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动物】狗与老羊

清风剑

　　狗与老羊

　　过完春节，我便赶往白沟打工。找到单位，按响门铃，就听见“汪汪，汪汪……”一阵杂乱的狗叫，眨眼都奔到大铁门跟前，“汪汪”得更厉害了。虽看不见里面，但我还是恐慌地后退两步，静候里面人的动静。隔了一会儿，当我再次想轻触门铃时，忽听见里面传来粗野的斥骂：“妈的，都滚开！”

　　大铁门吱呀呀开了个缝，一个肥胖的大脑袋探出来，一脸横肉丝子，没好气地上下打量我一番，眉头微皱，喝问我干什么的。这人怎么这么像胡汉三！不会是老板吧？我唯恐狗窜出来，战兢兢低着头往前跨一步说是应聘打扫卫生的。随着他不停地呵斥，我故作镇静地拉着拉杆箱跟在后面，躲避浅黄色的笨狗热情地扑，一步一步朝厂房走去。

　　听“胡汉三”介绍，这条看似笨狗的狗，其实是一条名贵的狗，因为我紧张，再说我对狗没好感，他说的什么品种我记不住，只记住了是花五千块买的狗崽子养大的。我心里感叹：“老板真他妈有钱，买这破玩意儿回来当爹养，那他亲爹得咋养呢？”另觉得这破玩意儿还挺温和，不像那条两耳朵支愣颇凶恶的狼青，可能这也是这破玩意儿贵的原因罢。还有一条小黄狗，围在左右，“汪汪”个不停。“胡汉三”特别叫我注意：“别看它小，尽偷摸下口。”

　　报完到，住下来后，慢慢地就掌握了各条狗的习性。那条“笨狗”叫墩墩，可能是光瞎汪汪，不咬人的缘故，很讨老板娘及孩子的欢心。听说就是好跑，只要有机会跑出去，就跟人溜达了。费劲找回来两次，在附近找回来无数次。别看它和狼青长得高高大大，都还是一年多两年不到的“幼狗”。

　　墩墩为什么老跑呢？平时吃得都是比大米还金贵的狗粮，老远就闻着喷喷地香。老板经常在饭店能打包回来剩鱼剩骨头啥的，难不成外面还有比这更丰富的地？后来我才想明白那句什么“饱暖思淫欲”。墩墩可是个男性，想去外面寻花问柳，光呆在家里哪成！

　　我来之后，“胡汉三”自在多了。他姓羊，是老板的亲叔，将近六十了，还整天趾高气扬。单位里的员工没两个能入他的眼，倒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的，但凡一张嘴，声音就提高八度。前几年死了老婆，目前光棍一条，也像墩墩一样，有空就往外面野。他是做饭的，之前兼打扫卫生，现在时间富裕了，竟开车往外面跑。五六点钟做晚饭之前，讨好老板娘出去遛遛狗。一回来就进办公室眉飞色舞地夸赞，墩墩如何撵谁家的鸡了，咬谁家的鹅了，追吱哇乱叫的小狗了……看他吐沫星子横飞那损色，就知道他是在极力纵容墩墩，靠老板在这一片的影响，不把村民放在眼里。

　　隔段时间，狼青下了一窝狗，护崽子的缘故，再加上本性多疑，常冷不丁下口。老板恨得牙痒痒，直接把狼青圈起来，晚上都下班后，让我放出来，早上上班之前，再圈起来。不知老羊安得啥心眼，反正非得让我都上班之后再圈，没下班之前就放出来。违反原则的事我哪能听他胡来。他就冲我立眉毛瞪眼睛，还猛地撞开我，一把把狗笼子门拽开。狼青出来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撒起欢跟他钻进厨房。不一会儿的功夫，窜出来把一个送货的给咬了。别的不算，光加上打疫苗和营养费，就花二千多。老板生气，再他娘的有钱也不能这样败坏。嘴不好意思说，手抡起棍棒猛抽狼青。狼青一声声惨叫，愣把老羊的脸，叫成紫茄子色，恨不得脑袋插裤裆里。老板索性叫厂长给狗笼子配把锁头，让我揣着钥匙。

　　等狗崽子满月，老板立马要把狼青卖给狗肉馆。老板娘那么爱狗，也没说一句留恋的话。这节骨眼上，老羊却把狼青领回他空旷旷的家。每天回家去看，就捎带些狗粮。回着回着，回家的次数明显频了，有时竟晚饭后也回家，老早回来敲大门做饭，惹得老板极不满意，质问他。

　　开始，老羊扯东扯西不说，看老板严厉的目光，只好吞吞吐吐如实说了。

　　老板笑呵呵地说：“瞧老叔你啊，这有啥藏着掖着的？这是好事啊！那个张大婶子比你小十来岁吧？”

　　“小九岁。”

　　“她有个儿子没娶媳妇儿吧？”

　　“处两年了，正愁没钱买楼……因此，人家才跟……跟我……”

　　“那可得小心点，老叔，先给自己留点养老，也得给我三妹留点，总不能一分不陪送？”

　　“那当然……那当然……不过，不给人家几个，人家肯定不能跟咱……”

　　“那倒是。反正你不能全给她，万一骗你，到时候哭，你都找不到地方。”

　　转眼，老羊忙前忙后张罗着结婚。一天早上，他回来得有些晚，都快到上班时间了。着急忙慌开大铁门后，再上车时，墩墩跑了出去，恰好跟出来一个新来没多久的员工买早餐去，老羊就命他去把墩墩撵回来，他停好车，就钻进了厨房。等熬完了粥，老羊见那小子一头汗回来，说追不回来，墩墩不听他的话。老羊这才意识到要糟，忙张大嘴巴有些结巴地问清方向，开车出大门进工地一看，哪还有墩墩的影？

　　老羊赶紧给老板打电话。所有员工全部分散开来，找了两天，踪影皆无。老板、老板娘及厂长把昔日墩墩的照片发朋友圈，登寻狗启事。

　　又过两天，老板两口子去狗市新买回来一条外国品种，叫什么丹，浑身卷毛，看嘴巴子有几分像绵羊。卷毛畏缩在办公室墙角，两眼无神，老羊却像服侍亲老子娘一样，端饭喂水，还时而抚摸，自言自语般嘘寒问暖。隔天，老羊急于表现，领出去遛弯。卷毛怯怯地跟着后面，呆头呆脑的。老羊则像个将军，雄赳赳地走在前面，时而回头督促。忽看见一条小狗慌慌张张横过马路，便猛地扭头呵斥卷毛快撵。倒把卷毛吓得向旁一跳，呆愣愣地看着老羊。气得老羊哭笑不得。嗖地冲过来一辆车，一下子把卷毛撞出去三四米远。老羊紧着吆喝，随后怒骂，只能眼看着车绝尘而去。

　　老羊扑到卷毛跟前，双膝跪地，捧起卷毛的头，如丧考妣。半晌，掏出手机，拨通老板的电话。

　　老板强压着气，还得温声安慰老羊：“老叔，别难过了，墩墩跑了是挺心疼，但咱心疼的是一份感情。至于这条，无非花几个钱，老叔你就别放在心上，就当你侄儿请人吃饭，多喝两瓶茅台。无所谓，真无所谓……”

　　老羊感激地看着他侄儿，什么也说不出。

　　离结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老羊在家擦玻璃时又磨叨起墩墩。未来的老伴听腻了墩墩，就让他换个话题。两个人因此吵起来，越吵嗓门都跟着升高，老羊本就心里憋闷，火苗蹭蹭往上窜，露出在厂里欺骂员工的凶相。人家虽穷点，但尊严却在，还没结婚呢，就敢大声嚷嚷，结婚后还不得动手？于是跟他针尖对麦芒，一步也不退让。恰好儿子又赶来，立马让老妈与他断绝关系。

　　老羊嘿嘿冷笑，指着人家儿子的鼻子哼哼：“把你的首付款还来。”他想这样一逼，娘俩立刻就会软下来。没想到老婆子一把拉开儿子，跨上一步，脑袋一梗：“就不还！有能耐你就去告，大不了蹲我几年。哼！钱，你别想捞回去一分！”

　　儿子站在身后，颇理智地说：“叔！这钱算我借你的，用不了几年，连利息一并还你。”

　　“不行，马上还！”

　　老羊见自己动硬的也白扯，哪像先前的老婆，一骂就哑火，光知道闷呲闷呲地哭；也不像厂里的员工，骂哪个哪个就灰溜溜的。如若结了婚，老子管她吃，管她住，可又不服老子管，还不把老子老早气死？想到这丢下一句：“你娘俩等着，让我侄儿来收拾你们。”

　　老板思虑了半天，说：“老叔，我看先找个人去说和，然后给人家道个歉，你俩能成固然更好，实在闹掰，再找人收拾她们不迟。”老板心里说，这钱可难要，只能哄，不能逼。就像去狗肉馆看见墩墩的皮，人家就说是收的，公安的去了又能怎地。

　　眨眼到了年根，我回东北了。过完年再来，只见老羊满头白发，早没了之前的戾气，看上去倒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

徐得荣

先把沙发坐了，然后再细品佳作。

孙姜

狗事牵出人事。老羊堪比老狗。溜须拍马，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狗乎人乎？
清风轻易不出手，出手必用心，佩服

莹莹子期

二师兄这一篇又是羊又是狗，真热闹啊，话说狗通人性，人却不如狗。细腻形象一直是二师兄的绝活。

邱天

欣赏，问好清风剑老师！

素离歌

老板买的是玩物，而老羊付出的是感情。在这个物质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尚无感情可言，更别说和宠物之间了。

清风剑

徐得荣 发表于 2020-3-6 07:50
先把沙发坐了，然后再细品佳作。

榆木大哥慢品，把茶奉上。

香薰古琴

小说的语感是一个作者的叙述能力的表现，清风剑你不好好写真是太亏了。这语言就跟给人讲故事似的，活灵活现，生动幽默，带劲！
厂子里养着狗，也养活着人。有的人看见弱者就哇哇叫，看见老板就是点头哈腰的。文中的老羊就这样的人，作者刻画的这个人物很饱满，就在像眼前晃悠的某人。你这小说的语言和手法，几日不见，见风长了。

清风剑

孙姜 发表于 2020-3-6 12:12
狗事牵出人事。老羊堪比老狗。溜须拍马，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狗乎人乎？
清风轻易不出手，出手必用心，佩 ...

谢谢姜姜姐，憋一个多月，就写这一个，大家的还都没看，唉唉。

素离歌

我看得片面了。邻居别见怪。只是觉得老羊也挺可怜的，他虽然有他的缺点，但对狗还挺好的。

清风剑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0-3-6 13:23
二师兄这一篇又是羊又是狗，真热闹啊，话说狗通人性，人却不如狗。细腻形象一直是二师兄的绝活。

知道师妹喜欢羊腿，把整只羊奉上。

清风剑

邱天 发表于 2020-3-6 13:39
欣赏，问好清风剑老师！

谢谢老哥欣赏，来来，和老哥把酒言欢。

清风剑

素离歌 发表于 2020-3-6 18:22
老板买的是玩物，而老羊付出的是感情。在这个物质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尚无感情可言，更别说和宠物之间了。

老板娘喜欢，老板就给买呗，老羊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还是为了讨好老板娘。

清风剑

素离歌 发表于 2020-3-6 18:40
我看得片面了。邻居别见怪。只是觉得老羊也挺可怜的，他虽然有他的缺点，但对狗还挺好的。

邻居，看你咋还客气起来？咱的地，随便说

清风剑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0-3-6 18:33
小说的语感是一个作者的叙述能力的表现，清风剑你不好好写真是太亏了。这语言就跟给人讲故事似的，活灵活现 ...

被师姐夸得都不好意思了，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