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鴳雀 于 2020-6-9 10:46 编辑
童真，儿童天真； 童言无忌，天真之一； 什么叫无忌？没有不该说的话； 什么是不该说的话？鲁迅讲，婴儿出生，众人贺喜，有的贺升官，有的贺发财，有的说会死的。会死的是不该说的话，哪怕事实也不该说。儿童说了叫童言无忌，大人说了叫“童真”？嘿嘿！弄点辣火酱给他嗒嗒，他就知道童真的话——犯忌。
文革开始，我十岁左右。文革全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革命最通俗理解就是杀头。那么这场运动最通俗理解便是：没有钱财的人大杀文化的头。我首先看见在街上捉一个有文化有钞票的人，把她头发剪了，把她衣袖剪了，把她裤管剪了，把她高跟鞋剪了，她哭着夹着尾巴逃跑了。做这些事的人比我大七八岁有，大十岁也有。杀不杀文化的头，他们看着办，他们认定一个人有钱有文化的就可捉来杀头，当然不杀人头，杀钱和文化的头，钱和文化就是穿得漂亮，长得漂亮，一看就看出来不像没钱没文化的人，所以要杀得她们不漂亮、狼狈不堪才作罢。我是何等羡慕他们的威风凛凛。后来我看见更热闹的夜晚，隔三差五的窗户亮着灯，灯火通明。比我大七八岁，甚至十岁的人进进出出，若如无人之境。他们在那些灯火通明的家门口，燃起火堆烧书，字画，衣服，家具，统称文化四旧，统统杀头。再后来，光杀钱和文化的头不刺激，就将人拉出来戴上高帽子，挂上硬板纸，也有木牌子游街、批斗，形形式式，煞是好看。被游街被批斗的这些人中有文化的多，有文化有衔头更多。到最后直接开杀，铁棒，刀枪武斗。这时候，不管有没有文化，杀红了眼，真正大革命，大杀头。上柴厂的东方红与联四杀得天昏地暗，家喻户晓。我把看见的听见的跑回家兴冲冲地告诉母亲，现在的世界真是闹猛喽！大革命啊！母亲白了我一眼，关照在家呆着别出去，当心被杀头。
终于杀到我家了。那天早上来了好多好多十七八岁的，也有二十出头的红卫兵小将。他们穿着黄布服，不带八一的褐色纽扣冒充军便服。臂上箍着红袖章，红袖章上印着红卫兵三个黄字。“卫”是这样的“衞”。女的腰上还束有宽皮带。男女都戴绿帽子，他们说是军帽，但没有红五星。他们挤满了楼上楼下。噔噔地跑来跑去很神气。我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神气的模样很自豪，我忍不住溜出家门去告诉小伙伴和邻居，我家来了红卫兵，好比告诉全世界西藏来了金珠玛米。他们一直在楼上楼下翻箱倒柜，直到晚上，打开我家所有的灯，从窗户外看，我家灯火通明。他们说我爷爷是反动学术权威，过去的资本家，我爷爷不过是无线电厂总工程师，过去是外国铜匠，外国人给爷爷一点股份。他们说我奶奶是老狐狸，我奶奶不过一会儿从被角里摸出几件首饰，一会儿从日光灯木壳里拿出一沓人民币。他们贴了奶奶大字报——资本家的乏婆姨，狡猾的雌狐狸。那晚，我妈也学着奶奶的样，包了一包金戒指，金项链，金木鱼啥的让我送到舅舅家去藏起来。我怀着特别神圣特别庄严特别肃穆的表情和心情，像送鸡毛信一样转了好几辆公交车送到舅舅家。后来这些东西都便宜了我的婆姨，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时候我家是个大家，有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爸爸妈妈，堂弟堂妹，亲弟亲妹。哦呦，好多人哦，再加上红卫兵小将，比外滩看灯还热闹，一夜无眠。后来，红卫兵小将带着抄家的胜利果实凯旋而走。后来，我奶奶拉着我手说，懊悔懊悔，早知要抄走，不如分给你们。这时候，我再去看能看懂的几个汉字的大字报，连系起来，嘿，红卫兵小将没有说错，我奶奶的确是只老狐狸。在大家吃不饱饭的时候，我奶奶带我上国际饭店吃饭，回来告诉我妈，给我吃什么什么好吃的，我脱口而出，几块肉皮。我奶奶气得以后再也不带我去吃饭了。夏天的时候，我奶奶把吃剩的半个西瓜让我吃。我妈下班回家奶奶汇报说已给我吃了半个西瓜，我又脱口而出，半个瓜皮。我奶奶又气得半死，以后不再给我吃的。我奶奶总是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恩小惠告诉我妈妈却从来不对我爸爸说。不过，奶奶很忌讳我，所以要拉着我手说，懊悔懊悔。奶奶把我当上帝忏悔呢！我主要看不惯奶奶做派。奶奶招待小爷爷与大爷爷是不同两个做派。小爷爷大爷爷是我爷爷的两个兄弟。小爷爷没钱空手上门看看哥嫂，我奶奶不待见，草草几个菜半瓶料酒打发；大爷爷有钱有东西。大腹便便来，我奶奶又是杜六房的香糟熟菜，又是冰镇啤酒，这些总是差我的活。大爷爷一只肚皮吃得更加大地走。奶奶总是奶奶，不一样的世人，她躺在床上，我买来西瓜，切开，挑中间最甜的碾碎喂她，我说，奶奶这个是西瓜最中间部分，不是靠近瓜皮的地方。
我说的这些话叫童真，童言无忌，若有忌讳是不该说的。有一说一，也是让生姜逼的，她每天播报，登记，像个催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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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9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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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9 10:53
有好东西还是应该分享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