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断

林小白

　　割断

　　文 林小白

　　（一）

　　想念某人就像深夜骤起的

　　牙痛。毫不间断地

　　一阵痛似一阵

　　但你不能诉说

　　因为一字一句

　　都会牵动更深的疼痛

　　唯有面对庞大的黑暗

　　把自己浓缩成一声轻叹

　　——熊生婵《想念》

　　当我把这首诗念给白灵听的时候，我们刚做完爱。她接过我手中的福贵牌香烟，点燃，食指和中指夹起那支烟，缓缓放进口红颓靡的嘴唇，吸了一口，然后又朝着上空缓慢吐出。优雅，从容，如同一只妩媚的狐狸。

　　“你们文化圈的人就是这么矫情，连表白都这么文雅！”

　　白灵这么说的时候，柳叶眉向上翘起，如同弯月。

　　白灵高中毕业就辍学了，没考上大学，去外面打工。开始是在工厂上班，再后来，在朋友的撺掇下，去了酒吧、KTV、洗脚城……哪里挣钱就往哪里钻。在外面转悠了几年，又回到了家乡，靠着在外面攒下的钱，在这座小县城里开了家美发店。

　　“骚货！”

　　我拍了她丰满的臀部一巴掌。

　　“这就对了！”白灵顺势躺进我的怀里，尖利的指甲陷入我的皮肤，一种怪异的感觉刺进我的心里，疼痛之后，一把火苗熊熊燃烧。

　　“再来？”

　　从白灵哪里出来，照例要去吃点夜宵。吃夜宵的时候，顺便想一想怎么打电话向老婆解释。母老虎生性多疑，这会儿多半睡着了。但只要开门，她一准会醒来，就像定时的闹钟。

　　这一年以来，一直在想是否该与家里的母老虎摊牌，夫妻之间没有感情了，到底还能不能在一起？对于感情至上的人来说，或许早就该分道扬镳了，可是离婚是件麻烦事儿。要分割婚后的财产，要讨论儿子的归属问题，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能让人头疼好一会儿。再说即使再讨厌母老虎，她对孩子的负责也无可挑剔。

　　这婚怎么离？

　　但既然白灵不提，也不催促，那就拖着吧，能拖一天是一天。女人靠哄，婚姻靠骗。这日子不就这样过吗？不过是你骗我多一点，或者我多骗你一点，仅此而已。

　　生活啊，看破不说破，这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已经是午夜时分，夜市还是那么热闹。酒后大醉在路边呕吐的，带着女朋友开房的；从麻将室出来带着一脸疲惫的……这座城市永远这样，颓败，荒唐而又让人不舍。谁会关注喝醉者有什么烦心事，谁会在意那个男人是带着谁的女朋友开房去了？谁又会在意疲惫男人输了多少钱？

　　人生苦短，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在有限的时光里，有谁愿意多匀出时间来关注另外一个人的生活？

　　我开始想念起白灵来了。烧烤摊上的鸡腿在炭火的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声音，流出芬芳的肉香，豆腐、韭菜、鸡胗、土豆……它们能够抵挡空洞的食欲，却无法吞噬肆意蔓延的情欲，除了白灵。

　　像她的名字一样，她也像一只百灵鸟，声音婉转动听，床上如此，床下也如此。关键是她不粘人，不粘人的女人在这个喧嚣的时代已经成了珍稀动物了，这是我爱她的理由。

　　这个时候，她在干嘛？

　　是在回味温存的那一刻吗？还是在反复咀嚼那首充满挑逗意味的诗？鬼知道！表面金钱至上，实际上我知道白灵骨子里是个小文青。初中那会儿就喜欢读舒婷、席慕容、三毛……这些年是什么改变了一个原本清纯的女孩？

　　她会想我吗？

　　也许会的，也许不会。

　　“想念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是深夜骤起的牙痛”，真他妈的贴切，能想出这样的诗句的人，真他妈的天才！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白灵出现了。她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身边，朝着热闹的夜市走来。

　　为什么她的身边会有一个男人？

　　是冲上去质问？还是悄无声息地走掉？白灵已经和陌生男人混入了人群。

　　跟上去？

　　“还没付钱呢！”后面传来老板的声音。我随手扔出两百元。

　　影子，随后也融入到夜色当中。

　　（二）

　　中午，我只和我的猴子睡觉

　　我爱它所以拒绝别的布袋熊或者

　　小仓鼠。我们居住在床上

　　居住在一句诗里

　　只要活着

　　就必得到诗里来

　　不然我只是一片废墟

　　而它，比我更卑微

　　——熊生婵

　　说实话，我喜欢这首诗，也喜欢写诗的女孩。柳林将她推荐给我的时候告诉我，她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三，明年应该就要上大学了，成绩优异，性格敏感。

　　十七岁多好啊，正值青春年华，正是做梦的好年华。我已经老了，过了今年三月，我就三十岁了。老姑娘了，剩女了。

　　我老了吗？

　　看着镜子中的那个女人，她静静地卸妆，却卸不掉寂寞，也卸不掉满怀的幽怨。她爱上了一个已婚的男人，一个胆小懦弱的男人，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可是，爱了就是爱了，谁能责怪谁半句？

　　爱情向来是不对等，不公平的，计较谁付出得多一些的时候，爱情已经变味了。而这种味道，这种不断腐烂的味道，正从镜子中的那个女人的身上氤氲开来，如同流水，如同墨汁，如同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能够将孤独写得如此清丽脱俗，是她的幸运。但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无法懂得，作为女人，绝大多数的女人是不愿意只和“一只猴子”睡觉的，她们不会抛弃布袋熊，不会抛弃小仓鼠，布袋熊是一种陪伴，小仓鼠也许能够给她们弄来食物，或者藏在主人家床底的人民币。

　　居住在诗里的人都是幸福的傻子或者疯子，可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柳林不会和他老婆离婚的。我本以为他能够鼓足勇气干点什么的，可是，他没有。我的忍让那么理所当然吗？柳林当我是个傻子吗？

　　也许，我真是个傻子。傻乎乎以为柳林还是高中时代的那个柳林，还是邻家那个温暖，高大帅气的大男孩。

　　是什么改变了一个原本拥有蓬勃生机，积极向上的男人？

　　那时候的他多好啊，校报里经常出现他写的诗，每次考试名列前茅，对这个世界充满憧憬的那个柳林去哪里了？

　　我跌跌撞撞从遥远的城市而来，不就是为了他吗？可是，回来之后，上天却给我这样的男人？在体制里唯唯诺诺，在老婆年前卑微如尘土，满口谎言。

　　不，这不是我要的柳林！

　　镜子里的女人开始重新化妆，她要拾起最后的青春，在抬头纹，鱼尾纹，眼角细纹占领整张靓丽的脸的前夕，做最后的挣扎。

　　镜子里的那个人笑了，在夜色之中，在浓妆的掩盖下，她依然唇红齿白，依然年轻貌美，足以魅惑每一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男人。

　　“过来接老娘，吃宵夜！”

　　镜子里那个女人，一字一顿说道。她知道，无论何时，只要她需要，电话对面那个男人，就会俯首称臣，屁颠屁颠赶过来。

　　（三）

　　我割断了一只梦和眼睛

　　割断了木偶和一根线

　　我喜欢“割断”这个词语

　　我就割断了琴弦和眼泪

　　割断了指头和鼻孔

　　——熊生婵《割断》

　　《凉城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自媒体时代，人人都是媒体，看报纸的人越来越少了，纸媒已经快淘汰了，但是3月26日这一天，报纸的销量比往日翻了5倍。

　　“325凉城杀人事件”占据了整个头版头条，记得上一次引起全城轰动的“沃尔玛杀人事件”已经是两年前了，那一次也没现在这么轰动，报纸的销量也仅仅是翻了3倍。

　　出轨、谋杀、绯闻……这些永远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怎么有噱头怎么写，博眼球嘛。

　　死者据报纸上描述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白姓女子，一起死在酒店的，还有一位不到四十岁的柳姓男子。而报案的，是一位被削掉半只鼻子的高大男人。

　　女人被一把水果刀刺穿了心脏，大出血而死，而据被削掉半只鼻子的男人说，当时柳姓男子冒充了服务员，进门之后，二话没说，拔刀就刺，慌乱中被削掉了半只鼻子。在他捂着流血的鼻子时，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已经刺进了女友的胸口。

　　“太变态，太残忍了！”他颤抖地对警察说。

　　中午的时候，记者才采访到了柳姓男子的妻子，那是一个标准的家庭妇女，面色蜡黄，仿佛营养不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并没有表现出惊慌的神色，很冷静。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说。

　　警察是懵的，前往做采访的记者也是懵的。

　　“一对狗男女，死了活该！”女人咬牙切齿。

　　不过据说女人说完这些又哭了，哭得歇斯底里，语无伦次。

　　“他死了倒干净了，可剩下孤儿寡母该怎么活？”

　　她在问警察，也许也是在问自己。

　　与警方的分析一致，报纸上说这件案子是情杀。这谁不知道啊，还用总结？

　　女人们扭着自家男人的耳朵说：“可别想着出轨，出轨就那下场！”

　　男人们嗤之以鼻：“切！你出轨试试看，老子打断你的腿！”

　　男男女女嘻嘻哈哈，仿佛看了一场闹剧。没多久，这座城市就安静了。人们又开始刷手机，关注明星们的绯闻，谁又结婚啦，谁又离婚啦，谁又劈腿啦……没有人再去计较，他们到底为何而死。

　　周末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大雨。

草舍煮字

回首人生，总是发现其实关键的转折很少，只要走对了就一切OK了。可惜都是因为割不断的诱惑，导致一脚走偏。

喻芷楚

诱惑两个字在人心理就是个魔，随时在你心理突变。

林小白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3-27 09:31
回首人生，总是发现其实关键的转折很少，只要走对了就一切OK了。可惜都是因为割不断的诱惑，导致一脚走偏。

偶然所得，草舍老师多批评指正，很久没写了，生疏了

林小白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3-27 09:49
诱惑两个字在人心理就是个魔，随时在你心理突变。

芷楚，很久不见了，多来太虚做客

喻芷楚

林小白 发表于 2020-3-27 09:51
芷楚，很久不见了，多来太虚做客

小白好！好的，前几天写了一个。

潭边老桑

来了来了来了。。。。。

武如

问候版主，小说很有质感，有自己很深的思考，道尽了是上男女心中固有的魔。

临沂风铃

一篇很有特色的小说，俗套的三角恋写出了新意。问候小白老师。

潭边老桑

这个作品，以熊生婵的三首诗作为串联，不，作为支撑，构建起了整个故事及其意蕴。

熊生婵是否贵州著名女诗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三首诗能不能和故事互为阐释与演绎。无疑，这三首诗还是很有味道的，也能契合故事的内容。但个人感觉，还是稍嫌“抢镜”。如果故事情节再来几个腾挪跌宕，可能要好得多。

当事方先后的独白，最后是全知视角。也算得多重视角表现手法。

意味也有，甚至还很诗性与优雅，就是篇幅短了些。当然，在太虚这个不分长短的地方，要说厚非，似乎会有些过。

在山言山，在水言水。漂亮的小说。赞！

林小白

武如 发表于 2020-3-27 13:09
问候版主，小说很有质感，有自己很深的思考，道尽了是上男女心中固有的魔。

自私的男女，总是看到感情的阴暗面，其实，小白想的还不够多

林小白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3-27 17:02
这个作品，以熊生婵的三首诗作为串联，不，作为支撑，构建起了整个故事及其意蕴。

熊生婵是否贵州著名女 ...

小白所在的文联里的一个女诗人，诗写得不错，挺喜欢的，最近在看她的诗句，觉得不错，就想起来写了这篇。篇幅略短，可能是小白笔力有限啊

林小白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3-27 14:41
一篇很有特色的小说，俗套的三角恋写出了新意。问候小白老师。

感谢风铃前来提读，问候春安了

夏冰

作品的内在质地让人沉浸。构思颇具新意，整体氛围营构很足。

香薰古琴

小说形式和内容齐美。最大的收获是我把三首诗读了两遍。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