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世称“河东先生”。少有才名,早立大志,二十岁即中进士,为文辞采华丽。后入朝为官,参与王叔文政治革新集团,迁礼部员外郎;可不久革新失败,被一贬再贬,先后被发配到邵州、永州,柳州。
放逐之途,山水为友,满腹忧思,由其作证。“永州八记”是游记代表作,而《愚溪诗序》则是心灵之歌,《愚溪诗序》之与柳宗元,有如《离骚》之与屈原。所以,愚溪是柳宗元的知已,更是他自我的写照。
行文之始,作者就交代了愚溪的位置、得名、与自己结缘之因。所谓愚溪,永州西南近郊的一条小溪,风景秀丽,东流入于潇水。土著人为其是冉溪还是染溪争论不休,而自已谪于潇水上,安家于此,就为其命名愚溪。愚人愚溪,其性一也。由人及物,由物观人,张下了全文之纲。
纲举目张,脉络清晰,下文三段,娓娓道来。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爱溪而拾掇其周围环境,得愚沟愚堂愚谷……为愚溪八景。景乃山水之奇者,名愚而实不愚。美景烘托之愚溪,幽邃浅狭,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景美而无用,物即如此,人何以堪?以愚见辱,引出作者遭遇。
自己并非个例,“宁武子邦无道则愚,颜子终日不违如愚”,都似乎与作者相似,皆为愚者。可作者笔峰一转,他们都皆“睿而为愚者也,智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他们或者明哲保身,或者独善自我。而自己“遭有道而违事理”,此为“真愚”。然而作者真愚吗?若为有道,为何忠心一片却遭放逐?有道无道,自然明了。愤激之语,显而易见。古有北山愚公,执著赤诚感动上苍搬走家门前太行王屋二山;更有愚公谷里的愚公,诚实守信遭遇勒索,皆为真愚吗?诚实向善之心,执著求索之心,耿耿为国之心,皆为愚也,所以自己不得不称愚,愚中无奈,愚中之苦,谁能知之。
古往今来,愚者多矣。屈原为愚,文天祥为愚,谭嗣同为愚……那些“埋头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舍身求法的人,为民请命的人”,鲁迅先生称他们为民族的脊梁,在俗世的人眼里,也许其皆为愚。河东先生之愚,其皆自于此吧?历史的局限,他们都难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个中幽愤,唯托愚溪。所以,行文末尾,人与物再次合二而一。“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而自己虽愚,也“颇以文墨自慰,牢笼百态,漱涤万物”。才华横向溢,不被重用;身处僻野,无人赏识,寂寥莫我知,乃溪与“我”的共同遭遇。只有在这荒野地,物我互赏,“茫然不违,昏然同归”,终老寂寥。但作者内心的不甘与忧闷,又岂是愚溪能够完全承载的?血泪点点,迸溅情怀;溪水澄澈,斯人憔悴,最终物在物外,人在境中,两相观照,人之情怀,可谓沉重。所以河东先生终身郁郁,46岁卒于任上,英年早逝。只因愚溪最终不能化解内心块垒。
至此,综观全文,托物兴辞,借溪抒怀,物我交融,不能不让人荡气回肠而又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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