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之过

莹莹子期

      五叔在微信群里呼叫三叔，说一晚一晚睡不着，怀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三叔和二姑说可以吃安定，安定药医院不随便开，三婶接过来说，前些年三叔得了抑郁症，医生就给开了好些没吃完，让磊磊过来取一下，三叔和五叔距离不远，隔着两条街。磊磊腿快，一会儿就送到了。我在旁边默默听着，大气也不敢出。一来我无法帮助他，二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爸姐弟七个，五叔最小。五叔只比我大五岁。五叔长的高高大大的，说不上帅但也不丑。年轻的时候喜欢喝酒，打牌，仗着上面哥哥姐姐多，他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那时奶奶尚在，总庇护他，大家也无可奈何。我在老家上学那年，五叔找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和我同岁。叫培英。性格活泼，爽快。两人相处一年就结婚了。奶奶掏空家里积蓄为五叔办了一个像样的婚礼，结婚没多久就有了磊磊。

　　婚后五叔恶习不改，天天出去打牌喝酒，培英和他吵，他就家暴，两年后培英扔下不满三岁的磊磊远走他乡。五叔少了羁绊跑的无影无踪，但苦了磊磊，七十多的奶奶自己带着磊磊，况且奶奶天生就不是好脾气。对磊磊非打即骂。七八岁的孩子已经上学了，磊磊还不能自理。说不上是遗传基因的缘故，还是出生后缺少营养原因。磊磊成了一个智障孩子。

　　弟弟结婚那年，我们回老家，第一次见到磊磊，已经十五岁了，个子晃悠悠高出我两个头。和五叔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但他的智商却永远停留在六七岁孩子水平上，看见我老远热情地喊：姨姨。让我极为尴尬。奶奶在旁边厉声骂他：胡说什么？他很是怕奶奶，赶紧绕到我的右边笑嘻嘻地喊：姑姑？

　　二姑说：这是姐姐。哦哦，他赶紧改口围着我一路姐姐，姐姐叫个不停。像个承欢膝下的孩子。

　　磊磊住在奶奶旁边的小房里，房间很暗，又阴又冷。他拿着火钩子窜前窜后地给我们生炉子。荡起一屋子烟灰。

　　我扇着烟尘骑在门槛上看他又蹦又跳的，他向上提提裤子，看看炉子，用手抹下鼻子嘻嘻笑着像是安慰我：一会儿就着了。然后他变戏法似得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我：姐姐吃糖。我摇头，他笑着说：吃吧，吃吧。糖，可好吃了。我说我不吃。他看我坚决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缩回去塞到自己嘴里。

　　一件土黄色旧外套，一双别人穿旧的大头鞋。里面的内衣又脏又破。头发凌乱的像个鸡窝，在阳光下手里拿着棒棒糖冲我傻笑，这就是我弟弟？

　　旁边的表哥看着他讥讽：磊磊，你是不是又偷奶奶的钱买糖了？

　　他脸一扬：谁说的，没有。

　　表哥却正了脸：没有你这糖谁给你买的？

　　他不屑地回：是奶奶给买的？

　　奶奶啥时候给你买糖了？就是你偷的！

　　不是，是昨天给奶奶抗了两袋面，奶奶给买的，不信你问。

　　表哥看着他冷笑了一下：你以前没偷过么？

　　磊磊低了头马上绕开，表哥愤愤地跟我说：磊磊经常偷五叔和奶奶的钱。让他爸差点打死。他就是个傻子，偷了钱去商店都被人骗了。

　　磊磊听到了辩解：我才不傻呢，你傻。

　　表哥冲他挥了挥拳头，他向后退两步，缩着脖子看着我们。第二天我上街回来给磊磊买了一身内衣，磊磊宝贝地什么似得，乐呵呵地捧在手里看了半天。奶奶说谢谢姐姐了没？磊磊一边说谢谢，一边九十度的鞠躬。让我有些心酸。奶奶说家里这么多人，还是我想的周到。

　　家里没有人喜欢磊磊，总拿他开心。高兴了逗趣，不高兴了拿他出气。奶奶叹口气接着数落五叔的不负责任，和磊磊的傻和笨。最后总要狠狠点一下磊磊的额头：我造了什么孽，才有了这么两个东西。

　　磊磊不敢顶嘴，瞪着大眼看着奶奶。

　　大概是因为我给他买了衣服缘故，也大概是因为那几天我和他交流最多的缘故，或者是我是新来的客人缘故，磊磊总是和我很亲近，无论我去哪他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但我心里是排斥的，这样的弟弟带出去丢人。

　　我说：磊磊回去。他看着我退两步，我刚向前走，他又笑嘻嘻地跟上来，如此我烦了，大声吼他，他看着我生气的样子才作罢。

　　我们回去那天，磊磊东奔西跑帮我们往车上拿东西，临走时大家围在一起道别，磊磊学着奶奶腔调叮嘱我们：大小子，慢点开车，注意安全。奶奶狠狠瞪着他，他便缩了脖子远远地站着看，想上前又有些惧怕的样子。车开出老远我还看见磊磊傻大的个子冲我们挥手，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微信群里家人常聊天，没有人提起磊磊，算来也是二十大几的大小伙子了，今年奶奶过世了，磊磊唯一的依靠没了，五叔彻底破罐子破摔，整天东游西逛，把奶奶留的钱都败光了，家里人谁也不想搭理他，想起那年见到他喝的焦黄晦暗的面孔。原来也是最后一面。不知道磊磊如今成了啥样。今天，听着微信里五叔的焦虑，我想他也该好好想想了。《后记：听说当天夜里五叔喝了安定药后又跑出去喝酒，半夜冻死了。》三叔和四叔买了一口薄棺也不知道扔到哪去了，群里静悄悄地没有人问起。也没人表示同情和伤心。人生悲凉到这一步该怨谁呢？……　

淡淡不如风

很多时候——都是根上烂的。
没别的意思，五叔的长辈确定都是着调的吗？

千幻烟

唉，唯有一声长长叹息……

莹莹子期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0-1-2 10:36
很多时候——都是根上烂的。
没别的意思，五叔的长辈确定都是着调的吗？

这话不对，一个果子坏了，不代表整颗树就坏了。要让别人尊重，最起码要学会自强。

莹莹子期

千幻烟 发表于 2020-1-2 10:42
唉，唯有一声长长叹息……

幻烟莫要叹息，来坐下喝茶。

鴳雀

新年新世，不提过不提过，撒豆撒豆，发财发财！

云馨

谁家庭院无秋分，咱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多是一地鸡毛啊！拜读欣赏莹莹佳作，祝新年愉快！

欧阳梦儿

读子期文章，看世间柴米油盐，人情冷暖。叹可怜，问根源。

莹莹子期

鴳雀 发表于 2020-1-2 10:55
新年新世，不提过不提过，撒豆撒豆，发财发财！

对，雀雀说的对，2019已经过去了，不提，不提，谢谢雀雀的豆豆。

莹莹子期

云馨 发表于 2020-1-2 10:57
谁家庭院无秋分，咱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多是一地鸡毛啊！拜读欣赏莹莹佳作，祝新年愉快！

谢谢云馨的理解万岁，其实写出来就是给读者一个警示吧。人要有自尊才能自强自立。问候云馨。

莹莹子期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20-1-2 12:12
读子期文章，看世间柴米油盐，人情冷暖。叹可怜，问根源。

谢谢梦儿的到访，这个世界现实的很，人情冷暖也是基于现实基础之上，问候梦儿。

秋实

读这样的文字，常常会觉得压抑、无奈，活生生的现实，但无力改变。
那种无力感让人煎熬！
谁之过？

牛老伍

呵呵，爬了半天楼，还是觉得俺雀兄说得好！

李立红

我觉得是家庭教育问题，奶奶从小惯着五叔，造成他的游手好闲，这是他悲剧的原因

草舍煮字

雀兄的话如沐春风，风兄和李老师的话逆耳。我没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