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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xam720 于 2019-12-27 14:40 编辑
儿时的那些书
我生长在书籍匮乏的年代,书少对不喜欢书的孩子无关痛痒,可悲的是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在儿时,书从哪来就成了我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事情不怪别人,怪只怪我识字太早,太喜欢读书了。我已记不起来自己识字的过程,但还能记起我在自家的红房子里,用铅笔、用红蓝铅笔,把家里四面半黄不白的墙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的情景,对了,我还在墙上画过一个小飞机。那时,父亲的同事一到我家,看到满墙的字,都会冲着我笑一笑,我小,不明白叔叔的笑容是在表扬我,还是在笑话我。
我同样也记不起从多大开始看小说,是上学前,还是刚上学,但肯定不会超过一年级;我已记不清所看的第一部小说的名字,但依然能记得在儿时阶段最早看的那些小说,《西沙儿女-正气篇》、《闪闪的红星》和《高玉宝》等等。
想看书最方便的途径是借,可是儿时的时代,一般家庭书都很少,加之我居住的红房子里基本上没有知识分子,大部分是工人,有书的家更少,除非是特别好的关系,即便家中有书也没人舍得拿出来。那时候借书就成为了父母的使命,我的父母到处向同事和老乡为我去借书,嘴是好张,只是成功的几率太低了。
记得父母带我去一个特别熟的朋友家串门,那家的叔叔阿姨特别喜欢我,愿意我去他家玩,我当时提出的要求就是到他家要有书看,要借我一本小说带回家,叔叔阿姨痛快答应了,一定会借我本好小说,我这才答应去。可是一直呆到离开的时候,这家叔叔阿姨也没有拿小说给我,当时我是满脸的不高兴,绷个小脸,噘着嘴走的。那家叔叔阿姨没有说谎,可能是他家有小说当时借给了别人,有一天真的给我送来了两部小说,叔叔阿姨的模样我早已忘却了,小说的名字我至今还能记得,《野火春风斗古城》和《烈火金钢》,在当时都是难得一见的小说。父亲还给我借过程世才写的《悲壮的历程》,一本真实体现西路军悲壮历程的回忆录。只可惜,这本书我借给了一个同学后,他说什么都不还给我了。
记得《陆游诗选》、《我的前半生》这两本书,是好心的邻居借给我的,由于书是邻居向别人借的,所以只能借我半天,根本没有时间看完。
借书不易,看书可快,拿到书,我是不看完不罢休,有时书到晚上没看完,家里人睡了,我就趴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看,四五百页的小说不到两天肯定能看完。
小时候的记忆是出奇的好,真的是过目不忘,一本小说看过之后基本能够复述下来说给小伙伴们听。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去个同事家,他家有一本大学语文,一个多钟头,我就把这本大学语文读完了,记得里面的第一篇课文,是王冕画荷花的故事,中间有个课文是《木兰诗》,这首《木兰诗》,我看了几遍就能背下来,直到今天仍没有忘记。
借书借不到,再有一个途径就是买书,当时我父亲的工资是69.09元,母亲的工资是28元,四口之家,一本小说的价格大约是0.6元至1.0元左右,这个钱数在当时来说,不算是小数,一年能买上一两本小说就不错了,就是这一两本小说,不知要哀求父母多少次,才能如愿以偿。我记得买过的小说是《沸腾的群山》、《连心锁》、《西沙儿女-奇志篇》等等,一本《连心锁》的价格是0.83元。
想看书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给家里有书的孩子读书,记得红房子有一个家庭,他家有小说,他家最小的儿子和我一边大,小儿子不爱看书,但喜欢听,他会偷偷把家里的小说拿出来,找我给他读,只是读一段后他就把小说拿回家,绝不会借给我,我给他读的小说的名字是《追穷寇》。
没书看的时候,自然只能看课本了,可是一个学期才有一本语文书,课本才到手不到一个小时也就看完了。依稀记得小学一年级课本的第一课是讲的“蚂蚁搬蚂蚁”的故事,还记得一个课文是“盲人摸象”,不知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内容。
无事时就会在家里乱翻,翻到什么看什么,家里没有什么书,有的就是《毛选》,还有文革时期的一些宣传材料。《毛选》我是粗粗的看,但对里面的注释却看的很细,我的很多知识都是在注释中学到的,我还喜欢读历史和地理课本,中国的和世界的,现代的和古代的,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百看不厌。
有一些家庭会订些刊物,可父亲厂里订刊物是有指标限制的,有钱也不是想订就能订到,只能等原来订的人不想订了,想订的人才能接续过来。终于有一天,有个父亲同事不订连环画册了,父亲回来说起这事,我坚决的提出我家要给接过来,记得连环画册是季刊,订上以后,每到刊物快来的时候,当父亲下班时,我都会眼巴巴的望着父亲手里有没有刊物。连环画里面内容大多记不住了,记忆最深的一篇是《张居正》,再就是《泸沽湖》,看过之后,泸沽湖的神秘感一直充斥着我的脑海,以至成年以后,我特意去了一趟泸沽湖,圆我儿时的梦。后来,家里又订了一本《解放军文艺》,本来父亲车间还有一个《人民文学》的指标,我是特别想订《人民文学》,不过这个刊物的指标被父亲的班长给拿去了。虽然对《解放军文艺》也充满着渴望,但不知为什么,我不太喜欢里面的文章,觉得文章都特别呆板,故事性不强,读了几年的《解放军文艺》,仅能记住两个内容,一个是祁连山西路军的故事,一个就是雷锋恋爱的故事。
我所在的地区只有一个新华书店,离我家很远,步行大约得近一个小时,唯一的百货大楼和新华书店挨着,整个地区只有这两个地方有书卖。我有时会走很远的路,一个人来到书店,呆呆的望着书架上摆的那些小说,大多数小说的名字是记不住了,记得有《春湖急》和《激战无名川》等,一边看着,一边透过封皮中想象着书里的内容。《激战无名川》的封皮上是地上有一列火车,天上有几架飞机。回来之后,我就通过自己的想象和同学说起了小说里的内容,同学的姐姐在边上,看我说的眉飞色舞,就问了我一句,你看过这本小说吗?我当时脸就红了,又不会说谎,只能低下头喃喃的说,我只看过封面。
我从小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一说话就脸红,更别提求人了,可是为了书,我不得不放下了自尊。记得有一位唐叔叔,在天津杨村当空军,父亲的厂是飞机厂,唐叔叔经常来厂办事,这样和父亲认识了,唐叔叔只要来沈出差就会来我家做客,时间长了和我成了好朋友。他一到我家就哄着我玩,教我用纸叠些小东西,记得叠“官帽”和“小狗”就是他教我的。唐叔叔回天津后我会经常给他写信,信的内容父母通常都要看一下。一次,我在父母看完信的内容之后,偷偷的在背面加上一行字,说我喜欢看书,请唐叔叔帮我买两本小说,并写下了书的名字,《敌后武工队》和《桐柏英雄》。信发出后,我一直惴惴不安的等着回信,终于有一天,唐叔叔买到了小说,给我寄了回来。当时我是又害怕,又激动,害怕的是父母知道我管别人要东西,激动的是我终于能拥有两本我喜爱的小说了。时至今日,一想此事,我就愧疚不已,唐叔叔是战士,不是军官,他一个月只有6元钱生活补贴,两本小说花了近两元钱,是他一个月补贴的三分之一。
舅舅家在外地,我小时候每年都会去一次。舅舅家有书,可是放在大柜子里,平时我看不到,只是每次从舅舅家回来,临走时,舅舅会给我带上一两本小说,就是因为这事,舅舅家的几个儿子一直对我有想法。记得有一本小说名字是《战斗在敌人心脏》,可惜这本小说由于年头太久,碎掉了,还有一本是《高尔基》的简读本,现在还存在我的家里。
一次,去一个同学家串门,偶然之间,发现他家白布蒙着的一个架子下面全是书,我当时提出要借,同学碍着面子,勉勉强强的借了我一本,书的名字是《周保中将军回忆录》,只是借过这本之后他再不借我了,这本书让我了解抗联真实的一些史实。
在那个年代,小说出版得很少,且都是斗争味十足,里面基本上没有爱情的描写,都会有一两个隐藏的坏人。当时最流行的就是《金光大道》和《艳阳天》两部小说,这两部小说我都没看全过。大了一些,五、六年级的时候,我有机会看了一些所谓的禁书,如《山菊花》、《苦菜花》、《醒世恒言》等。
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直困绕着我好多年的一部小说是《青春之歌》。我是五年级看的这部小说,小说是邻居送给我的,从小说中我知道了林道静,知道了卢嘉川,知道了他们相爱,我那时是对爱情懵懵懂懂,对林道静和江华同居的含义更不明白,最羡慕的是他们能挽着胳膊在一起走路、谈心,再就是一直想象着林道静和卢嘉川的爱情结局会如何。给我的这本小说后边缺页,我没有看到结尾,所以小说结尾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想象中,也多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今天可以随时看到这部小说的结尾了,可是我依然没有去看,觉得没有勇气去看,只想让少年时的想象永远封存在美好的记忆之中。
好多年过去了,我已到知天命之年,想想都汗颜,现在的经济条件买书不成问题,城市的图书馆更是免费开放,一段时间在大学工作的时候,天天都路过图书馆,有时也会在图书馆里坐一坐,可就是难得静下心来看一本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如饥似渴看书的冲动消失了。
有时总想问问自己,小时候那种求知欲,那种为了书不顾一切的精神那去了?答案只能是让我苦笑一下,人到成年的时候,可能真不如小的时候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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