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4340|回复: 23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商道,诡道(小说)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20-7-15 10: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艾林的冬天 于 2020-7-20 11:45 编辑

                                                  商道,诡道(小说)
                                                                                                 作者:艾林

                                                                       一

       殿军去宪兵队办理新买的二手雷诺面包车手续去了,我一直奇怪,努瓦迪布车辆管理部门和警察局不分没问题,可什么年代了,警察局还叫宪兵队?这在当今世上可是绝无仅有。宪兵队是部队的督查部门,冷酷而决绝,不涉民事,否则岂不涉嫌军政权吗?这在一般国家是唯恐避之不及的,难道阿齐兹总统不怕令人怀疑他的国家民选的真实性吗?因为世界上的军政权基本上都是臭名昭著,可据说他们每次选举,都有国际组织监督。

       张总轻轻敲了两下门,他还在门外我们老早就从窗户上看见,所以还没等我喊请进,他就推门就进来了,感觉就是来找我。把插排拽到茶几跟前地上,插上电,从国内带来的大肚子玻璃电水壶带着颤音滋滋响起,一些小气泡从底部一个一个升腾,到水面气泡一破,没了。随后是更多的气泡,不断加速升起,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直到不能自已,水,就开了。
       撕开一袋抽真空的锡箔彩印纸包装的黑茶,一人一半分倒在景德镇青花瓷杯里,倒满水,盖上盖闷一会儿。似乎刚才寒暄得不够充分,接着又挺好的、挺忙的之类一通。

       张总叫张华丙,年近六十,干练,我觉得与他的瘦小有关,也或与他南方的血统有关。他做的又是海鲜干品,他的小厂里的设备主要功能就是使海参、和各种贝肉迅速脱水,我怀疑他身体里的水分是不是也被那些抽干设备抽干了。
      “艾总,你们厂房打算什么时候开工?”张总左手端杯,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杯盖上的圆揪用杯盖边沿一边从里往外刮着还没有沉下去的悬浮着的茶叶,一边头也不抬地问,然后轻轻地吮吸了一小口。
       其实他并不需要我回答,他和殿军都是老板,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也许他们早就联系好了,问我纯粹是找个话题,闲聊也得找个看似不是闲聊的话题吧。
       我说快了吧,我知道他也没听。

       张总浑身上下哪儿都显得单薄,包括鼻孔和鼻翼之间的肉也薄薄的,幸亏是非洲,要是在国内北方,到了冬天我担心他的鼻子和颧骨的肉太少难以保温,尤其他一仰头时鼻孔有些过于空旷和明显,里面的交叉情况和一些沾附物一清二楚。“你那边什么时候完工?”我问。
     “再有十天就差不多啦。”张总说普通话时嘴型有些夸张。

       张总身着米色休闲西服,里边灰色汗衫,土绿色狼爪户外裤,矮腰儿绿白相间阿迪运动鞋,右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镶嵌着大大的绿宝石,左手腕上是限量版的白金镶钻劳力士,中分的短发染得黢黑,有条不紊,由此我突然想到殿军跟我说当年张总有个还乡团大爷是不是也是这副形象。张总的杏核眼不断眨动,我能感到它后面隐藏着复杂的履历。他来的目的有二,一是给他正在施工的当地黑人看,证明他联系广泛,已经为他们联系好了下一个工程,且他在中间起的作用非同小可,从而在他目前在建工程结算时能打一些折扣。二是想从我这里深入了解殿军老板的来龙去脉。

       偶尔会有人叫张总丙仔,丙哥,他是广东梅州人,来非洲已经三十多年了。开始在塞内加尔船上做事,后又到马里养罗非鱼,最后才来毛里塔尼亚一头扎进努瓦迪布做海鲜干品,也有十几年了。他面皮紧绷、无褶,不苟言笑,若不是东方人的面孔仅凭肤色,他虽比不上柏柏人那种炭黑,但说他是黑白混血一点也不算夸张。

      “你从道北过来?”我边给他倒水边问。
      “嗯。”他右手半弯曲的食指和中指在我给他倒水的过程中轻轻敲着桌子以示礼貌应答着,戒指上的祖母绿在袅袅的茶香里闪闪发光。
      “怎么样,他们那儿软体鱼多吗?”
      “还行,给我留了一千多斤。”
      “还做礼品包?”张总的礼品包卖往世界各大宾馆酒店。
      “嗯,满足礼品后也发点散货”

       我们大门道北正对的是蓝岭远洋股份有限公司后墙的东南角,也是他们厂卸鱼的地方,所以经常有拉鱼的车排队等着卸鱼。蓝岭公司很多岗位都是临时工,日薪日结,所以每天会有很多黑人围在那儿,连我们厂外墙直到大门附近都是人。这给我们厂的更夫阿木提供了方便,他用拆设备剩下的破板子钉了一个像大立柜似的大箱子,里边一层一层摆满了面包、饮料、酸奶、小咸菜等食品,让她的儿子经营,他还能适当照顾。

                                                                      二

       蓝岭,是蓝岭远洋股份的董事长、总经理,但这家公司背后实际控制人是中国广西一家上市公司的陈老板,而陈老板的股份又分散在他可以完全掌控的人手里,他们和蓝岭的股份加在一起正好是百分之五十一。表面上蓝岭是最大股东,公司又以他的名字命名,但陈老板一来,整个公司上下,包括蓝岭,全都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蓝岭和李殿军早年都在黑龙江鹤岗从事煤炭生意,我和他们是同乡,只是我早早就离开鹤岗去了哈尔滨工作, 跟他们并不熟悉。有一年李殿军的哥哥李殿武去哈尔滨找我,说他弟弟殿军惹下了大麻烦,让我帮忙想想办法。其实对哈尔滨来说,我还是个外乡人,虽然当时在企业也有一官半职,但除此几乎再没有任何其他人脉关系,像这种省里都插手的事,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所能做的是提供食宿,根据殿武说的情况写写申诉材料,以尽同学一场的情分。

       历经一年,殿军的事总算松口了,但要求他不能再回鹤岗,该补交的税款补交完,和受害人私下也达成了谅解协议,并一 一予以赔偿,好歹算没人告了。同时,他名下的矿井和站台也不得再提,否则老账新账一起算。 自那时起 ,殿军举家去了北京,把仅剩的几百万一部分按揭了一套房子,一部分干起了装潢公司,本来已经轻车熟路,又置下了不小的家业。前几年北京近郊的小工厂统统拆迁,不达标不让再干了,像他这种争强好胜的人怎么能停下手来呢 ? 舞舞暄暄来努瓦迪布买下了这个水产品加工厂。
       “艾总,正好没事,领我看看你们打算翻建哪部分,我帮你们参谋参谋。”      
       “好啊,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厂子是正方形,大门朝北略偏西。其实在努瓦迪布,方向是没什么意义的,国内我们可以根据太阳判别方向,盖房子要考虑采光, 而非洲正处赤道附近,你往地上一站,你的影子被自己牢牢地踩进两个脚窝里。阳光又强,从你头顶直射下来,炽烈的白光里均匀地悬浮着土黄和近似发紫的不明光线,阳光几乎是非洲人永远要回避的东西,所以不会有人搜肠刮肚凑一些词儿歌颂太阳红啊紫啊的。他们很多人都是中午起床,下午两点吃早饭,晚上六点吃中饭,半夜吃晚饭,早晨三四点钟睡觉,但公务人员除外,他们也得早晨十点上班。

       一进我们厂大门,左侧贴院墙是一个密封的五百立方的蓄水池,努瓦迪布的供水极其不稳,一般工厂都会备一个随时自动上水的水池以防突然停水,还得备有柴油发电机,以防停电。
       蓄水池边是一个供工人按真主要求定时祈祷的长方形水泥砌的朝拜地,地上铺着一块一块纯羊毛的长条地毯,面向东,应该是朝着麦加、耶路撒冷一带吧。每个穆斯林每天必须分五次按着四处可见的清真寺所播放的阿訇的诵词向真主祷告,感谢真主让他们身处大西洋沿岸,让大西洋里游动着无数一乍宽,两厘米厚一米五长的带鱼,几十斤重的鲅鱼,鲱鱼,鳕鱼,金枪鱼,比目鱼等等等等,他们出不了远海,感谢真主派中国人开着大铁船来捕鱼,建水产品加工厂,从而让他们有工作,有面包,有酸奶,有袒胸露腹的中国美女姐姐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看中国姑娘的肉真主是不怎么管的,但自己穆斯林姐妹只许看的是眼睛,看其他部位是犯法的,姑娘们主动暴露也是犯法的。工厂最东部向南沿街一溜是加工冷冻车间和制冷机房,厂房虽老旧还算标准,最差的是南北直到大门的办公室、库房,都是预制板的,在国内只能算是临时工棚。努瓦迪布风沙大温度高,四处漏风,浮尘满屋,风扇根本不顶用,喝的茶水一会儿就顺毛细孔淌出来了。而道北的蓝岭公司整个厂区包括外墙都是全封闭的,自动化程度在努瓦迪布数一流。大厂大车间空调办公室,从人家那儿一出来回到我们厂,莫说我,就是殿军本人也自惭形秽,所以他要重建办公室,要标准化。

     “这次厂区中间空地是不也得用轻钢盖起来呀?”转了一圈,张总指着厂中心裸露的黄沙问。
     “嗯,肯定,前几天我和殿军还去三一重工留下的那个破烂摊子留守处看了一圈,有很多旧钢材可以用,厂区地面要全部打水泥地。”

                                                                        三

        一些居高临下的官人底气十足地给企业上课如何做生意,或者有幸坐在教室里啃几年弗里德里希.哈耶克、亚当.斯密的天之骄子们,动辄夸夸其谈,可他们什么时候有身临其境体会过老板的生死劫、体会夜里睡不着觉从胃里返出胆汁的滋味呢?一个投资的真正风险在哪儿?最难把控的是什么?我多年给企业做可研,深谙陆游“功夫在诗外”的喟叹。
       项目来源技术依托生产工艺成本核算盈亏平衡点投资回收期等等,能比得上隐藏在隐秘之处无影无形的杀机吗?凡能拿到桌面并运用公式计算的,都是浅薄的。

       来努瓦迪布一个半月,看似平静,但我似乎从这平静中预感到隐藏的不平静。
       我不便多问,必须要在时机成熟时殿军自己开口,才有可能接近实质,才有可能对这个项目拿出一些可行性意见或决断来。现在我们只能各自闷在自己的葫芦里,包括路北的蓝岭,殿军目前的焦头烂额他应该清楚啊,既是从小的光腚娃娃,殿军又投奔他而来,一下子扔进一千来万,殿军整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故作镇静,而蓝岭心知肚明却只是哼哈地过问了两句,这不符合常理。

       我也算帮过殿军,国企破产以后我从哈尔滨去了北京,在一家药企做法律顾问,大部分时间全国各地跑。偶尔在京的时候也会打电话给殿军,他就开着他的白色奔驰吉普从房山到车公庄看我,请我吃饭,我记得最喜欢吃的是一家小店的毛血旺,和红油拌萝卜皮。久而久之,和他之间似乎比和他哥殿武还要近一些。
       中药产品由于其所含化学成分一直难以确定,很多饮片又检出了致癌物,事故频出,WHO对其要求越来越严,甚至直接对一部分中医药大学的学历资格予以否认。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每年也会不声不响地下架一部分中药针剂,所以我所在的药厂被逼到了破产边缘。不发工资,我只好回哈尔滨,感觉要是没有合适单位这辈子就不打算再干了,也没必要讲究收场仪式,越早躲开躁动与喧哗越好,这个世界没有谁在意谁,谁退得早,谁退得晚,谁去了火化场,没有人惋惜。秦始皇在城墙上漱口,孟姜女在墙根儿吐血,都是云烟,你去居庸关,汗流浃背,只想喝矿泉水,想他们了吗?
       接到殿军电话,让我马上来毛里塔尼亚,我说你什么时候跑非洲去啦?我怎么不知道?他说你少啰嗦,来了就知道了。

       和我同机的还有殿军的表妹夫和一个制冷设备维修人员,殿军的表妹已经和殿军在这半年了。他们原以为让原厂的人员进行一下简单的培训就可以生产,哪知冷库的温度一达到零下二十多度就不再降了,而出口欧洲的冻品要求必须在零下三十四度以上,两天就得把鱼冻透,欧洲的经销商用电钻取样,里面不得有一点黄颜色才达标,人家要求高给的价也高。但殿军的冷库显然办不到,零下二十几度,连续三四天都冻不透,就算拉回国内来也只能是等外品。蓝岭让殿军试验了两库六十吨,弄得差不多是里外发烧,蓝岭又派人用叉车端回去重新快速冷冻,变成次品发往国内。

       殿军表妹夫东升和维修人员老刘修完了就走,而这套系统最终得由我来负责运转,所以每一个环节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因此一开始就与刘师傅火药味十足,他企图迅速过关,我一丝不苟。压缩机组,冷冻车间,冷藏车间,压板机,鱼糜机,制冰机,发电机等等,我要求当着他们的面由我亲自操作没有问题才可以,这样,连殿军的妹夫都对我大光其火:“买了个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啊?神人能把一个老太太变成大姑娘!”
       我哑口无言。“艾总,您别生气,冷冻设备属于化工设备,它的设备折旧率几年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东升音调降下来小声跟我说。
     “东升,这些你应该当着你表哥的面说啊,你们稀里糊涂走了,我怎么办?”我直盯盯地看着东升眼睛逼问他。他把眼睛转到一边去,低着头,两手一摊“我上哪儿知道怎么办?你们是朋友,你们慢慢研究呗。”看他那样子,好像很无辜。
     “你这不是糊弄日本鬼子吗?殿军是你表哥!”抻了半天,他也不看我,说,“他是你朋友。”

                                                                       四

      “谁来了?”殿军把帽子往桌上一扔,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抹了一把下巴往地上一甩,问。
      “张总。”
      “他来干什么?”  
      “问咱们什么时候开工?”
      “这个老鬼。”在殿军的眼里几乎没有好人。

        殿军肥胖的光头呼呼地往外冒水,一会儿就顺着额头和脖子淌成了溜儿。他的布满血丝的大眼珠子不管有人没人,总是转来转去,我估计他一天二十四小时眼睛不停地转,才把头发转没的,他说不是,是遗传他舅舅。半天,他突然问,“艾总,你说我表妹还能回来吗?”
       这是个复杂问语,无论你怎么回答,随后都需要很长的注解。
      “说呀。”看我半天不搭话,他催我。
      “这个问题嘛,”我犹豫了半天,“不能直接回答。”
      “嗯,我知道。”

        他表妹回不回来,代表了他表妹和他表妹夫以及维修师傅对这个厂子价值的判断,我判断他表妹回不回来,代表了我对这个厂子价值的判断,无论我回答是或不是,都是一篇可研,不能信口开河。
      “车手续办好啦?”我问。
      “四天以后去取牌子”殿军边说边脱去兰格衬衫,光起了大膀子,后背的汗像在桑拿里蒸的。若不是昨天被宪兵队抓到,他才不会自己急着去办。
       我们的车在街上开得快,有时候还闯红灯,早已被宪兵队注意到了,昨天被逮了个正着。我倆都下了车,一个当兵的坐进驾驶室,另一个当兵的一手抓住殿军的后脖领,一手抓住他的后屁股沟嗖地一下把他塞进了面包的后货箱里开走了。雷诺面包特别适合做警车,因为它的驾驶室和后货箱中间隔着铁栅栏。宪兵队士兵背着法式**,荷枪实弹,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他们黑着面孔一脸严肃,没看出对华人多友善,我看到的是冷酷表情掩盖下的厌恶。
       我一个人打车回了住处。

       努瓦迪布的出租车很便宜,最多不过要你五百乌几亚,合人民币不到十元,但同样的路程,黑人乘坐两元钱也可以拉。他们的汽油都是欧洲援助的,价格和水价差不多,粮食和一些农用物资很多都是中国赠与,米面一百乌几亚,顶人民币两元一斤。蔬菜水果不分品类,是从摩洛哥汽运来的,也一律两元,所以进了超市你随便往盆里拣,他们的购物筐就是塑料盆,蔬菜水果混一起称,极有效率。肉铺的牛羊肉中国人买二十元一斤,黑人买十元一斤,已成了不成文法,你还不敢把钱给黑人去买,那样去了抽条的,也便宜不了多少。我们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就像当年中国刚开放那阵一样。
       黑人基本不吃海产品,我们想吃就去路北蓝岭卸鱼的地方随便拿,带鱼鲅鱼拎一条就四五斤,够吃两天。也经常有黑人兄弟拎着编织袋子到我们门前卖龙虾,一般半斤左右的十二元钱一斤,小的五六块钱一斤。至于海嘠拉,海螺,海虹,蚝子我们开车自己去挖,各种贝类密密麻麻挤满礁石,专挑大个的抠,又大又新鲜,一会儿就能抠一筐。回来洗净用锅一蒸,蘸着海鲜酱油和辣根非常过瘾。

       努瓦迪布的街道都是井字形,不管开没开发一律按规划铺上油漆路,马路牙子上边也都是红砖铺就簇新的人行道,再外边就是无穷无尽的黄沙与天际融为一体,马路牙子经常会被淹没。这些我在国内日思夜想的撒哈拉黄沙啊,落地几天,就再也看不到它的诗意,包括三毛,包括荷西,也早已没有精力想他们啦。
       间隔不远就有一处路灯,虽然四周黄沙蔽日,可到了晚上大西洋涨潮,空气显得湿润清新不少,有些低洼地甚至被海水洇透,但市区依然灯火辉煌。街道上常见的是无花果树和棕榈树,尤其是当地土豪,二三层的四合院套,周围栽满了蔷薇花,里面的四个妻子可说是生活在万花丛中。只是门前会永远驻守着一个看大门的,孩子可以随意出入,但老婆不行,老婆是男人的私有财产。在毛里塔尼亚,还从未听说有中国姑娘嫁给当地人,恐怕这是很重要的因素。因为在当地,也有一些仅靠出租土地就可年入千万的富豪。特别努瓦迪布是毛里塔尼亚的经济首都,其地位,相当于中国的上海。中国姑娘宁可被人用钱玩弄挣钱,也不肯进入那种深宅大院。毛塔这方面我觉得和我们相差得有一个世纪。

       殿军表妹走了以后,饭由我做,主食永远是那种一尺多长的面包,副食和国内没两样,只是不允许吃猪肉,否则就会被抓去蹲拘留。最长吃的配菜是腐乳和老干妈辣椒酱,总的消费平均下来和国内相差无几。我们租的小楼,上下两层,我们住一楼,二楼也是中国人,来自江西,从不来往,可见中国人之多。据说努瓦迪布,这个我在中国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二十多万人口中,中国人 就占了两三万。
       街上经常可见中国人开的超市,饭店酒楼,华人面孔多到互相见面谁都不以为然,不会多看一眼。最豪华的超市是欧洲人开的,人头攒动的往往是化妆品区,不用看你只听声音就知道都是华人妇女,七吵乱嚷,不看周围环境,还以为是在国内。

                                                                     

       殿军这个厂子原老板是大连的,由一个叫李军的掮客经手卖给了殿军。据说殿军曾征求蓝岭意见,蓝岭说没事,等你要不愿意干了,你花多少钱原价悠给我,我让我儿子干。
       也许蓝岭和殿军是光腚娃娃,让殿军来,他们俩在一起会排解寂寞,但这个厂子什么情况蓝岭应该知道啊,他怎么会让殿军接手呢?而李军又是一个极不靠谱的人,只不过他的掮客业务做的还蛮不错。现在和一个开酒楼的大姐大在一起,李军知道哪条船何时出海何时靠岸,他会准时把那些十天半个月才靠岸一次的船员开车接到酒楼,小姐们袒胸露怀蜂拥而上,把他们的钱财和身体收刮一空,可怜这些距家万里用生命换取血汗钱的傻孩子们了。据张总讲,李军长年累月居间赚到的银子不亚于一个小厂子,他是一个地地道道满嘴跑火车的人,他的话甚至都能把自己骗得蒙头转向,张总这样总结李军。

       打来,见过蓝岭几次,在他们食堂吃过一次饭,在法国人开的西餐厅吃过一次。我用余光看见他的左手小拇指也少一截,和殿军一样,这也证实了殿军跟我说他们是拜把兄弟。据殿军说,当年剁手指头的还有一个叫大主意的家伙,因为一次械斗丢了性命,殿军还领着蓝岭给大主意的家里送过钱。

       蓝岭始终笑哈哈,当年是局长司机,殿军批煤田他从中帮助联系出了一些力,殿军比较有正事,不太迷恋声色犬马,但也时不时请蓝岭他们下饭店跳舞泡妞。那次殿军不在,蓝岭和大主意与别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大主意死了,蓝岭被开除了公职。还“大主意”呢,有什么正经主意,人家殿军就只顾赚钱,他们一天到晚就知道琢磨女人。
       我来非洲之前,从哈尔滨悄悄回了一趟鹤岗,对殿军和蓝岭的关系,暗地里进行了一下调研,这是我的一个工作习惯,无论国企私企,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可说是头等重要的事,这是生活的政治,往往也是解开一些看似不解之谜的钥匙。

       殿军说蓝岭买了四艘船,花了两千多万,蓝岭的儿子管理,说三年即可回本。可那天张总好像说蓝岭的儿子吃喝嫖赌没正事,陈老板不打算再让他管,如果是蓝岭自己家的船,陈老板管得着吗?当然,也或许陈老板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张总还有一搭无一撞地问,“艾总,殿军老板到底有多少钱啊,这破厂子在努瓦迪布扔了四五年都没人过问,谁都知道从一建厂到破产也没有正经生产过,你们老板怎么想的呢,来了就摁下了,尤其是那套鱼糜机,都是国内非标设备,根本就组装不上,殿军怎么还能信它能运转起来呢?光看不锈钢挺新鲜,有什么用?”张总一头雾水,我更一头雾水,可心照不宣,谁都不能再往下唠。
      “艾总是念书人吧?”我说念了几年,“我感觉你们不太一样。”张总依然在套我的话。
      “我和殿军的哥哥是中学同学。”
       张总的刺探算达到了阶段性目的,我也得让人家刺探,否则人际关系怎么能进行下去呢?

        殿军说张总是鬼子,我想说每个人某种意义上都是鬼子。
        殿军还说张总的大爷是被镇压的,当年张总的爸爸写信劝哥哥不要去台湾,留下来向政府说清楚,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你走了父母、老婆孩子谁管?虽然是敢死队,却没上过战场,卖兵的钱父母一分都没舍得花。结果运动紧的时候,被镇压掉了。大爷家的子女一直埋怨张总的父亲,张总在非洲挣了钱以后,没少接济他们。我说这不能算鬼子吧?殿军说,谁知道,我总感觉他鬼。

                                                                         六

        是时候了,殿军表妹回不回来已无关紧要。
       “殿军,咱俩就这么日复一日在这儿耗下去吗?”说这话我不是冒昧,因为殿军买了车这么长时间不上牌照,每天还得躲着宪兵队,这不是一个做企业人该做的事。再说,既然打算在这里开工厂,就买个二手面包车?这更不是殿军的风格,想当年在鹤岗殿军可说是家喻户晓,开这破车,厂子的员工也瞧不起呀,连我都不稀开。
       “你终于要放个有味的屁了。”殿军头也不抬,装作很有食欲的样子,大口咀嚼着猪肉炖酸菜粉条,这是华人酒店偷偷做的,还是老板亲自送来,猪肉菜一盘一百元人民币,一个二两装的红星二锅头八十元,也已被殿军滋滋地喝见了底。因为犯禁,酒店老板曾被判了一个月监禁,可这些厂长们的需求就是他们的财源啊。蹲不蹲拘留他们都得给做。毛里塔尼亚是穆斯林共和国,单一教,真主安拉不允许在这块土地上的人类饮酒吃猪肉,虽然古兰经上也有排除规则,即当危及生命或为拯救生命的时候食偶尔食用除外。显然,我俩不属于偶尔的范畴。

      “你不是说蓝岭说你不想干的时候可以把厂子原价悠给他吗?”我开门见山,殿军沉吟着,我接着说“他要是能接,咱就是赔钱也行。”今天我还不能轻易把张总那天说的那四条船不是蓝岭的事说出来,否则可能惹出大乱子,把张总牵扯进来也担待不住,张总那么鬼,都不知道里边究竟隐藏着什么。
       殿军继续沉吟,他在做着激烈的斗争,是不是到了非交底不可的时候?他的眼睛卡巴几下突然端起两盘子剩菜走到门外,那条常驻院里的流浪狗赶紧跑来,殿军往水泥台上一倒,那狗不懂得清规戒律,几下就戗进了肚里。殿军笑着进屋,“它妈的这家伙吃了不犯法哈?”
       我不搭茬,也不催他。他右眼白牵着右下巴向右上方冥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把表情调整正确,直视我:“前几天我问过他,他说现在没时间,忙不过来,说等把那四条船本钱挣回来再说。”
       张总说陈总不想用他儿子管船了,蓝岭还在说等把船的本钱挣回来,这明显隐藏着重要的说不通的东西,可我还不能揭开。“但这个厂子我们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往里投一分钱了,”我斩钉截铁,“再投多少扔多少。”
       蓝岭点头同意。

       实事求是说,这个厂子的价值差不多就剩土地的价值了,设备已是破铜烂铁,换新设备厂房的格局还不一定合适,规模也不够大,这些殿军心知肚明。还有,殿军这些年身体也早已透支,他又没有儿子,就算地方足够大,有钱往里投,新厂建完他都多大了,谁来管理?
       “那你说怎么办?”
        这的确是我必须回答的问题,“回家。”
       “然后呢?”
       “十年后回来卖地,”停了一会儿我又说“也许还能赚一点,咱厂离大西洋这么近,交通又好,肯定没问题。”
        殿军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但肯定是不反对。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应该是达成了一致。
        “还有一个问题我没跟你说,”看来殿军是要彻底交代了,以便做最后决定。我不搭话,等待下文。
       “我在他们公司还投了三千万。”

        我终于明白殿军为什么匆匆忙忙买这个厂子了,他这是要来看着这笔钱啊。
       “现在蓝岭公司的股东名册里我的股份是和蓝岭绑在一块儿的,写得是蓝岭的名字。”殿军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方向。这才是关键的关键啊,这家伙不到最后是不会告诉我的。
       “为什么当时不写你的名字呢?”我疑惑。
       “蓝岭说是为了让他的股份足够大才可以当董事长、总经理。”
       “写你的名字你投他的票,不影响他当董事长啊?”
       “我不懂,”一会儿,殿军又说,”蓝岭说陈总不让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怕出幺蛾子,说等证监会通过重组方案后,再把我理顺进去。”
       “什么时候重组?”
       “蓝岭说最快明年,最慢后年”
       “奥,你们这是想赚一点资本市场的钱啊。”
       “你不总是笑话我不懂资本市场吗?这不有这么个机会我就把手里的这点钱投了进来,也想翻他三倍五倍嘛。”
       “这笔钱你和蓝岭之间是怎么写的?”
       “他打了收据,明确是投进蓝岭股份,并说无论蓝岭名下的股份增值多少,利益都是各自百分之五十,因为蓝岭也投了三千万。上市以后,蓝岭卖多少都有我一半,好算账。每天我都可以在股东持股表格里看着股票份额变化,看着他卖了多少,并且原始股东每年可以卖多少股份是有规定的,所以应该没有什么风险。”
       “吆,长了不少知识呀,有这样好事竟然偷偷摸摸自己干了也不带着我,”为了让气氛缓和一下,我开起了玩笑。

                                                                     七

       事情已经这样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殿军在北京的时候跟我提起过蓝岭,说他们是光腚娃娃,又是拜把子兄弟,蓝岭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老板的特别助理,老板的家事和公司的事都指着他,同时他还是老板的司机,相当厉害。殿军去广西玩的时候,蓝岭就是开着老板的劳斯莱斯拉着他到处玩,蓝岭老板还说等这次重组完毕,让蓝岭一夜之间资产过亿,那不意味着殿军也就过亿了吗?我上网一查,老板个人资产近三十亿。
       离重组完成还得一两年,这个厂子也不打算干了,殿军说领我逛逛努瓦迪布的周边,然后去一趟西撒哈拉的阿尤恩市,看看我答应你的三毛租住过的金河大街老邮局的房子,等下次来再领你去西班牙的离岸群岛拉斯帕尔马斯和拉帕尔玛岛,看看三毛自己花钱买的那所白房子。

       剩下就只有吃和玩了,我们开着车毫无目标乱逛,精神一放松,我感觉殿军突然一下就萎靡不振起来,最后车由我来开,消磨时间等待合适的机票,经巴黎转机贵一些,经阿尔及尔要便宜不少。还有,暑假期间北京飞毛里塔尼亚的机票要涨好几倍,暑假一结束,立刻就又恢复到七八千元。花钱的事,我不参与。开好了一沓子空白路条,放在我的挎包里。从努瓦迪布到首都努瓦克肖特七百多公里的陆路,有十一个军事检查站,没有路条,军人就会把你揪下车,关进又黑又热的小屋子里。在努瓦克肖特或努瓦迪布注册的公司开的路条都有效,若这一段也乘飞机就不用了。
       我把车拼命向南开,到了城市尽头,已经望见半岛的边沿,路的堵头是并排两个大大的院子,一望无际直到海边,门卫里没有人,下车一看,原来是两片墓地。
       意外又惊恐,四周没有人,可禁不住好奇下车趴到大铁门栅栏往里看了个遍。

       当地人死后缠上白纱布直接就摆在地表面用一大块一大块的各种岩石一层一层遮挡起来,虽然也具有中国坟墓的轮廓,但却故意四处通风,以便让尸体在白纱布内迅速风干。埃及的木乃伊之不腐,是靠药物,而在这里则是靠风干。由于极度干旱,离开城市连老鼠都活不了,所以也没有狼、狐狸之类,所以不用担心动物肯嗫。
       地理边际理论是一切理论的逻辑起点,人定胜天的口号属于走夜道吹口哨。在毛塔,离开人类遗落的垃圾,连苍蝇都活不下去,所以被遗弃的毛驴,流浪狗,都紧紧团结在城市的周围,寸步不离。
       没有雨水,没有粮食,自然没有猪,不吃猪肉顺理成章,没有树,没有棺木,自然就直接下葬,把衣服扒下来缠上白纱布,是因为扒下的衣服别人可以穿。这世界复杂吗?这世界很多源头是被人为地破坏掉,或掩盖起来了,目的是不让你看见动机。
       非洲人为什么懒惰?为什么动不动就躺在地上?是因为谁不懒惰谁就可能死得早。不信你来试试,只有放慢呼吸,才能少吸进沙尘,才能少流失水分,而懒惰,是保命最简单最原始的办法。

      “殿军,得抓紧问问机票啊,否则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就麻烦啦。”
        殿军歪着脖子看了我一会儿,“有什么麻烦的?我把你扒巴扒巴,缠上白纱布用几块风化岩盖巴盖巴就走了。”他歪着鼻子很得意的样子。“正好更夫阿木的衣裳也破了,你俩个儿还差不多,让他也改善改善。”
     “你就不能把我冻上藏到货柜里发回中国去?”
     “那一货柜的鱼卖给谁?”他一本正经的瞅着我,”等你变成木乃伊,我再来的时候,把你揪出来看看,再灌你一瓶二锅头。”
       他说的是实话,毛里塔尼亚不准火化,骨灰都带不回去。

                                                                  

         ”松花江水波连波,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小时候总唱这首歌,哈尔滨的夏天真的很迷人啊,但回来只赶上一个尾巴。离燕子南飞的时令已经不远,我家公子在南方做律师,年末有时候我会去他那里,所以准备好好歇一歇。轻舒一口气,放下一生的沉重,这回真的可以不用再奔波了。偶尔照镜子,不由得慨叹,不愿意老也老啦,呜呜呜呜。

       从老城搬江北新区,站窗前就可以欣赏松花江的烟波浩渺。不由想起《论语.子罕》中的佳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翻译成英语再翻译回来怎么就变成“如果你常常站在河边,就会看到朋友的尸体从江上漂浮而过”这个样子呢?言人人殊这句格言真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为了生计,这些年我刻苦钻研财务管理,同时又考取了黑大法学本科,但只要进了书店,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买一些文学经典著述,久而久之家里就堆满了一摞一摞的名著。但我从不敢看,怕激起创作兴趣又去写作,而写作是一个饿死人不偿命,一个可以让你妻离子散的行业啊。现在好了,每天泡好茶打开书,或仰,或伏案,新书那种油墨的香味我真怀疑里面是不是掺了吗啡,怎么那么好闻?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天色越来越澄明,加一件毛衫躺在躺椅上在暖洋洋的窗前闭目养神虚度时光是在职场时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告诫自己,此生再不去打扰谁,也不期望别人来打扰......我,老啦。

       殿军自打回国,就没给我来过电话,我和张总加了微信也互留了电话但从不联系,蓝岭跟我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剩下的事殿军应该都有了安排,必定是经风雨见世面的人,我去毛塔其实只是帮他认证一下他内心早已认定的东西。
       出去遛弯我一般不带手机,装在兜里怪沉的,回来一看有十几个未接陌生电话,这得打回去,越是陌生,越可能有重大事情。
      “喂,大哥,你可算接电话啦,快急死我啦!”
      “你、你是哪位?”
      “我是大志啊”
      “大志?”
      “殿军的小舅子,你忘了,那年咱们还一起吃过饭。”
      “奥,什么事?快说!”肯定是殿军的事。
      “我在大客上,快到哈尔滨了,怎么能找到你?”
      “你等着,我去接你。”

                                                                  


        点了两盘饺子一盘熏肚,一盘蛰皮黄瓜,两瓶黑啤,都是现成的,上菜很快,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出什么事了?”我一边慢嚼着一边问。大志一口干了一杯啤酒,“你得跟我去北京,咱俩去非洲。”
       “到底怎么了?”
       “我姐昨晚来电话,说蓝岭找不到了。”
         我咔巴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知道这事比天都大,但我要具体,“具体点说。”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多长时间了?”
       “好几天了。”
       “你姐夫呢?”
       “在协和医院住院呢,他让我姐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你姐夫什么病?我和他在毛塔还好好的呢。”其实当时我已经看出他有毛病了。
       “嗐,一身病,现在还要安支架,只是身体不允许,说话都费尽。”
       “你在鹤岗干什么呢大志?”这事已不是急能解决的了,用不着紧绷着。
       “还能干啥?弄个小煤厂子呗,出去啥我也不会干。”

       大志身体健硕,当年是殿军的打手,脾气暴躁,打打杀杀还行,干正经买卖他的智商和性格都不太适合。我拿出手机硬着头皮给张总发了一条微信,问能不能联系上蓝岭,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跟张总联系,不知道他能不能回复,他们那儿应该是早晨两三点钟。没想到十多分钟后,张总还真回复了:“艾总,这事恐怕你已经管不了了,让李老板亲自来处理吧。”
       我没有把内容告诉大志,沉吟好久才说,“大志,今天你得说实话,否则,咱俩去了也无从下手。”
      “什么实话?你问吧。”
      “殿军和蓝岭真的是铁哥们吗?”我在毛塔其实是怀疑的,尤其是张总提示那四艘船的事。
      “当初是,后来......”大志咽了一口唾沫“后来蓝岭被开除公职时,局里给他批了一块手续,我姐夫出钱,他俩合伙干......”大志还是不愿意说,我知道答案就在大志的吞吞吐吐里。我不催他,但他不说我也不说,等着他。
      “后来刚好把一对井送到底,赶到雨季井下泡水,井区所在的矿,勒令所有小井必须停止,以防和大井窜通淹了国矿,再后来干脆就不让干了,东煤公司下来检查的领导破口大骂,说批这块手续的人应该枪毙,所以那一片的井统统都用炸药给崩了。”
      “那也怨不着殿军啊?”
      “ 我就都说了吧,”大志终于下了决心。“其实在崩井前,我姐夫已经跟他们偷偷地沟通好了,在井筒附近几米处用流沙板把井筒给插死了,崩的都是表面,外人看不出来,井下还是好好的。”
      “ 然后呢?”
      “井就一直停着,当时我姐夫已经投进二十多万了,蓝岭一分没投。”
      “手续不是蓝岭办的吗?”
      “嗯。”
      “蓝岭也只能这么合伙呀?”谜底还是没有揭开。“最后他俩闹崩了吗?”
      “没有,停了快一年,我姐夫又回他原来的井口干浮采,也不怎么挣钱,蓝岭一看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就走了,我姐夫还给了他点钱。”

       又要了两瓶酒,给大志润润嗓子。
      “最后,那对井被矿长小舅子干了,挣了三百多个。”
      “那你姐夫能干吗?”
      “矿里又重新给他批了一块。”
      “挣了多少钱?”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给他看场子。干了五年,估计得有一千多个,井深水大,一般人干不了,也就我姐夫。”
      “蓝岭知道吗?”
      “蓝岭打电话问过,我姐夫没承认。”
      “等于把蓝岭踢出去了?”
      “也不能算踢吧?如果不是矿长小舅子,那个井谁也干不了。”
      “可蓝岭不那么想吧?你姐夫新批的那块煤田,某种意义上是用蓝岭那块手续换的。”
      “可能,但这事儿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张总又回微信,大意是蓝岭股份重组的事证监会马上就过会,所以蓝岭替陈老板持有的三千万必须交回去,但把殿军的股份给退出来了,作为奖励多给了一千万,钱已经转到蓝岭名下,第二天,蓝岭和他的儿子就失踪了。临走前他还特意领着翻译到殿军的厂子跟门卫阿木说,等你们老板回来你告诉他,我和他扯平了。

       商道,诡道也,还有陈老板,如果证监会对他的重组申请通不过,他会把殿军的三千万吐出来吗?而一旦通过,他的资产何止翻几倍啊,奖励区区一千万算什么!
       蓝岭的四艘船,蓝岭有三千万股份,殿军怎么就信了呢?
       三十年啊,蓝岭把一切都赖在殿军身上,又不说出来,一直以一个成功人士给殿军看,和殿军依然故我亲如兄弟。

                                                                十

       所以说, 有些事时间并不能化解。



                                                                                                     2020年7月15日吉林市松花湖畔









评分

5

查看全部评分

2#
 楼主| 发表于 2020-7-15 10:37 | 只看该作者
第一次来梦游太虚,各位版主、各位朋友多多批评,多多关照。
3#
发表于 2020-7-15 11:16 | 只看该作者
欢迎老师来太虚发文,香茶伺候
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6 09:32 | 只看该作者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7-15 11:16
欢迎老师来太虚发文,香茶伺候

谢谢临沂风铃版主的欢迎,我会好好写,争取常来梦游太虚学习。
5#
发表于 2020-7-16 15:58 | 只看该作者
好长一个,字又小,眼睛累,看完了。。艾林写得更辛苦。
我没有半途放弃,说明不会差,哈哈,就这么自信。
别的就不多说了,夸你吧,人说走得近的缘故,指出不足吧,人又会说,看看看,月牙又毒舌了。
写的过程痛快吗,答案若是肯定的,就够了。
只有写是自己能做主的事,别的由它去吧。
撒豆点赞:handshake
6#
发表于 2020-7-16 16:00 | 只看该作者
论坛中老年人为多,字不可太小,一般3号,或者4号。
不像诗歌,才二三十行,不累眼。
7#
 楼主| 发表于 2020-7-17 11:15 | 只看该作者
月牙 发表于 2020-7-16 15:58
好长一个,字又小,眼睛累,看完了。。艾林写得更辛苦。
我没有半途放弃,说明不会差,哈哈,就 ...

谢谢月牙老师把它读完,我自己目前还处在写作状态没有冷静下来,对这篇东西还没有客观一点的判断。谢谢。
8#
发表于 2020-7-18 16:2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香薰古琴 于 2020-7-18 16:43 编辑

我特别喜欢这种叙述方式,类似于散文化,不注重情节,并不等于没有情节。作者在这种轻松的叙述方式下,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增加了小说的真实性,营造了一种辽阔的意境。我这是第二遍在阅读。
9#
发表于 2020-7-18 16:4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香薰古琴 于 2020-7-18 16:42 编辑

小说讲述了几个兄弟在海外努瓦迪布经商的故事,用细腻生动的文笔展现了非洲的生活状态,给读者带来浓郁的异国风情。作者思路非常开阔,具有扎实的语言叙述功底。所谓商场也是战场,有些东西看不透,只有到了结局才明白。
10#
 楼主| 发表于 2020-7-19 08:18 | 只看该作者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0-7-18 16:21
我特别喜欢这种叙述方式,类似于散文化,不注重情节,并不等于没有情节。作者在这种轻松的叙述方式下,给人 ...

感谢香薰古琴老师的喜欢,写完了,只是尽兴,怎么样自己不甚清楚,阅读两遍?真真负责人的版主,谢谢!
11#
 楼主| 发表于 2020-7-19 08:27 | 只看该作者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0-7-18 16:40
小说讲述了几个兄弟在海外努瓦迪布经商的故事,用细腻生动的文笔展现了非洲的生活状态,给读者带来浓郁的异 ...

      真正的故事结局还没有到来,这只是可能的一种。我心中有两个故事,我先让一种结局出现,看看我判断的准确性如何。其实,现实的残酷往往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去看了版主一部分作品,你的灵气,对小说的体悟和语言的把握值得我来好好来学习。谢谢你的厚爱。
12#
发表于 2020-7-19 08:45 | 只看该作者
艾林的小说要读的,要读的,太长了,慢慢享用。                    
13#
 楼主| 发表于 2020-7-21 07:13 | 只看该作者
鴳雀 发表于 2020-7-19 08:45
艾林的小说要读的,要读的,太长了,慢慢享用。

谢鷃雀一贯的支持,是有些长,等放一阶段再看看能不能改改,精炼一点。欢迎批评指正。
14#
发表于 2020-7-22 08:5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香薰古琴 于 2020-7-22 08:59 编辑

加精理由:作品语言娴熟,有强烈的代入感,展示了海外经商的残酷,商道即诡道。作品扑面而来的异国风情,细腻生动的描写,给读者带了一次愉悦的阅读体验。
15#
发表于 2020-7-22 08:58 | 只看该作者
加精理由:作品语言娴熟,有强烈的代入感,展示了海外经商的残酷,商道即诡道。作品扑面而来的异国风情,细腻的描写,给读者带了一次愉悦的阅读体验。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我们|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4-12-23 12:48 , Processed in 0.091926 second(s), 22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