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59号]三尺讲台凝聚一生的情感

征文组委会

　　
　　我19岁高中肄业即辍学回村种地，那时正处于文革期间，全国上下一片混乱，时无宁日，我的心里一片茫然，不知脚下的路在哪里。村上有所小学，那时学校为了配合政治运动，经常排练一些节目，乡村学校没有乐器伴奏，我爱拉二胡，就主动给孩子们拉拉琴，教他们唱唱歌，日子久了和学校的师生混得鬓厮耳熟。1975年春一位民办老师参军走了，学校极力推荐让我补了这个缺，从此我就成了一名白天在学校站讲台晚上去生产队记工分的民办老师。


　　那时的公办老师极少，乡村学校是民办教师的天下，有的人耐不住清贫和寂寞，离开学校另谋生路去了。我却留下来了，留下来的原因挺简单——我长得文弱，在生产队抬木头拖毛竹，抑或扶犁掌耙比不了其他庄稼汉，在那种靠拼蛮力挣工分吃饭的年代里，我是那种不中用的男人，因此我也就抱着个有个职业混混的想法坚持了下来。


　　如果说我一开始就有为山区教育事业贡献自己青春的崇高理想，那是讲假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也未能免俗，肯定有向大山突围的想法。至于怎么突围法？事实上没有答案也没有谋略。在当时我只隐约地觉得那时写文章很神圣，很受人亲徕，于是我凭着自己读书时偏科的家底，开始涉足文学创作。可是一个蜗居偏远乡下的土包子，学识肤浅，眼光促狭，人生经历贫陋，能写出文章来么？事实上我没有想这么多，拿起笔就写起来，折腾到1986年9月，终于在一家晚报上发表了一篇小小说，以后就陆续有作品见诸报端。这以后就引起一些好奇记者的注意，竟在三家报刊上登载了采访我的专访文章，称我是“土秀才”“土作家”，头上有了几道虚拟的光环，并不能改变我的命运，我仍然只是一名民办教师。1989年春，县文化局局长专程到我家，问我愿不愿意到局里搞创作专干，但转正的问题要慢慢来，那时我已在学校呆了14年，一旦改行跳槽，其一我的工龄完全被截断，得重新算起；其二是进文化局转正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怕在文化局转不了正，返回学校又堵了门，落个扁担无扎，两头失踏的结果，考虑再三，我最终不敢离开学校。


　　学校苦行僧般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我不得不思谋人生的出路。所谓的出路，有背景有靠山的就改行跳槽，有毅力有水平的就考师范“民师班”。我选择了后者，1994年我终于考上了师范“民师班”，这意味着自己从此端上了铁饭碗。


　　到了师范后，我的潜能最大程度的得到发挥，音乐、美术、书法、演讲、写作有了展露的平台，于是几千人的师范学校，都知道了“民师班”里有一位不寻常的学生，后来引起校方的注意，临近毕业时，校方找到我，问我是否愿意留校。留校有两种安排，一是进校长办公室，专门为校领导写材料；二是接着进修一个大专文凭，担任“普师生”的语文老师，而且如果我的妻子是民办老师的，学校出面可以到省教委弄一个转正名额，立马可以帮我妻子转正，安排到师范的附设小学教书。对此，我只是无奈地苦笑。我妻子只读过四年小学，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其时我女儿读小学二年级，儿子小学毕业考进了县城一中“农村重点班”，一个四口之家，竟有三人读书，家中的困境可想而知，那时我已家徒四壁，负债读书。如果我留在师范，工资相当低，妻子没有工作，师范人满为患，就一个临时工也安插不下，在校园摆放一个冰柜的地方也安插不下，考虑再三，我最终婉言谢绝了校长对我的挽留，毅然绝然地回到故乡。


　　因了写作的缘故，回到家后，好几个部门想把我挖去，其中有组织部、教育局、文化局、教师进修学校、公安局都准备调我走，他们看中的无非就是我手中这支笔，和我这种执着敬业的精神，于是我有点心动了，就同家人和亲戚商量，去还是不去？如果要去又去哪个单位好。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去组织部好，因为那是干部的“娘家”，升官晋爵便利，我这世代躬耕的庄稼人的后代也许趁此机会能沾点官腥。1996年3月7日，我终于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朝县城方向出发了，准备去圆我的升官梦。


　　我用两个蛇皮袋子锁住两床棉絮，一口旧木箱装了一些日用品，还带了一把二胡和一些书籍，一肩挑着走进县委大门。守门的老头却横在我面前，说什么也不放行，我一再申明自己是来组织部上班的，他硬是不信，看我的装束言行，还有肩上的行囊，与收破烂的汉子又有什么两样，况且不久前一位收破烂的男人进了大门，竟趁人下班之际撬了某单位办公室抽屉的锁，盗走三四千块钱的现金，他们对我的怀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好在我的一位在妇联供职的同学见了我，一把将我的行礼接过挑在肩上径直进了县委大门，守门的老头一直愣在那儿，对我的身份还不是百分之百的放心。


　　进入机关，我才发现，我并不适合当官坐府，我的一举一动，一投一足还带着教师那种浓重的职业痕迹。整天看看书报，喝点开水，写一些没有个性的公文性的官样文章，送往迎来，说的大多是些违心的话，远没有课堂上那种率真和爽畅。我发现我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很难进入角色，因此自己的言行举止就有几分尴尬，加之县委大院红白喜事不断，送红包喝喜酒不绝，而家里却是频频为油盐柴米短缺告急，我无法安心搞下去，便思谋返回乡下重新进入课堂。没想到进入6月以后，连续数日普降暴雨，到处是水患扰人，终于在6月17日引起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县城三分之二的地盘被泱泱洪水淹没，县委县政府成为一座孤岛。我想，在这特定时刻绝不能当逃兵，暂不提打道回府的事，先参加了抗洪抢险以后再作打算，于是我和部里的领导干部一道，夜以继日地抢救被洪水淹没的文件财产，人已累得快要倒下。晚上，同行都慌着回家抢险，忙得像旋陀螺。晚上要值夜班，因我的家不在城里，领导就安排我在部里守夜。部里的办公室是依附着县委大楼砌起来的一堵墙，如果被洪水浸泡久了，很有坍塌的危险，自然生命的存亡就在那一瞬间。但我没顾得那么多，人到了这种境地，生死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全县的大部分乡镇通讯中断，我的家乡处在沅水支流的巫水河边，家里情况怎样，我此刻是聋子瞎子一概不知，至更深人静的时候，我自然会想起妻儿子女，我这才感到一个男人该负有多大的责任，如果家里受到洪水侵扰，第一个挺身扛住的应该是男人，可是我此刻被困在百里之外的县城，爱莫能助，而且组织部也是我的家，部里的安危也维系着我的身心，我焦虑，我无奈，以至浮想联翩夜不能寐。


　　抗洪抢险已过，我就向部长挑明了要回家的想法，领导很是惊讶，别人梦寐以求都难进组织部，我却进来了又要激流勇退缩回去，在常人的眼里无可理喻。领导尽情的地挽留我，说了十条八条，归根结蒂还是留在组织部好，但我去意难留，走是走定了的。领导留给我一句感叹的话，让我至今难忘：你回去站讲台是大材小用，是不折不扣地浪费人才。


　　1996年7月3月，我又回到乡下我原来的学校。


　　我回到家乡后，县委曾想抽调我为全县的旅游开发撰写宣传材料，要调我进宣传部；2008年秋天，为配合县里的“炎帝故地”研究开发，再度邀请我出山搞研究，但都被我一一婉言谢绝了。


　　我进了衙门，又返回布衣，对此别人有好多议论，但我只在乎自己脚下的路，并不介意别人说长道短，我想，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业，才是最好的事业；一个人能为社会做点滴贡献，也不枉来这世上空走一趟。


　　我从一个普通的老师，一直到教导主任、校长，书记，也当过县先进，市先进，省先进。在创作上从一个无名作者，成为省作协会员，近年来还出了作品集，作品在省市多次获奖。如果说得失，我失去的是做科长，局长甚至更高攀的机会，得到的却是平淡，清纯，和一份从浮躁喧嚣中挣脱出来的怡和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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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小暖

三尺讲台凝聚一生的情感：这是许多敬业人的共鸣和经历，是许多珍惜生活和情感的共同感触，它点亮这个世界最为微弱的角落，让那些细弱的小花也绽放，这就是所有心灵迸发的光芒和热量。

刘满园

体味深刻，选择英明。人人要是都挤在官场那个独木桥上，这个社会问题更多。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应当理智地对待自己，选择好人生道路，自己的所爱，适合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专业长项，就是最好的选择，万事不可强求。我也有过这种经历，要我现在回去当老师，我依然会欣然前往的。
一篇更为真挚的文章，真实的东西，才有感染力。

曹国魂

乐育英才，有苦有乐，人生多了波折，多了慷慨！

摇曳风铃

不是每一个人都追求高官厚禄的生活,人的潜意识里有个性展示的种子,一但遇到合适的土壤便会生根开花,三尺讲台,是你实现种子结果的最好土壤.
问好!

一水

认真拜读，如刘版所评：真实的东西，才有感染力。为你在职业生涯中的辛勤付出所感动。

一楠

坚持自我，毕生耕耘，无憾人生！作品充实，有感染力！

太和五中张奇

我只在乎自己脚下的路，并不介意别人说长道短，我想，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业，才是最好的事业；一个人能为社会做点滴贡献，也不枉来这世上空走一趟。

很佩服作者的执着和出淤泥而不染得高风亮节。身为教师，感触颇深。

西北明月

文章深刻，精品啊！问候作者。

刘丽君

文字很好.关注中

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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