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甄小竹

　　夜幕降临

　　文/甄小竹

　　大麦托着腮，趴在窗台上望窗外。夜幕降临。黑夜像被施了魔法，张着大嘴，要吞噬整个世界。屋子里没有灯，黑暗从四面八方，扑向大麦，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小院一棵大槐树，在黑夜里枝枝叉叉，伸向天空，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恰恰有一枝伸向大麦的窗子，大麦觉得那是怪兽的利爪，要掏出她的五脏六腑。

　　大槐树斜着伸到院子中间的粗枝上，吊着的十五瓦灯泡，“啪”地亮了。大麦吓得一激灵，昏黄的灯光，要死不活，灯下瞬间聚集的小飞虫，飞得却欢实。大麦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盏灯，昏黄着，荒凉着。

　　大槐树下，大麦婆婆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拿着蒲扇“呼哧呼哧”地扇，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捏着木头小桌子上一个大海碗里的瓜子，“嗑嚓嗑嚓”地嗑着，像一只硕鼠，“噗噗”地吐瓜子皮。磨盘一样肥胖的屁股，每扭动一下，小板凳就颤抖一下。

　　一只叫春的大狸猫，窜上屋檐，屋檐上的几片瓦，发出响声，大狸猫缓步在瓦片上行走，“喵呜喵呜”地发出呻吟声。远处，有了回应，狸猫叫的更欢畅了，从屋檐窜到鸡窝的墙头上，又窜到羊圈上，几个上窜下跳，瞬间被黑夜淹没，那姿势，火烧火燎的，有慌不择路，挠心抓肺的感觉。大麦的大脑里，突然冒出了“嫖娼”这个词。她笑了笑。

　　叫春的猫，跳过鸡窝时，惊的鸡窝里的母鸡，“咯咯”乱叫。

　　大麦婆婆扔下手里的瓜子，站起来时浑身的肥肉在灯下抖动。她拿着蒲扇，指着屋子骂：“你个不生蛋的鸡，叫啥叫，好吃好喝伺候着，今年生不出来蛋，你看我咋收拾你。”大麦听着，泪无来由地流出来，她有一种想出去和婆婆大骂一场的冲动，可她按下了心头冒出来的火。

　　她心里的委屈，不知道如何倾诉，不知道找谁倾诉，她压抑地发出低沉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呜呜咽咽的声音。她怪谁，谁也不怪，只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和大成结婚三年了，比她晚结婚的都生了，只有她，肚子还是瘪瘪的。她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她正常，没毛病。她让大成也去查查，大成在外打工，总说自己忙，大麦催了几次，大成告诉她，去县城查过了，没毛病。唉！大成……大麦叹了口气。

　　当年，大成跪地发誓，一天三趟往家跑，她才同意嫁给他，没想到，人变得真快。

　　“人心隔肚皮”，大麦在黑夜里，闭上了眼睛，嘴里咕哝了一句。大麦想起过年的时候，大成带回家来的那个叫杨花的妖艳女人，脸上的粉擦得，真像掉进面缸里了，白的瘆人。大成向她解释说，是他老板，就是来乡下考察考察，看有什么项目可以发展。再说，要过年了，老板没什么亲人，就带她回来过年，热闹热闹。看那女人在大成面前发嗲，撒娇的样子，鬼才会相信只是他老板这么简单。每次听见大成亲热地叫那女人杨花，大麦就会想到“水性杨花”。

　　院子外，有人说话，大麦不用猜，就知道是梭子婶，声音尖利中又带着闷骚，就像一把梭子在口腔里来回穿梭。

　　“大成妈，乘凉呢？屋子真是热，待不住，我看你院子里亮着灯，就过来找你唠嗑。”梭子婶“嘻嘻”笑着说。

　　“屋子是热，我胖，闷的我喘不上来气，在院子里凉快凉快，快坐吧。”大麦婆婆接话说，梭子婶就势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

　　“睡啦？”梭子婶指了指大麦的屋问。

　　“我哪儿知道，吃了饭就进屋了，再没出来。”大麦婆婆又捏了几粒瓜子磕着，“噗”地吐出瓜子皮。

　　“还没动静？”梭子婶指了指肚子，比划着。

　　“有动静就好了，我也不闹心了。”大成妈说，“早知道她是不下蛋的鸡，我怎么也不能让大成娶她进门。”

　　大麦依然依着窗，听着两人在外面讨论着她的肚子，大麦心里有无名之火往头上冒，可她压住火，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想当初，她嫁给大成时，爹娘一百个不愿意，是她非得嫁给大成。她想起本村，和她一起读过书的小木匠。

　　小木匠对她一往情深，可她咋就看上了大成。爹娘当初不同意她嫁给大成，说大成，看人眼珠子滴溜溜转，说话只说三分，嘴甜的像抹了蜜，可没一句实话。

　　自己就是被鬼迷了心窍，才在爹娘面前摸脖子上吊要嫁大成，爹娘没办法，只好同意。娘说，她出嫁那天，小木匠在河边上坐了一晚上，早上看见他眼睛红肿。大麦还听说，小木匠到现在都没有找对象。大麦想起小木匠，又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关于小木匠对她的痴情，当年被村子里的人传的沸沸扬扬的，大麦婆婆本来就是村里的“大喇叭”，她早就听说了小木匠痴情大麦的事，只是着急张罗大麦嫁给大成，守住那张嘴，等大麦进了门，大麦婆婆就拿小木匠说事儿，想压过大麦一头。大麦怕了，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她每次回娘家，都躲着小木匠。算算，两人也有三年没见面了。

　　院子里，大麦婆婆和梭子婶还在唠着，只是两人声音压的很低，大麦知道，两人的话题离不开她的肚子，大麦也压根不想听她们在说啥。她脱衣，躺在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多了，她算算时间，大成还没睡呢，她想给大成打个电话，问问他啥时候回家。

　　大成就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钢窗厂上班，离家不过十几里路，骑着摩托车，一撇腿就到了，可他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了。每次打电话，他都说忙。大麦憋着一肚子委屈，想给大成哭诉。

　　大麦拨通大成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爱”，可是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大麦不甘心，重复拨，大成终于接电话了。大麦嘴唇蠕动，刚要说话，大成在电话那头说：“天天拨电话，你是叫魂还是查岗？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麦听了大成凶巴巴的声音，想说一句“我想你了”，话还没说出口，她隐约听见大成的电话里有女人的声音，很像大成带回家的那个女老板杨花的声音，大麦的心咯噔一下，发起慌来，泪也忍不住流下来。

　　大成没容大麦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大麦恨恨的把手机扔到空着的半边床上，久久地看着大成枕过的枕头，抹眼泪。

　　大麦发誓，不给大成打电话了。大成仿佛也把大麦遗忘了，大麦婆婆依然每天在夜幕降临时，指着院子的老母鸡骂大麦，大麦只当成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沉默的日子，是在大麦婆婆去看望大成，回来后的第二天打破的。

　　那天，一大早，大麦婆婆站在鸡笼旁边，端着一碗谷子，边往鸡笼里撒，边“咕咕”，脸上乐的像开了花，她嘴里说：“你不下蛋，她下蛋，同样是蛋，只要是我大成的蛋就行。”

　　大麦听了婆婆的话，心头堵。她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口说：“娘，你昨天看大成，大成咋说的，啥时候回家，你着急抱孙子，他不回家，你的孙子到哪里抱去？”

　　大麦婆婆头也没回地说：“哼，天下会下蛋的鸡多着呢，何况几年你也没下个蛋出来。大成说了，过几天就回来，让你耐心等他。”说完，大麦婆婆扭头看着大麦“呵呵”笑了两声，嘴里继续“咕咕”着说，“快快长吧，等我的大胖孙子出生的那天，你们就派上用场啦！”

　　大麦听着婆婆的话，愣了一下说：“娘，我还没怀上呢。”

　　大麦婆婆又扭头看她，“呵呵”一笑。

　　大成回来的时候，地里的小麦刚收割完。他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跟着杨花，挺着肚子，看样子，少说怀孕也有六七个月了。大麦婆婆慌着宰鸡，又安排女人到自己屋子里歇着。

　　大麦看见大成领着杨花回来，她只说了一句：“回来啦。”就进屋了。大成看了看大麦阴沉的脸，脸上陪着笑。大成本以为大麦一定会哭闹，他没想到大麦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其实，大麦早猜到了，从大成推三阻四，不愿意回家，到婆婆一天念叨无数遍“大胖孙子”，她就知道啥情况了。大麦认命了，谁让她不能生呢。

　　大麦进屋后，大成随着进屋了，有些急不可耐地说：“大麦，你都看见了，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我们离婚吧，我不能委屈我的孩子，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

　　大麦“嘿嘿”冷笑：“大成，好事不能都让你占全了，你和我离了婚，你让我爹妈的脸往哪里搁。当初我爹妈不同意我嫁给你，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的家里鸡犬不宁的非要嫁你，全村人哪个不知道。如今，我和你离婚，你还让不让我爹妈活了。离婚别想，孩子生下来，我可以抚养，我会对孩子好，我会像对待亲骨肉一样好。”

　　大成着急了，声音也大了，说：“大麦，你不能不讲理，你不能生，我好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不能让我的家庭残缺不全啊。”

　　大麦一巴掌打到大成脸上说：“你还有脸说，你在外面养小三，我没找你的麻烦就便宜你了。”

　　大成一把揪住了大麦的头发，拳打脚踢地骂：“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我好说歹说，你不听，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

　　大麦躺在地上“呜呜”地哭，大成摔门而去。

　　大成和大麦闹了几天，始终没有结果。夜幕降临时，梭子婶又来串门了，和大麦婆婆、大成，还有杨花坐在大槐树下。大麦婆婆说到大麦不愿意离婚的事，愁眉不展。

　　梭子婶“嘿嘿”一笑，在大麦婆婆耳边嘀咕着。大麦婆婆听完，高兴地拍着肥腿，眉开眼笑。梭子婶走后，三人回了屋子，院子里，安静下来，几只老母鸡，不知道什么缘故，咕咕了几声。。

　　大麦打定主意不离婚，她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夜，她的心，仿佛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成和女人离开了，大麦不知道什么原因，大麦也不想知道。婆婆起床时，大麦正在院子的水龙头下刷牙。

　　大麦婆婆从屋子里走出来说：“大麦，我也想通了，不让大成和你离婚了。你不能生，就让杨花把孩子生下来，大成和她商量好了，孩子由你养活。”

　　大麦将信将疑地说：“杨花能同意？”

　　大麦婆婆奸笑着说：“她当然不同意，还是大成厉害，他说大麦不同意离婚，只能耗着，杨花你能耗的起吗？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何况你是老板，什么祥的男人找不到？那杨花听了大成的话，想了一个晚上，也就同意了，杨花说了，这段时间大成得照顾她，所以，大成去照顾杨花啦。不过，你放心，大成早晚回来和你过日子，你又当个现成的娘，哎呀，想想都是美事。”说完，大麦婆婆哼着小曲儿，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去喂她的几只老母鸡了。

　　大麦婆婆端着谷子，站在鸡窝旁，像是突然想起来说：“大麦，我忘记告诉你了，我请了个小木匠，给我重新打张床，我太胖，一翻身，床摇晃的厉害，我怕哪天摔了。”

　　大麦应了一句：“好啊，娘，那就打一张结实的，别真把您老摔了。”虽然大麦觉得大成和婆婆转变的有点快，可也没多想，毕竟她和大成做了几年的夫妻，感情还是有的。

　　大麦万万没想到，婆婆请的木匠，竟然是当年痴情于她的小木匠。大麦从地里回来，婆婆已经把小木匠领进了院子，小木匠正张罗木料的事。大麦看着小木匠，一句话也没说。

　　大麦婆婆看着大麦，“呵呵”干笑了两声说：“大麦，木匠今天就算正式开工了，我把那间小库房收拾好了，木匠晚上就住在咱家了，你煮饭的时候多做一口。”

　　大麦明知道婆婆是假装不知道她和小木匠以前的事，可又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婆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小木匠来家里给婆婆做床，已经第三天了，三天里，除了叫小木匠吃饭，大麦没和小木匠说过一句闲话。

　　半下午的时候，大麦正在扫院子里的刨花，大麦婆婆捏着手机从屋里出来，对大麦说：“大麦，大成打电话来，让我赶紧过去，说杨花生病了，我收拾收拾就得出门，还能赶上末班车，晚上我可能回不来了，睡觉的时候插好门。”大麦婆婆没等大麦同意，提着小包就走了。大麦拿着扫把，站在原地。

　　小木匠还在刷刷地刨木头，大麦放下扫把，进了屋子，躺在床上。小院里，就剩下她和小木匠了，她不敢到院子去。她怕看见小木匠的眼睛，从小木匠走进小院，大麦就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深情。她知道小木匠还没有找对象，她多想劝劝小木匠，让他别等了，这辈子，注定他们是过客了。

　　大麦心里一动，她想：今晚婆婆不在，只有她和小木匠两个人，说几句话，也没人知道，再说了，她和小木匠清清白白的，怕啥。大麦决定吃晚饭时劝劝小木匠。

　　晚饭时，大麦特意炒了两个菜，摆好碗筷和小木匠面对面坐下，小木匠吸了吸鼻子，闻着菜香接连说了几声：“真香真香。”吃了两口菜，小木匠站起来说，“好菜要有好酒配，大麦，你等我一下。”小木匠出去了片刻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瓶酒，他说，“大麦，咱俩有三年没见面了，我知道你躲着我，你婆婆找我打床，开始我不同意，后来想想，还是来了，就是想来看看你。唉！看我说这些没用的话。今晚，就咱俩，你陪我喝一杯，就当我们最后告别，从此我死心了，各不牵挂。”

　　大麦听小木匠说的伤感，自己也伤感起来，拿来酒杯，两人喝着酒，说着上学时的糗事，说到伤心处，两人又哭着。两人从夜幕降临，喝到了夜漆黑。两人说着笑着哭着，在哭哭笑笑中，两人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醒来，天亮了。大麦感觉身体凉凉的，她睁开眼睛，看见大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摸摸自己，自己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她猛地坐起来，看见一丝不挂的小木匠躺在自己身边。

　　大成扇了大麦两个耳光，给了小木匠几拳，然后掏出了离婚协议，大麦捂着红肿的脸，颤抖着签了字。大成拿着离婚协议出去了，大麦和小木匠面无表情地穿好衣服。

　　大麦是在夜幕降临时，离开大成家的。第二天，全村人都在议论大麦偷人的事。一个月后，大麦嫁给了小木匠。

　　在大麦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大成来了，他看见大麦“呜呜”地哭了，他说他已经被杨花净身出户了，他说他对不起大麦，是他自己亲手把大麦送给了小木匠。其实那晚大麦和小木匠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他就在门外，是他脱下他们的衣服……大麦说，不重要了。

　　大成说，杨花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他偷偷做了亲子鉴定，医生告诉他，他今生都不会有孩子了，因为他的精子是死精。

　　大成依然“呜呜”地哭，说杨花嫁给他，是怕别人说她未婚先孕，只是拿他做了挡箭牌，用完了，就一脚踢开了……大麦笑了笑。

        夜幕又一次降临了，大麦看着小木匠，小木匠傻傻地笑，大成看着大麦……


   

甄小竹

排版有点费劲，弄成这样了。凑合着看吧。

临沂风铃

欢迎竹儿，加分支持      

甄小竹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5-8 14:16
欢迎竹儿，加分支持

谢谢风铃姐，有点忙，有空过来。

临沂风铃

甄小竹 发表于 2020-5-8 14:08
排版有点费劲，弄成这样了。凑合着看吧。

排版挺好看的，没什么问题

甄小竹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5-8 14:18
排版挺好看的，没什么问题

我用手机排版了，有点费劲，不过还好。风铃姐，我忙了。

临沂风铃

大成不是个好东西，始乱终弃，看着就让人生气。

临沂风铃

先忙点事情，回头细评

临沂风铃

甄小竹 发表于 2020-5-8 14:21
我用手机排版了，有点费劲，不过还好。风铃姐，我忙了。

快忙去吧，正事要紧     

清风剑

挺长，有空细读，手机看，不怎么容易。

武如

问候小竹，洋洋洒洒的佳作，令人佩服

甄小竹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5-8 14:28
大成不是个好东西，始乱终弃，看着就让人生气。

这篇揭示了当下的一些不良风气，问好风铃姐。

甄小竹

清风剑 发表于 2020-5-8 16:20
挺长，有空细读，手机看，不怎么容易。

慢慢看，不急。

甄小竹

武如 发表于 2020-5-8 20:15
问候小竹，洋洋洒洒的佳作，令人佩服

突发灵感，刚好支持中财一篇。谢谢老哥哥！

甄小竹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5-8 14:16
欢迎竹儿，加分支持

谢谢风铃姐加分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