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骏森 于 2020-6-19 15:06 编辑
闰四月是四月的天空,也是五月、六月的天空。白栀子花开在路的两旁,晨风或是晚风经过,远远的就闻到了花香的气息、粽子的清香,听见了龙舟赛激起水花的的声音。气温已经进入到了夏至,但此时却让人沁心脾——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
漫漫人生路,异乡人注定无家可归。一个人孤独难耐的时候,或坐立或行走,释放孤独最有效的药方是用方言对着身边的静物自言自语——来自故乡只识方言不识普通话的风被困在路上多日……
《风刻的名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默不作声地从故乡来到了江南,来到了下沙,来到了我的手中。
这是一本即将付梓的诗集,诗人吕元保是我的乡邻,是我的长者,是我的老师,是我的诗友,更是与我没有血缘却胜过有血缘,但不长来往的亲人。偶而有电话或微信、或是我回乡遇见,沮水边散步,梁记小酌,高安楼里寻古,坐在诗人咏梅的茶铺里,端一杯热气腾腾的黄茶用方言交流,谈远安诗人的诗。友谊,王维与孟浩然。
这是高山流水。身无彩凤,心有灵犀。你我懂得,天涯若比邻。
翻开诗集阅读,几乎都是一些熟悉的句子。云卷云舒花谢花开地流泻在纸上,像一首首轻音乐。虽有不少是伤感,甚至疼痛,呐喊的抒情,但句式完全没有诗人年龄的那种老成和沧桑,有的都是和春天微风一样的飞扬。尽管雨水里带着冷,倒春寒里藏着寒,但给我们感受到的依旧是春天的气息在迎面扑鼻。真情,梅花一样地绽放。
一条弯曲的小路伸向这里 你,点燃春天里的一朵桃花
我年老的心,被打扮成一个年轻的恋人 一只蝴蝶飞来,栽落在我坏笑的眼睛里 ——《愚人的老家》
吕老师的诗歌,笔调基本上都是这种轻灵淡雅的抒情,制造出唯美的浪漫,哪怕文字很苦涩,心也始终保持着年轻,纯粹的如处子。这是诗人最弥足的地方,金子一样的闪光珍贵,是有钱人、普通人一生都学不会的。读这样的诗,如果没有见到“年老的心”一句,你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已经接近古稀之年老人写出来的,你会很自然地想到沈从文的一句情话: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后来,我将沈从文的这句话做了浓缩和修改:诗人永远都是不会老去的。吕老师是诗人,所以,他不可能老,也永远不会老。
诗歌是最古老的文学,优势和独特之处在于它语言的浓缩和意蕴的丰满,还具有音乐、美术、园林、建筑四合一线条的稳固性和流动美,是文学体裁中难度最高的一门艺术。所以,在写作上,对诗歌的要求较之其他是极其的之严之高,尤其是句子的紧密浓缩、语言丰满的思维想象和天马行空的跳跃,既要若聚又要若离,像一个个方方正正的中国汉字,恰到好处的好,几乎无人能做到。于是,文学自诞生以来,同时也有了文学批评。有了精彩极了、糟糕透了的激烈争论。
写作的目的与担当到底是为谁?这也是一个具有十分争论且没有标准答案的话题,是很容易伤和气的一件事。但作为文人、诗人、艺术家,作为读者,它又不能不经常拿来讨论和争论,这是人的普遍性、思想性、复杂性,也是社会性。作品到底该怎样写才最合情合理?思来想去,我认为鲁迅的话最接近于现实:
人感到寂寞时,会创作;一感到干净时,即无创作,他已经一无所爱。//创作总根于爱。//杨朱无书。//创作虽说抒写自己的心,但总愿意有人看。//创作是有社会性的。//但有时只要有一个人看便满足:好友、爱人。
创作的确是有社会性的。但大多数时,尤其是不是以文学为生存之道的学院派写作者,写作最好的方式是我手写我心,随心随性随情,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自自然然,无拘无束,水到渠成。怎么觉得舒服就怎么写,写出来后,只要自己愿意看,感动自己就足以。如果还嫌不够,那就再加上一两个志同道合、心有灵犀的好友。
吕老师就是这样的一个写作者,他的诗歌也是这样的一种味道和风景,像极了远安人腊月的火锅——江南园林小桥流水的形状与特色。句子长长短短,语言疏疏密密,都是那么的随心随性随情,从不在意文学的任何技巧而去苦心雕琢与打磨。因此,他写起诗歌来几乎都是一气呵成,几分钟搞定,从来不会因为脑子里没有词汇和在意技巧而苦恼经营。甚至,他写古体诗也是这样的速度。更惊叹的是,他写散文、短篇小说,中篇小说也是这样的一种方式,而且,他都是在手机上写,一个字一个字的在按键上按出来的。这些作品,很多都还获得过不同等级的奖项。
这让我想起了台湾老诗人洛夫写给他爱人的一首诗《因为风的缘故》:“昨日我沿着河岸/漫步到/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顺便请烟囱/在天空为我写一封长长的信/潦是潦草了些/而我的心意/则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烛光”。
吕老师的诗歌大多数也都具有着这样的味道和情怀,信手拈一首其中的节选。
父亲!我俩越来越像了 望天的眼神总是问号 听女人的唠叨会不动声色 变得沉默,保守,认命 当眼睛放光的时候 是你看见我时,我看见孩子时 ——《温暖》
固然,吕老师的这首《温暖》写的是亲情,写作对象是父亲,语言与心情凝重、沉重多了,是一种灰调,和洛夫的《因为风的缘故》写给爱人爱情的舒暖暖调的语言与心情截然不同,更有着彭君昶的诗味。但是,他与洛夫的自然白描手笔几乎是一样的,无拘无束,不费吹灰之力信手拈来的句子不娇柔不做作地贴在这里,犹如这炎热的午后,一阵雷雨完毕吹来的习习凉风。
读吕老师的诗歌,脑子里很自然地会想到很多诗人和他们的诗与作品:汪国真、席慕蓉、海子、戴望舒、徐志摩、沈从文、洛夫、余光中、郑愁予、纪伯伦、里尔克……和山川日月自然风景,这些诗人与风景都是一幅幅淡雅的水墨画,野旷天低,轮廓清晰、线条匀称,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是王羲之《兰亭序》的临摹。这些风雅颂的句子与语言如雨后天边的彩虹,如吕老师的诗歌《宜昌的晚霞》,干净清澈,美成一支支流动在风里奔跑的田园牧歌。但这样的画面和声音看得太多,听得太多了,又总是让人觉得少了一点儿什么元素。
究竟少了什么呢?一时又让人答不上来。细细思量,直到几年前我去了一次京城看了城墙和故宫、北大校园里的建筑,之后,又两次去到苏州看了园林,和临水两岸古色古香的平江路上那么多的粉墙黛瓦民房,同居住在苏州园林里的一位女子聊天,我羡慕她每天都住在人间天堂里时,她表情无奈地对我说,人人都这么说羡慕自己,可谁都不知道我心里有不为人知的苦恼。她说她身边的这些风景都是你们外地人的,我是一处都看不见,甚至我特别地讨厌,我眼睛里和心里的风景是北方的沙漠戈壁,是草原上挥动鞭儿的策马奔腾,是三毛的万水千山。
起先我是一愣、随之是惊愕,转瞬就豁然了——所谓人是行走的动物,一个人久居在一处地方,身边的所有风景,眼睛里是全是没有风景的。否则,王维是不可能写出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的江南婉约,也不可能写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苍凉与雄浑。沙漠也不会让这么多的人产生兴趣向往着前去奔赴。
写诗亦然。当我们读一个诗人的作品全部都是一个版本一样的基调时,看得多了、久了,自然也就会生起莫名其妙的审美疲劳来。这并不奇怪,而很自然,因为,人这东西是最不容易满足现状的。因此,才会不断的变革创新。——无论世界变得有多么的美好,总还是有那么多的人不甘心不满足,挖尽一味的心思地去想让它变得更加美好。
吕老师的诗歌我是非常喜欢的,流泻出来的真情真感,有一种青春的东西始终窖藏着,从未变味变质,这能给人找回许多如歌岁月里的美好记忆。但为了满足更多现代人阅读的口味,我情愿,他窖藏着这枚月色不仅要时时展现出来让人在西楼西窗里欣赏,也要在一定的时间里把她窖藏封存好,等金星沉落,熹微的光亮从东边升起时,高声欢笑大声朗诵: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我想,吕老师若是这样做,便是他诗歌里的另一首“起因”。
2020年6月14日 杭州钱塘下沙
注: 沮水:远安县母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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