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邱天 于 2020-3-5 22:59 编辑
人朋狗友 文:邱天
阿天抹了一把眼泪,仍然止不住泪水汩汩冒出。
阿天为一只流浪狗忧伤。此时他站在小街一角昏暗的路灯下,他默默地对着一只狗,精确地说,前面垃圾桶旁,一只流浪狗正在刨食——它一定是饿极了,但它不是狼吞虎咽,它在吃力地啃一根猪筒骨,已经无法啃出星点肉末。
阿天走进旁边的一家小食店,买了半斤猪头肉。他喂狗儿吃。狗儿狼吞虎咽地三口两口吞下了猪头肉,抬起头看着阿天,像是乞讨,又像是感恩。阿天看到狗儿的眼睛中含着液体,很像自己的泪水。狗儿的眼神流露出的神情刺痛了阿天的心,他无法原谅自己仅买了半斤。 阿天的神情彻底崩溃了,上前一把抱起狗儿。
而就在天黑之前,阿天从民政局走出来,他刚刚跟妻子芳芳办了离婚手续。他实在容忍不了芳芳咆哮他时的语调:“书呆子,你跟你的小说去过吧!”
芳芳跟他离婚了,他的小说当然不知道。其实也不关小说的什么事儿,他想。为了出版小说集,他没日没夜熬尽心血,忽视了妻子芳芳的存在。在书店签名售书那天他饿了两餐,回到家才发现芳芳已经离家而去,桌上留一张字条:你跟小说去过吧!
阿天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芳芳,你错了。你和小说都是我的最爱!”
他抱来的这只狗儿不是他的小说,但跟他有一样的遭遇,都是让人抛弃的。这种遭遇让阿天悲催,又让阿天重拾希望。他抱起狗儿说:“走吧,咱们堂堂正正做回人朋狗友!”
阿天在书桌下给狗儿安了一个窝:一件破棉袄,一床废弃的毛毯,再搁几本阿天没有销售出去的新书。这样看去有点不伦不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狗儿生活习性。但阿天坚持这样安置,与狗儿做朋友,就得让它感觉到温暖。小说集给了阿天许多温暖。狗儿也需要书本的温暖。
有了窝,还得给它一个名字。叫什么呢?就叫“芳芳”吧!阿天想起傍大款离他而去的前妻,不免心中迷惘。必须承认,他阿天是没有钱,但他有知识,他出版小说集,他的读者很多。阿天猛拍了一下脑袋,想这些干嘛?走了一个芳芳,咱再养一个芳芳,人与动物和谐共处,有何不可?
于是,狗儿芳芳与阿天同处一室,一只流浪狗儿不再流浪。
阿天依然迷恋他的小说,整天坐电脑桌前。狗儿芳芳趴在电脑桌下,阿天感觉到脚下的温暖。芳芳时不时蹭他的腿儿,阿天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服。
芳芳逐渐融入了阿天的生活。阿天出门拜访文朋诗友回到家,一开门,芳芳就叼来拖鞋。阿天奖赏它一个微笑。这种微笑他从不奖赏前妻芳芳的,她不配。然而,狗儿芳芳配,狗儿芳芳乖巧多了。
之后,阿天发现自己的创作灵感丰富多了,电脑敲字行云流水,创作思路进入无人境界,有点飘飘然了。是的,阿天飘飘然,作品飘飘然,神仙也不过如此。
这时,芳芳突然狂吠起来,见房门开了,它箭般射出去。“啊”的一声,门外有人,是前妻回来取她的衣物。
阿天朝狗儿叫一声:“芳芳,回来!”
前妻吼:“别再叫我芳芳,我大名郭芳!”
“我叫狗儿!”阿天不想理睬她。
“你……你骂人!”
“我怎么骂人啦?我叫我的狗儿芳芳。”
狗儿芳芳摇着尾巴踱回阿天身旁。
“你……你个书呆子,居然养一条狗,居然把狗叫芳芳,你这是侮辱我的人格!”
“不是这样的,芳芳。”阿天原本想多作解释,却看见前妻拿了衣物,屁股一扭,走了。
阿天不再理睬她,抚摸着狗儿芳芳的头,让狗儿摇着尾巴撒欢。人与动物的和谐,在于相互依赖,相互寄托,从行为上,从心灵上。人与动物都是社会生活圈的主体,是平等的,从不会伤害对方。阿天很认同这一点。
这一天,市作协开年会,会后有晚宴。阿天深夜未归,狗儿芳芳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窗外北风呼啸着,像是冷空气的肆意妄为,时不时拍打着门窗。突然“啪”的一声,一扇窗让风刮开了,狗儿芳芳瞅准了机会,一跃穿窗而出。
阿天醉卧大树下,几片树叶飘落他身上。
芳芳抬脚推搡他,用嘴咬着他的衣袖吃力地拖拽。阿天终于醒了,使命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芳芳身后回家。回到家后便倒头躺下,芳芳用嘴咬着棉被一角,为他盖下……
阿天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风已经停了,下着零星小雨。他见狗儿芳芳依偎在他身旁,泪水禁不住汩汩冒出——阿天的泪腺很丰富,而这次他的泪水真真切切地为一只忠诚的狗儿奔腾。
阿天承认自己已经离不开狗儿芳芳了。
除夕夜,阿天熬了一锅猪骨头汤,开启一瓶白酒。狗儿芳芳不喝酒,它与阿天分享猪骨头的鲜味。阿天边喝酒边看央视春晚,芳芳边啃骨头边看阿天。阿天看它一眼,说:“慢慢吃啊,慢慢吃,今天管够。”
阿天想,太平盛世,政通人和,该多好啊!
突然,阿天在手机新闻中看到这样一条消息:“2020年1月18日,武汉发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他猛然一怔,作为作家的敏感,他预感到不好了,有大事要发生,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果然发生事了,疫情蔓延。春节几天,阿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了,政府部门要求居民居家隔离,说是不外出就是对“抗疫”做出贡献。
阿天关在家里不要紧,他只要不离开电脑都有事干。他写作,一个个小说素材喷涌,他关起门写小说。可狗儿芳芳关着可不行!它得排便。
阿天想,居家隔离针对人说的,可宠物不需要隔离吧?于是,他每天放芳芳到户外自行排便——这在之前也一样,芳芳很乖,到户外草坪上排完便自己回来,只要听到它挠门声,打开门放它进来就是了。
这天是正月初十,天依旧很冷。狗儿芳芳放出去排便了,阿天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写作。阿天猛然间听到狗叫声,很惨烈,夹杂着人的喊声:“打死这只野狗!”“都是这些野生动物惹的祸,搞得瘟疫四溢横行!”“打死它!打死它!”
再次听见狗惨烈的叫声!阿天才从电脑文字中回过神来。是芳芳,他猛一惊,顾不得许多,冲出去。前面树下,有几个人手持棍棒猛击狗儿芳芳。这些人疯了吗?阿天大吼一声:“住手!别滥杀无辜!”这时,那几个人丢下棍棒逃走了。
狗儿芳芳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它看着抱起它的阿天,滚出几滴眼泪,慢慢地合上了眼……
阿天对天长啸:“天啊,一只狗儿有什么罪啊!”
阿天抱着狗儿芳芳到郊区外。在一处向阳土坡旁,阿天挖了一个坑,将芳芳安葬,垒一个土包做坟,竖一块木板做碑,碑文就一行字:“人和动物就不能和睦相处吗?”
这一天真的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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