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牛老伍 于 2020-6-3 09:16 编辑
听 雨 • 牛老伍
听雨,不只是一种情调,于我,还有文学艺术上的意义。 今天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在雨中,我想起了余光中先生。是啊,如果阳光明媚习以为常,如果草长莺飞司空见惯,那么我们不妨去听听雨,听余光中先生的那冷雨,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记得初读先生的《听听那冷雨》,立刻就被深深吸引,反复多遍,那感觉,有于邂逅朱自清《荷塘月色》般的喜欢,也像偶遇林语堂《秋天的况味》样的入迷,更如初会林清玄《生命的化妆》那样的醉心。这种我一见钟情的美文,是少数不用刻意就能背诵出来的文字。
雨,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气候现象了。 儿时,灰色屋檐一字排开,雨点就像一排用线串起来的珠子,组成的漂亮雨帘,晶莹剔透,珠子最后掉在地上,摔碎成无数个更小的颗粒……,前赴后继的落珠滴滴答答,花一晌午你数也数不过来;后来,粗大的下水管取代了屋檐,从数十层高的屋顶延伸下来,我们享受不到儿时琢磨苍穹使者在屋前排着队联袂下凡的乐趣,只听到管道哗哗啦啦单调的声响,把个迷迷蒙蒙的天色从早晨一直流淌到对面楼里的窗户格子里盏起了灯来……,摸摸鬓角,想想也就是一瞬罢,而这瞬熟悉的雨,竟然就是听了它半个多世纪里不时而发的各种奇妙乐章来。 于是,有感于听雨,有感于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
我听雨,声音和先生的大不相同,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悟,没有那么深奥的触动,也无法用那么多好看的文字层层叠叠来宣泄心情,却有同样的感动。用心去细聆被先生精彩形容而体会到的那些不同凡响的雨声,此刻,有对雨声奥秘初窥的兴奋,有对先生文字的巧妙搭配之神奇的钦佩,更有穷尽自己辞藻而无法言状的羞愧。如果此刻有人对我说:“文字还是不过关吧,”我是打心底的心服口服,真的。 先生的文字,常读常新。记得一开始是喜欢先生的翩翩文采,后来欣赏该文被书刊里拔高了的题目和深意,如今,喜欢就是喜欢了,喜欢得是那样的单纯,喜欢得是那般自然和自信。而我相信,先生他也是服从自己内心来听雨的、来写雨的、来写雨中世界的。
我,先生与雨,恐怕也是很有缘的了。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先生也曾点拨我对文学的愚钝。 记得那是一九九九年中秋节前吧,我从湖大出版社的朋友那里得知先生要来演讲,地点就是当年该社办公地——岳麓书院,当然没人会给我送邀请函,而我悄悄找了书院的一角,静静追星。 那天的雨,不大也不小。先生开场白戏称“风也听见,雨也听见”,呵呵,他不知道,我也听见。先生当年那场演讲的主旨是《艺术经验的转化》。说实在话,门外汉的我,是听不明白的,而我就是无由地喜欢先生,喜欢先生的文字,喜欢先生的听雨。到今天,当时演讲的精髓我仍然还是弄不明白,却也不妨碍我的想当然,或是曲解,反正心里自以为是就好了,然而,我知道从那以后,我对文学就有了更深更浓的兴趣。
自以为是,是什么呢?说来博大家一笑。 记得那天先生在雨中讲了大约三部分,没有做笔记,依稀记得是:想象与艺术、艺术经验之相通、灵感的来源。 说到“想象与艺术”,先生重点说了柳宗元《永州八记》里想象表现的艺术特点,虽然是精彩纷呈,雨中掌声不绝,而我却以为,先生自己就是这方面的大家,在《听听那冷雨》里就有更出色的表现。譬如这一段我最喜欢的文字:“在日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个太平洋只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你不觉得,还会有什么文字会比它更富想象、更富艺术吗?
要说先生“艺术经验之相通”这部分,这里我只好选择“静”音模式,这可是曲解不得的。时至今日,我依然位于文学艺术的门外汉之列,更无什么经验可谈。记得先生那天案例很多,道理显而易见,但要我复述,又担心走样,唯一感觉有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俗语,恐怕后者主要的作用就在于长见识、累计经验罢,与先生论点里的某部分不谋而合,经历的那些视觉艺术、行为艺术、人文艺术……,乃至大自然的各种艺术无不相互影响,而艺术经验的相通和借鉴,在这里起到很大的意想不到的作用并得以提升。
而“灵感的来源”,我印象十分深刻,这部分里先生讲了许多实例,譬如他自己的那篇《与李白同游高速公路》,可以说是脑洞大开,对我影响尤其大,貌似荒诞而一本正经的“胡诌”这以后就会偶尔出现在我稚拙的文字里,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灵感究竟是怎么来的,那天,我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先生磁性而略带沧桑的嗓音,遗憾的是,真没有听懂他说的怎么去开启灵感这特别重要而又神秘的大门了。
时过境迁。 今天,窗外还是细雨,踏步天地之间,“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如今想找先生讨要开启灵感的法门已然再无可能了,岳麓书院门前的大樟树却还葱郁依然,天国的您可会还是乡愁依旧呐? 淅淅沥沥的雨,从树叶上落下,就像那天书院屋檐的雨滴,落地有声,脸庞上流下的雨滴,滑过沟壑的皱纹,弯弯曲曲的水迹,如有来自上苍的音符,这是雨儿谱写的天籁之音。朦朦胧胧那遥远的天际里,可是您,先生,也在听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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