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牛老伍 于 2019-12-13 23:24 编辑
《 往 事 如 烟 》 ● 牛老伍
大抵写得好文章的人，都是烟鬼。老师于是说。 看林语堂一个人独坐沙发上抽烟，“心头的情绪便跟着那蓝烟缭绕而上，一样的轻松，一样的自由。不转眼缭烟变成缕缕细丝，慢慢不见了，而那霎时，心上的情绪也跟着消沉于大千世界。”讲解这段散文的老师姓刘，他本人就视烟如命，所以这《秋天的况味》的开篇，他讲得唾沫横飞，十分精彩。 老师是烟鬼，我猜他可能就属于文章写得好的那一类。据说师母很不喜欢他抽烟，却又禁不了，不得已，师母在家见老公抽烟，自己作陪，美其名曰，要做三陪。每每见妻子被烟呛得喘不过气，在家他就把烟戒了，但出门却变本加厉。
认识刘老师就是在夜校。 参加工作的那会，院里面怕我们单身小青年们下班后无所事事，工会就组织了夜校，免费的。讲《语文基础》的是本院的讲师刘老师。上夜校，单位的姑娘们倒很踊跃，可我们一帮哥们懒散惯了，稀稀拉拉没有几个，去的都是怕考勤表上没名字，年底工会发物资会借口克扣，划不来。 我是自愿去的。原也没参加，后来……，就去了。 那会，单位没有正儿八经的单身宿舍，来的单身男女也不是很多，就分别安排在两栋办公楼的几间小房子。两人一间，我觉得还蛮好的，最惬意的是，每天到黄昏，对面的窗口就有个穿粉衣裳的姑娘吹口琴，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就像一幅画，先来的同舍告诉我，她是图书馆的小H，也是刚来院里不久。 我喜欢看她吹口琴，就这样站在窗前呆呆看着，篮球也不去打了。大热天，本来在寝室光着膀子，这以后就改成了裤衩加衬衣。同舍笑我是花痴，我也觉得自己是。我想，这就是我来这里上班的理由，是我们前世的缘。可我胆子小，从未想惊动画中人，倒是也去过几次图书馆，只在采编部的门缝里瞧见了她的影子，我没找到交集。 有一阵子，窗口没有了粉衣裳，也听不到悦耳的琴声。同舍告诉我，她去了夜校，于是我也就报了名，我想把“缘”续成“缘分”。
课间闲聊，刘老师兴犹未尽，一边吞云吐雾（那会禁烟不严格，单位的夜校更自由），一边要证明师母不让他抽烟是爱他，而他抽烟也是爱师母：“……吸管烟的人从不会跟自己的太太吵嘴。其理由很显明，因为口含烟斗的人，同时决不能高声叫骂。” “呵呵，这样说，嚼口香糖效果也差不多。”学生兼同事的同学们一边调笑老师，一边递上一支烟。 “非也，非也，当一个人吸着管烟时，语音当然很低，一个吸烟的丈夫遇到发怒时，他的办法就是立刻点一支卷烟或一斗管烟吸起来，显出一些抑郁的神气。但这种神情不久即能消灭，因为他的怒气已有了发泄之处。即使他有意想把怒容维持下去，以表示他发怒的正当，或表示他受了侮辱，但事实上他决不能持久。因为烟斗中的烟味是如此的和润悦性，以致他所贮着的怒气，早已在无意间，跟着一口一口喷出来的烟消逝了。”刘老师深吸了一口，鼻孔就冒出了两条青龙冉冉直上，再纠缠在一起消失在头顶上，似乎很得意其理论之充分。 “呵呵。老师的见解果然别致，怕莫是跟老婆吵架才抽。”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知道他在家不抽烟。“莫笑，莫笑，这些原本就是大作家林语堂说的话。我不是说了嘛，写得好文章的人，都是烟鬼。”刘老师跟着也笑了，掐灭手上的烟头，喊了句：“继续上课……”
我有点冲瞌睡。我不抽烟，对林语堂也不感兴趣，坐在前面是因为想和H同座，她总是抢着第一排，而她却又总是抱怨老师讲到激动处，唾沫横飞。 “你，H同学，昨天的作文不错，站起来给大家读一读吧，注意普通话的发音。”长沙人的口音重，转舌音发不出，其实，湘潭人的刘老师自己更不标准，如果你身边有湘潭朋友，不妨要他说“豆子、豆腐、斗笠、狗”几个词试试，笑死你。 唉，总是她写的做范文，我好像来陪读做相公。为了表现一下自己能力，下课，我破天荒到小卖部买了包大前门（香烟），为了今天的作业，这一毛八分钱也值了。老师说的：大抵写得好文章的人，都是烟鬼。我也是拼了。 第二天晚上，范文还是H同学的，可我那的确良白衬衣袖口却烧了一个不小的洞。课间，我把剩下的几支烟全部递给老师：“刘老师，你哄我！”（哄：骗） …… 夜校持续了一年。而再一年，刘老师就离开了我们，据说是肺部的问题，我们看见师母烧纸的时候，也没忘记给他捎上几包烟。
若干年后，H同学成了我老婆，说是那时候我口袋那条纯白手绢她很喜欢，替她擦了许多唾沫星子，我想，要是那时候有餐巾纸就好了，省的我前后买了十四条手绢，好贵的，想来就肉痛。不过，作为补偿，她每月一直坚持卖两条烟给我，“限量”版，不许私自采购。
夫妻总有拌嘴的时候。现在，每当我怒气冲冲，老婆就赶紧把香烟塞进我嘴里，并朗声道：“……所以聪明的妻子，当她看见丈夫快要发怒时，她应该赶紧拿烟斗塞在丈夫口中，而说：‘得了，不必再提。’这个方法万试万灵。为妻者或许不能平抑丈夫的发怒，但烟斗则是从不失败的。”，嘿嘿，刘老师说，这是林语堂的经验之谈。 如此，你还会来气什么？
点根烟，看着那蓝烟缭绕而上，不转眼缭烟变成缕缕细丝，和那往事就慢慢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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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2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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