　听到这话，我感到问题严重。饮酒出人命的新闻常见报端，商家总是脱不了干系。于是忙对洪子说，不能喝就别让他喝了吧，大不了这瓶酒不要钱，要是真出了状况，那麻烦可就大了。

　　洪子好像一点不担心，对老人说，这是低度白酒，少喝一点准没事。边说边将水杯里的酒回流到酒瓶里，接着又说，把这个带回家，晚上再慢慢喝。

　　我不解，忙说，不能喝这个白酒，就喝一杯黄酒，度数低嘛。

　　这时，有顾客要吃面条，我回到工作间，洪子跟着我后面轻声说，前天你休息，这老头来吃面时，要喝黄酒，喝了半杯他却说黄酒不好喝，太淡了，酒精度不够高。也是扯了半天的皮，一碗面一杯酒，一个多小时才吃喝完毕。最后答应他下次来，一定给高度酒喝，他才罢休。

　　原来这老头是个扯皮大王啊！我心里暗暗惊叹，不由回头看了老人一眼。他面容清癯，衣着整洁，举止文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敲诈勒索的坏人啊！

　　洪子说，扯皮归扯皮，最后面钱酒钱还是照付款不误，一分钱都不少。

　　哦，那扯什么皮？扯皮拉筋，无事生非，不就是为了讹人吗？不为钱，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个顾客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坐在老人附近打招呼，冯工好！也来吃面啊，还喝酒呢？

　　吃了喝了享受了。老人说，主要是喝骨头汤，补钙嘛。酒喝得少，老伴不让我喝酒，我这是趁她不注意偷偷来喝的。老人说了几句话，付了钱，起身走出店门。

　　洪子向着老人的背影再次笑起来。

　　那人却没有笑，带着同情的口吻说，他原是我们厂的总工程师，前几年老伴死了，在美国工作的女儿要接他去，他却说老伴的骨灰埋在这里，不能离开。一个人生活很是可怜。他叹了一口气又说，如今留守老人是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

　　洪子好像彻悟了，说，原来老人来这儿扯皮，是为了与人说说话，打发时光，排遣寂寞。那……明天，我主动找他说话，多说一会儿。

　　我一下想起了母亲，一个人生活在乡下的母亲，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

林晓妮 · 发表于 2019-11-25 20:33

老人扯的不是皮，是寂寞。
子女对老人的关怀不应该只是满足物质方面，精神慰藉和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年轻人也要忙事业照顾孩子，分身乏术，这是当下社会的普遍问题，如何解决引人深思。

重庆霜儿 · 发表于 2019-11-25 23:23

小说铺陈有序，心理描写得当，关注当下老人精神生活问题，取材小而立意远。非常不错。不过，个人觉得，后面两段未免多余。一孔之见，仅供参考，不当之处，老师见谅。欣赏问好

香薰古琴 · 发表于 2019-11-27 09:52

这个小说题材好，选取老人进饭店扯皮的小事，反射留守老人的孤独和压抑。小说从很小的点辐射整个社会缺乏对老人的关爱，开头铺垫充足，结尾让人感慨。但是结尾通过对话揭开真相，这一点稍微笔力弱化。

天池之水 · 发表于 2019-11-27 15:06

林晓妮发表于 2019-11-25 20:33
老人扯的不是皮，是寂寞。
子女对老人的关怀不应该只是满足物质方面，精神慰藉和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年 ...

养老问题应该引起全社会关注。谢谢林老师点评。

天池之水 · 发表于 2019-11-27 15:28

重庆霜儿发表于 2019-11-25 23:23
小说铺陈有序，心理描写得当，关注当下老人精神生活问题，取材小而立意远。非常不错。不过，个人觉得，后面 ...

谢谢版主留言并建议。我是想给个温暖的尾巴。同时想到农村老人更应该关注。

夏冰 · 发表于 2019-11-27 19:00

欣赏学习。
孤身老人的生活确实应该引起社会关注。
赞成楼上意见。结尾有些拖了。小说不需要作者站出来说话。

望见马克 · 发表于 2019-11-28 06:51

很好的一篇小说。反映了当今社会人们的需求，不仅有物质的，还有精神的需求；不光是中青年存在各种需求，老年人也存在各种需求。养老问题，既要想到物质方面，还要考虑精神因素。

天池之水 · 发表于 2019-11-28 16:59

香薰古琴发表于 2019-11-27 09:52
这个小说题材好，选取老人进饭店扯皮的小事，反射留守老人的孤独和压抑。小说从很小的点辐射整个社会缺乏对 ...

谢谢香版点评指导。

天池之水 · 发表于 2019-11-28 17:02

夏冰发表于 2019-11-27 19:00
欣赏学习。
孤身老人的生活确实应该引起社会关注。
赞成楼上意见。结尾有些拖了。小说不需要作者站出来说 ...

谢谢夏老师留言指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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