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鴳雀 于 2020-6-1 08:45 编辑
我的童年不推崇读书,没有一个作家是值得学习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是后来知道的。我童年要学习的人物是杜凤瑞、黄继光、雷锋,我有他们彩色的连环画,还有《过去的日子》。《过去的日子》里面的故事与画都是活不下去的样子,苦不堪言。《没头脑和不高兴》是最有趣的。我读的并能记住的以童话命名的书是《一个冬天的童话》,作家遇罗锦。读这本书时已不是童年,这本书也不在了,但记住作家的名字,还有她的哥哥遇罗克及他写的《出身论》。
我没有偶像,但崇拜作家,也不是所有作家,极少几位。能脱口叫出名的名气又不很响的有:刘宾雁,章诒和,遇罗克。他们的作品不多,他们的作品很难发表。但是梅子涵与他们不一样,梅子涵写儿童作品,不与政治直接冲突。写儿童文学的秦文君名气比他响,但我不读的,我只读梅子涵。梅子涵不写给儿童,不写童话,写给成人看的文章更好看。他的文章看不出精心设计,信手拈来,一句一句,句句明白。不说政治,但有迂回;不说道德,但有良心;正儿八经,但有诙谐;全是叙述全是故事,但全是看法全是世界观。我喜欢读这样文章,我喜欢梅子涵。
梅子涵有篇文章《散文》,读着读着,我便想起了童年。这篇文章,我有过摘录,我摘录的文章很少,所以做不好学问,做学问都要广征博引,就是摘录别人的话来支撑自己的说辞。光凭自己说,好像不够力道,一定要找些帮凶。这次征文能用上梅子涵的摘录,我感到欣喜,我也找到一个帮凶。
梅子涵文章是这样开头“‘散文’,这个词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听见呢?但是它第一次被我记住,从此在我心里端坐下来,一眼看得见,是六年级的时候。六年级了要考中学了,王老师给我们讲作文。她念了一篇上海市优秀作文,用她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念完以后说:这是一篇用散文方式写的作文。”读到这样的开头,我顿住了。是呀,我是什么时候知道散文的呢?我读书时,老师只说记叙文,议论文,应用文,没说过散文。我想想,我想想...哦,在农村隔壁宿舍的蟑螂说过:杨朔,刘白羽,秦牧的书是散文。以后我把这些作家与散文连在一起。我读到他们的作品知道在读散文了。从此,我开始读散文了,这以前我喜欢读的都是小说。梅子涵将他的语文王老师写得像母亲一样日常,可是当王老师嘴里吐出“散文”两字后,梅子涵一下子觉得一阵明亮,一下子有股幼稚的兴奋。梅子涵一句一句笃悠悠的说辞一下子感染了我,我也感到明亮,也感到兴奋,也感到自己能写散文并有了写散文的冲动。我觉得此时的心情很天真,很幼稚,很激动,我体验到童时的乐趣。我想起了我的小学,小学的教室,教室里站在讲台上的像母亲样日常的教语文的陈老师,还有我的同桌——一个斜白眼的黄毛丫头。我的语文陈老师没有说“散文”两字,开口是“a、o、e、i、u、”的拼音字母。陈老师还温和地批评我欺负身旁的黄毛丫头。我把斜白眼的拼音字母卡片藏到了老师讲台放粉笔的搁屉里。时光还没等到老师说出“散文”两字那天,我们就不用读书了。我们跟着批判读书和写书的人,把他们打倒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没有读好拼音,区分不了前鼻音与后鼻音,不懂押韵,不懂平仄,做不了词人,只能将就写散文。然而拼音码字前鼻音后鼻音分不清,打打改改真是烦真是慢。否则,我的散文会多一倍。
“散文”两字是怎样惊到梅子涵?梅子涵说:“我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写散文!一个学生,一个人,尤其像我这一类的普通儿童,即使从早到晚坐在课堂里,被讲台上的嘴巴浇灌,从头淋到脚,也不可能总有明亮,兴奋欲动。一个人,耳朵张着,眼睛睁开,听见、看到的,不立即飘荡而去的真不多。所以为什么从小到大的课堂,哈欠总会连着天呢。飘荡而去的,其实都是好东西,甚至鲜艳,但是没办法,还是飘荡而去了。人啊,有时明亮真是要看偶然的感觉,要看运气,大概还要看那天上午或下午、晚上的天气、温度...谁知道还要看什么?也许大概,对我来说,正好说这个‘散文’是这个王老师,正好是她的不高不低的湖南普通话,又正好是要考中学了。‘散文’便明亮地浇灌到我心里”我读到梅子涵这样的字,禁不住哆嗦,那是激动,那是文章替我说了我想说的要拍桌子的激动。梅子涵真正与我心心相印啊!这般平凡,直白,通俗的语言多像一个儿童啊!儿童就是那样说话的。现在,我就像一个儿童一样直说,他们的帖子不好看,他们的小说太假。他们怎么不像儿童那样直说:我写不出啊!我的哈欠总会连着天呢!我写的不是我的生活,我是硬着头皮编的。
梅子涵从考场出来,奔到等在考场外的王老师面前说:“王老师,作文我像散文一样写的。”我想着也要像梅子涵一样,奔到读者面前说:看官,我是用心写的,用一颗童心直白白写的。我什么时候有个像“散文”一样明亮的东西浇灌到心里,我便什么时候去写散文,我要写真情实感的有童心的散文,我要写我看见的。哈欠连着天的时候就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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