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汪曾祺：窖香味的文字

阳光笑靥

　　说来惭愧。在此之前，对于汪曾祺我不仅不“相识”，就连名字都念不准读音。见论坛书评版公布了一、二月的倡读经典，我当时就懵圈了。虽然自诩喜欢读书，但我读书的范围毕竟狭窄，还停留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书店和图书馆里的目录。对于近些年出版的文学作品，我接触得实在不多。不是因为不喜欢阅读了，而是让琼瑶阿姨给带偏了，成为了一个脑残粉，喜欢上了那些幼稚的言情小说，读起来根本不用带脑子的。

      我也不是不想买新书，可是我实在是囊中羞涩啊。我不会把自己说成是多么多么高尚的人，宁可食无肉，也不可居无书。但实在是现在的书价飞涨，而我兜里的银两，也就只够去旧书店扫一摞五毛钱一本的言情小说。当然也在旧书屋买到过几本名著。有一次买到了一本左拉的《妇女乐园》，但没有开头。买到了一本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高兴地捧回去一看，中间缺了百十多页。最后总算买到了一部麦卡洛的《荆棘鸟》，一页不少，我高兴地从头看到了尾。家里倒是有一本《沈从文选集》，那还是市报社举办征文活动时的奖品。

      现在倒是好了，电脑手机都可以读书了。虽然没有纸质的书读起来立体和效果好，但也聊胜于无了。我在手机上搜寻汪老的作品。但是对于“曾”字的读音却是弄不准。从“ceng”一直敲打到“zeng”，说出来不知会笑得多少文友满地找牙。

      开始读了汪老的几篇早期小小说，和晚期介绍水果的文字，感觉也没有什么奇妙之处啊。我和儿子念叨，儿子说：但凡一个作家能够被认可，流芳百世，必然有他能够立得住的东西。听着也在理，那么我就寻找汪老能够“立得住”的东西吧。

      搜索到了汪老的《人间草木》等书，我认真地读了下去。还真是越看越有瘾，越看越喜欢。我感觉自己距离汪老能够在文坛“立得住”的东西之距离，应该已经越来越近了。

      喜欢汪老的诙谐和幽默、风趣和直白，这样的文字读起来才令人放松，令人开怀，使人得到身心灵的的完全释放。“ 翠湖这个名字起得好！湖不大，也不小，正合适。小了，不够一游；太大了，游起来怪累。”“翠湖的水不深。浅处没膝，深处也不过齐腰。因此没有人到这里来自杀。”这样率性直接、不加修饰、没有隐晦、直率得可爱的文字，真的没有在别的作家笔下出现过，看起来也只有汪老才写得出来，落得笔去。这样的文字，读来会令人感觉有一种童真般的美好，还有赤子般的纯净。

      “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一个妙人。他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他来了，谁也不理，开了门，走进阅览室，把壁上一个不走的挂钟的时针“喀拉拉”一拨，拨到八点，这就上班了。……过了两三个小时，……图书管理员站起来，把壁上不走的挂钟的时针“喀拉拉”一拨，拨到十二点：下班！”这样的描写也像那个图书管理员一样的漫不经心，一样的自在随意。这应该是汪老文学作品的一个特色，读了令人忍俊不禁，会心而笑。而且也体现了汪老独到、细腻的观察能力，对所感所见事物和过程的，独特的记忆及裁剪能力。

      汪老在《翠湖心影》中还写道：“除了到昆明图书馆看书，喝茶，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到翠湖去“穷遛”。这“穷遛”有两层意思，一是不名一钱地遛，一是无穷无尽的遛。”这些看似直白，又很辩证的句子真是迷倒了我，我立刻缴械投降，成为汪老的粉丝。

      很喜欢汪老《跑警报》这篇散文，看了一遍又一遍。比起喜欢张晓风、李立红等作家美得不像话的散文来，我也不讨厌汪老那些土得掉渣、质朴得惹人爱的文字。不拗口、不烧脑，无粉饰、无添加，无勾兑、无美颜，又充满谐趣、机智，很适合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来读。“昆明那时几乎说不上有空防力量，日本飞机想什么时候来就来。有时竟至在头一天广播：明天将有二十七架飞机来昆明轰炸。日本的空军指挥部还真言而有信，说来准来！”原本跑警报，躲轰炸是一件多么令人厌恶、令人惊恐、令人烦不胜烦的事情，就因为汪老的这一句玩笑般的描写，立刻就解除了读者紧张、防备的心情，竟然有些轻松愉快地读了下去。这就是汪老文字的奇妙魅力。

       跑警报“也有叫‘逃警报’或‘躲警报’的，都不如‘跑警报’准确。‘躲’，太消极；‘逃’又太狼狈。唯有这个‘跑’字于紧张中透出从容，最有风度，也最能表达丰富生动的内容。”让汪老这样一写，我们都有一种恨未生逢在当时，也“从容”、有“风度”地跑一回警报，体验一下其中韵味的遗憾了。

       汪老在文章中详细地描写了警报的三种形式，写了各色人等对待三种形式采取的分阶段行动。着重写了西南联大师生在跑警报过程中的各种趣事，令人读来不仅没有半点儿的压抑，反而有一种引人入胜的愉悦感。跑警报似乎并没有给人们带来生活学习的不便，反而提供了学生们或休憩、或娱乐、或吃零食、或谈恋爱、或读书等等的时间和空间，是“颇为罗曼蒂克的”，给人一种何乐而不为的感觉。

       一件糟糕的事儿，被汪老写得趣味横生不说，汪老最后还总结道：“日本人派飞机来轰炸昆明，……用意不过是吓唬吓唬昆明人，施加威胁，使人产生恐惧。他们不知道……我们这个民族，长期以来，生于忧患，已经很“皮实”了，对于任何猝然而来的灾难，都用一种“儒道互补”的精神对待之。这种“儒道互补”的真髓，即“不在乎”。这种“不在乎”精神，是永远征不服的。”就为了反映这种“不在乎”精神，汪老才写作《跑警报》的，体现了汪老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操，和对于中华民族不朽精神的认同和赞美。

      汪老的大脑就似一座酒窖，任何的东西，任何看到的事物到了他的酒窖，经过他大脑的酝酿和发酵，都会散发出美酒一样的芬芳来。汪老有着化枯燥为有趣，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他的语言总是那么的敞亮、豁达、清秀、细腻，有着迷人的窖香味道。
      他在《葡萄月令》中写道：“立春后，要刮四十八天‘摆条风’。风摆动树的枝条，树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树枝软了。树绿了。雪化了，土地是黑的。黑色的土地里，长出了茵陈蒿。碧绿。  葡萄出窖。把葡萄窖一锹一锹挖开。挖下的土，堆在四面。葡萄藤露出来了，乌黑的。有的稍头已经绽开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苍白的小叶。它已经等不及了。

      把葡萄藤拉出来，放在松松的湿土上。 不大一会，小叶就变了颜色，叶边发红；——又不大一会，绿了。”读了这样的文字，我们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心就变得柔软了，情就被融化了，就和春风中的绿柳，春阳下的积雪一样。吸一吸鼻翼，顿感有一阵芳香袭来，令我们如饮了葡萄美酒一般，醉了。眼前也仿佛出现了风摆绿柳，茵陈蒿吐翠，葡萄藤绽芽、一眨眼就生长起来的画面。

      汪老观察事物细致入微，能够扑捉到别人发现不了的细节和奥妙之处。他写道：“ 葡萄喝起水来是惊人的。它真是在喝口哀！葡萄藤的组织跟别的果树不一样，它里面是一根一根细小的导管。”他还写道，这一点，中国的古人早就发现了。《图经》云：“根苗中空相通。圃人将货之，欲得厚利，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故俗呼其苗为木通。”但汪老经过仔细的观察和分析，认为“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是不对的。葡萄成熟了，就不能再浇水了。再浇，果粒就会涨破。而“中空相通”却是很准确的。“浇了水，不大一会，它就从根直吸到梢，简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浇过了水，你再回来看看吧：梢头切断过的破口，就嗒嗒地往下滴水了。”这对于人类在正确认识葡萄这种作物，掌握正确的培育方法方面很有意义。

       汪老的发现和描写也总是有着独到的，令人既感到意外，却又甚感贴切的地方。如他以下的描写：“   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多么神奇的发现，和大胆别致的比喻啊，不止是贴切，还给其涂上了神话般的色彩，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汪老就是用这样充满窖香味道的文字，奉献给了人类以不朽的文学典章，成为我们久食不厌的精神食粮。

月牙

从无到有，由浅入深，以汪老文字里“立得住”的东西的寻找为线索，点面结合，娓娓述来。
细腻，独到，贴切，诗意……不少的发现呢。过些时日再读，相信会有更多的收获。

冷晰子

赤子与童真，正如他的老师沈从文。不愧是沈老的衣钵。
作家的心中应该永怀天真，他的文字才不至于油腻，不至于陈腐。比如画家黄永玉。
其实我觉得，在阳光的心里也怀着一种天真。

牛老伍

点点细数汪老充满窖香味道的文字，可见阳光老师读汪老的作品读的多，读得细，也让我们一起享受了先生“立得住”的精彩。

牛老伍

悄悄告诉阳光老师，我也不会五笔，普通话更不标准，但向汪曾祺这样的名人，一般敲“WZQ”，拼音词组就出来了，呵呵，是不是要请我的客？

阳光笑靥

月牙 发表于 2020-2-23 19:46
从无到有，由浅入深，以汪老文字里“立得住”的东西的寻找为线索，点面结合，娓娓述来。
细腻，独到，贴切 ...

感谢月版的阅读留评哦，还有豆子鼓励。憋了好久，才写出一点儿稚嫩粗浅的东西，真是惭愧啊。看你们一部部地读，一篇篇地写，真的很羡慕呢。革命尚未成功，我辈仍需努力。我要向你们学习，争取多读一些好书。感谢版块的活动，令我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汪曾祺。特殊时期，月月多多珍重

阳光笑靥

冷晰子 发表于 2020-2-23 21:59
赤子与童真，正如他的老师沈从文。不愧是沈老的衣钵。
作家的心中应该永怀天真，他的文字才不至于油腻，不 ...

感谢晰子版的阅读和回复，还有加分支持。晰子说得真好，作家只有永葆童真，他的作品才不会油腻。也感谢晰子的褒奖，令我既汗颜，又喜不自胜，偷偷乐一会儿。晰子多多保重，健康美丽永远

阳光笑靥

牛老伍 发表于 2020-2-23 22:39
点点细数汪老充满窖香味道的文字，可见阳光老师读汪老的作品读的多，读得细，也让我们一起享受了先生“立得 ...

感谢牛老师第一时间的阅读和回复，还有豆子鼓励。可对于老师的表扬可是愧不敢当，电子版的书累眼睛，读过之后印象又无法深刻，苦恼中呢:L。最近读的写的都不多，还得向你们学习。特殊时期，老师好好保护自己。祝心清笔丰，安康吉祥

阳光笑靥

牛老伍 发表于 2020-2-23 22:43
悄悄告诉阳光老师，我也不会五笔，普通话更不标准，但向汪曾祺这样的名人，一般敲“WZQ”，拼音词组就出来 ...

感谢牛老师的赐教，有机会一定请老师吃饭。请老师把地址发过来，疫情过后我立即前往

鴳雀

从不识到相识到熟悉到喜欢，阳光老师抽了几段做家务的空隙便拿下汪曾祺，并得出“立得住”“窖香味”的觉悟，阳光老师是读书的行家，书评的里手。为阳光老师点赞！

云馨

姐大读汪老的书应该是感悟深刻，加分先！

云馨

汪老的大脑就似一座酒窖，任何的东西，任何看到的事物到了他的酒窖，经过他大脑的酝酿和发酵，都会散发出美酒一样的芬芳来。

姐大无论何时读书，都能评出不一样的感觉，虽说也是没有读过几本汪老师的书，此篇娓娓道来，将汪老充满窖香味道的文字诠释的详尽，引人入胜，读来悦心了！

云之飞扬

能短短的时日，就深得汪老之味，不愧是书场优秀骑手。

千年女妖

真是勤奋又爱学习的姐姐，咋那么会看书呢，看完之后还有灵感来写下感悟，真是太强了，待我慢慢细品

千年女妖

好的文字可以养心养性，汪老的文字就是如此，即使我只读过一篇他的文章。经典才会被世人所称道，才会流传下来，经典的文字都有着隽永的意味，读过之后便镌刻于脑海里，年月再久远，亦难忘。经典的文字能带给人心灵愉悦和反观世事的一些思考，而能不能参悟这样的文字，就要考验读文人的能力了，姐姐很不错，理解得很深刻，对一些段落进行了细致的剖析，让没有读过的人也似走入了汪老的文字中，必须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