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孙姜 于 2020-1-12 10:09 编辑
秋深了，冬近了，趁菜蔬还没在市面上全部谢幕之前，我去采购。
土豆、萝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成为市场的主角，对于他们我可以用整个冬天来消化，不急。看来看去也只有西红柿的鲜艳还能让我心动，一高兴就买回来一大袋子，反正也不贵。看着红彤彤的一片，心想，先吃哪个后吃哪个呢?把它们一个一个地端正地摆放在凉爽的北阳台地上的过程中，忽然想起了早年读到的一个故事。
庄子带学生出游，天晚了欲宿农家，主人很热情，招呼儿子：“去，把那个不会打鸣的公鸡宰了，招待夫子！”第二天，行至一片森林，看到有人在伐木头，总是挑最高最壮的砍。学生就问庄子了：“昨晚公鸡因为不会打鸣而被杀，今天树因为长得高大而被伐。那么做人如何才能自保呢，是做一个有才能的人好呢，还是做一个无才的人好呢？”
没有本事之人的命途多舛，是预料之中，如阿Q被戗，连鲁迅那样的有为者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古往今来，豪杰几多？我们，都是不得不“沉默着的大多数”。而有本事之人的不幸，则更让我们郁郁不平。
说说那个“竹林七贤”之首，那个“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的嵇康吧，不喜为官，打铁为生。他打铁自乐，有人看不惯了，偏偏这个人是大权在握的司马昭。他想聘用嵇康，嵇康坚志不出，躲避到河东。从这时候起，麻烦就来了。这一躲名气倒越发大了，权官钟会想结交他而扬名，于是轻衣肥乘，率众而往。嵇康在树荫下锻铁，丝毫不睬他，从此他被一个小人瞄住了，第二重麻烦也不请自到。山涛升迁，举荐嵇康代替自己的位置。嵇康写下了《与山巨源绝交书》以明心志。第三重麻烦，他得罪的不只是山涛一人。还不算完，嵇康原本与吕巽吕安兄弟为友。吕安的妻子被其兄吕巽奸污，吕安原本准备休妻并起诉吕巽。吕巽请嵇康从中劝解，并发誓不会恶人先告状，于是嵇康劝说了吕安将这件事平息下来。但是之后吕巽害怕吕安反悔，于是抢先告吕安不孝。嵇康义不负心，写信与吕巽绝交，并出面为吕安作证，因此也被收押，于是遭遇了第四重麻烦。麻烦多了，人人都想要他低头。最后嵇康被判处了死刑。行刑当日，三千名太学生集体请愿，请求赦免嵇康，并要求让嵇康来最高学府太学做老师，这些要求并没有得到支持，在一些人看来，嵇康必须得死，否则他们活得不安生，不体面。那天，坐在囚车上的嵇康顾看了日影，离行刑尚有一段时间，便向兄长要来平时爱用的琴，在刑场上抚了一曲《广陵散》，从容就戮，时年四十。
才华横溢的，难免不超拔脱俗。出头的椽子先烂也好，枪打出头鸟也好，等待他的，必定是一条坎坷不平之路。好在，嵇康的时代已经越来越远了，我们且不忙着伤悲，倒是该想想，才与不才，如之何？
你一定还惦记着庄子是怎么回答学生的。夫子闪了闪他智慧的眼睛，这一刻把自己还原成了一个天真的孩子，拍了拍学生的肩膀，说“那就做一个介于有才和无才之间的人吧。”可以想见，说完这句话，这位夫子一定会微微一笑，神秘地，狡黠地。
且让这些耀眼的火红一个个安静在地上，我会来找它们的——每天都捡最好的西红柿吃，不好的就丢掉。我的阳台上，存放最久的必定也是那些既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的西红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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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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