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9-12-31 13:56 编辑
闲谈散文的表象和内在
文/王克楠
我以为散文在人性探索方面,应该向小说和诗歌学习,而不应停留在技巧探索上,比如某人的语言奇崛(讲究炼词);比如某人散文结构西化;比如某人隐喻丰富……恰恰相反,在这些形式大于内容的地方,应该还原为内容大于形式。
散文可以写得华丽一些,可以得意象丰富一些,结构复杂一些,甚至可以跨文体,但是传递给读者的,不应该是外表的“眼前一亮”,而应该是真诚和朴实。因而建议散文同仁,多读读木心的文字。
我是喜欢散文家塞壬的散文的,并不是因为她“学贯中西”,而是因为她的散文朴实和直率;塞壬是一个敢于摔碎谎言的人,她是了一个解剖自己强于解剖别人的人,她是一位用行动证明自己存在的人。 我想,怎样去观察一位作家的性格以及修为呢?仅仅读他(她)写的小说和诗歌恐怕不大容易读出来。而读他(她)写的散文往往可以读出一个真正的内心。比如可以读出一个人的自怜, 可以读出一个人的娇情,也可以读出一个人的小聪明等等。散文的核心恰恰是要远离自恋、娇情、小聪明……在这个方面,不要抱怨我们的时代。需要检点的是自我。
散文有一个重要特点,那就是谈心——恰如你与一位老友谈心的感觉。谈心时双方很平等,绝不会有强压对方的感觉,从这个角度讲,散文是一种非常民主的文体。当一个人高高在上的时候,散文就离他而去了。当然,与之谈心的是与自己谈得来的人,是对生活有顿悟、有心得体会的人。就像禅师遇到禅师,一花一草都有说不完的话。
写诗歌讲究动因,写散文也一样。写散文的人要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写这篇散文,写作的动因在哪里,其中有一条是不容忽视的那就是自己想写了,想写一些新鲜的东西,而不是被别人逼着写。散文就是散文,不是给领导写讲的话稿,那需要揣摩领导的心思。写散文的,需要揣摩的是自己的心思,要有深度,有趣味,有意境,才好。
人在社会生活中要讲究道德,即要“我为人人“,承担一些必须的牺牲。而写散文,不能这样,对于不符合自己心意的文字,一句也不写。如果写了,就消失了自己的存在,也就无法“我为人人”了。
对于所谓”历史文化散文“,我以为读一两人的,读两篇即可。读的多了,就容易矫情。所谓“历史文化散文”,不过是在历史中截取几个截面,抒发了一通感情,议论了一番,而已,真正写出亮点,很少,而且这样的散文与当下人们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也难于产生什么关系……还有,这会为一些人写作养成坏习惯,从历史中找一些资料,再发一通自己的大而空的议论,就以为是千古文章了,真的很好笑。
说到好散文的标准,我以为周作人先生在20世纪20年代为自己制定了写作标准依然不过时,即是“一是有意思,二是有意义。换句话说,也即是有趣与有用。”如能写出这样的散文,会感到非常好,非常耐读,而读者又很难说清好在哪里。
散文写作要做到明白清楚、独抒己见,这是容易做到的,但是要做到“有力动人”,是不容易的。何为“有力动人”?就是要有感染力,”懂得了,还要人不能不相信,不能不感动。我要他高兴,他不能不高兴;我要他哭,他不能不哭;我要他崇拜我,他不能不崇拜我;我要他爱我,他不能不爱我。”(胡适的话)。
真正有价值的散文有其独到的语句方式。(由精神与时代语境所决定),是不可模仿的,这是伟大散文的价值所在。汪曾祺先生有关于散文可以”大事化小”的功能,是值得我们好好品味的。这样的写作者有时显得很另类,往往不会宏大叙事,而是选择时代的细枝末节,或者说“末梢神经”。这会使那些希望重鼓擂山的读者感到很不过瘾,但这样的散文确实可以“举一石可指泰山”确实有温度,更有人情味,耐得住琢磨。
新散文作家不少人在散文形式创新上苦苦经营,虽然值得赞许,但往往会走到散文的反面,即是不清楚,不明白。写散文的人不能刻意让读者看不懂,不能刻意要求读者必须高学历,不能以自己有知识而轻慢读者没有知识,而是应该”让灵魂在这个世界上发出独立有力的声音,这个声音要让人看得懂,这个声音要感人,这个声音要富有美感。”(谢有顺的话)。
我在一篇散文心得中提出过“写散文要修炼自己的正确观”,为何修炼?即是要逐步确立自己的精神坐标,这个标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正做到的更少。因为事关一个人全面的做人态度,即:是立即,是利已,还是离他?是功利,还是牺牲?人活在俗世,就要面对俗世诸多考验,其中最大的考验便是利禄和权势。如果一个人远离利禄和不畏权势,往往会成为怪人。而这样的怪人会最大限度地坚守了自己的精神坐标,比如民国年间的鲁迅先生,比如当代的王小波先生(外国的更多)。他们被一些人认作是怪人,但他们的精神世界具有强大的辐射力,因为他们排斥一切虚假、夸张以及装腔作势。
散文也需要想象力,但不能虚构。因此,我对贾平凹先生虚构的那篇《丑石》表示疑义,《丑石》很美,很散文,但是作者似乎为了写散文,而且散文整体上不真实。散文家的眼睛也不能被政治家蒙住,不能虚构百姓的幸福生活(当然也不能刻意贬低),对于散文家来说,第一要务不是技巧,而是真实。真实的散文,才能最大限度的去释放人类的向上的精神,才具有存在的意义和“不朽”的可能性。
说到散文中的精神,也不是任凭散文家在形而上的世界中随意遨游,不能有意去避开俗世的生活。一个成熟的散文家是有所“行动”,有所感悟,并有在场的切身描写。对于写作而言,虽然不能把俗世比喻为泥潭,散文家的作品却可以是泥潭中开出的荷花。批评家谢有顺对好的散文这样发言:“所谓的好,就是要从俗世来到灵魂去,所谓文雅和美感,就是来自灵魂对俗世的觉悟。”说得真好。
语言问题常常被散文初学者以为是修辞问题,连成熟的作家周晓枫也过度强调了形容词的作用。不由要问,散文的语言发源于何处?难道是对大自然的描写吗?是作者强烈的感情抒发吗?都不是。语言来自于心灵,写散文第一步是构思,构思是散文的起点,这时往往会出现一个人在心中。自言自语的状态,这时语言的雏形已经形成了。换句话说,一个人自言自语,是离自己灵魂最近的时候。“鲁迅的语言是锐利的,峻急的,说明他的内心隐藏着巨大的沉痛悲哀和绝望。而沈从文的文字是唯美湿润的,这说明在他心里相信人性中还有美,生命中还有淳朴与庄严。”(谢有顺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