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蓝池一剑 于 2020-7-21 22:10 编辑
村庄我的村庄(组诗)
我出生的村庄在关中一个名叫小道口堡子的地方.一直向北的官道在这开了个小口,出了这个小口往西约300步,有一个东西宽200步,南北300步的小城堡.城堡的南北西边都是沟壑,一条细细的浊玉河静静地从城的西边由北向南而去.远远的西边有座嵯峨山.河滋润着这城,城守望着这河.人筑起了这城,城护卫了人,人又毁灭了城.而山却在远远的挂着。关于这城这河这地这人以及这里的气味,还有那山,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为了祭奠和怀念我这亲切和涩生的村庄,我这....
----题记
1.城堡
这是那个叫朱元璋的人
让你站到这个苦难的地方的
给你了三面的沟壑
你把它栓在腰间
给了你远在天边的一座嵯峨山
你把它挂上西天
给了你如玉般的一条项链
你把它轻轻地放在脚边
你没有心思去打扮
你的心已经被荒凉塞满
野狼群在肆意的狂嚎
孤独让你如狼一样疯癫
泪水浸淫沟壑
孤独疯长河岸
你望着泣血的残阳
伸出如柴的手臂
怎么都勾不到嵯峨山
村庄,我的村庄的城堡
你就这么站着
从黄花闺女站成了一捧黄土
那个叫朱元璋的人乍就这么恨心 2.老槐树
想起我的村庄
就想起站在城堡西北角的你
从老辈人老辈人那就传到今
你和这城堡一天诞生
因为这城三面临沟
西边又是浊河
怕那天风大雨大城滑到河沟溜走
就把栓城的绳子交到你手中
六百年
你静静地守护
六百年
你手中的绳子没有松
六百年
日落月升草枯花荣
你和城相依相携慢慢变老
六百年中
在这片土地里种着你太多的神秘
就在你260岁的那年春天
你胸部裂开了一道长长伤痕
流出像血一样的体液
在深夜里常听到你呜咽哭泣
老人说大祸要降临了
那年冬月陕北就有了姓李的义军
没有等到过年
在血与火的惨叫声中
城毁人灭了
在以后的几百年中
你见证了城的数十次的毁灭
每次你都是一样的流血哭泣
当我见到你的时候
你已经哭成了骷髅
我时常坐在你的胸腔中玩耍
也时常坐在里面发呆和你说话
但是你听不懂我说的啥
我也听不懂你说的啥
只有风吹着你骷髅的身子
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知道你还是用哭泣回答
就在你六百岁那年
那也还是一个冬天
当城堡的最后一堵老墙倒塌的瞬间
你也自焚了
冲天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村庄,我的村庄的老槐
你这棵根植永系我心魂的老槐 3.庙
村庄有四座庙
一座是马王爷的
还有一座是无量爷的
另外一座是龙王爷的
最后一座是药王爷的
3.(1)马王爷庙
听父亲讲香火最旺的算马王庙
马王庙在村子的东南面
门前的两棵两抱多的古槐
犹如两条腾飞的乌龙直刺苍天
三眼四臂的马王爷端正的坐在大殿
牛王站左,水草立右
桥神护东,路神卫西
年年的九月二十八
信男善女都来叩拜
求财禄福嬉子平安
庙院红红的高墙
被香火熏的焦黑
我没有见到马王庙
也没有见到马王爷及他的随从
见到的是时光留下的一堆烂砖瓦
还有那被岁月吃光了内脏的古槐
间或在记忆里哭泣的黄黄的尘土
每回到村庄
每坐到马王爷曾经坐过的地方
掬一捧黄土
还能嗅到几百年前的香火香
还能听见先人们跪叩马王爷赐福的呤唱
梦回到村庄
也还是游到马王爷坐过的地方
伸手在空中
摘取一片飘飞的瓦
又像是摘取了一枚马皮裹身的蚕茧
回到村庄
再一次坐到马王爷坐的地方
跋一把青草
就听见马儿在不远处撒欢嘶叫
肥肥的马儿也被大明高高的拱起
想起村庄
马王爷庙总是忘不掉
想来想去
马王爷现在不在这坐了
不知道玉皇大帝又让他坐到了什么地方 3.(2)无量爷庙
你就坐在城门的西边
高高的庙门扇上吊着两只大大的铜环
门环和风无休止的叨唠
口水把门扇蚀成两半
门前没有一棵树
一棵挺拔苍劲的松柏却站在庭院
柏树的体香止今还弥漫在我的体内
同血液一起滋润我的灵魂
儿时,我藏在母亲的身后
偷偷的仰看你宽阔的脸庞
闪烁的烛火
如丝的香烟
我老觉得你摇摇晃晃
饥饿的肚子
老想着祭台上的供果
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拜你
母亲也是最后的一次
我记得那一夜风急雨大
下塌了你住的房子
你也被雨水浸成了泥沙
母亲说是老天夜给你送行哩
第二天你房子的木材砖瓦
成了村庄第一所学校的木材砖瓦
村庄没了念佛颂你的声音
朗朗的读书声
童嫩欢乐的歌声
也确实让你自豪的无量寿终
村庄的无量爷庙
阿弥陀佛
我在心底万次的拜你 3.(3)龙王爷庙
城堡三面沟壑的边缘
犹如龙王灵动的身躯
你就蹲在临浊河的土崖边
俯瞰静静的浊河
遥望巍峨的嵯峨山
你用并不硬桹的身子
为龙王爷遮风挡雨几百年
村子先人们世世代代的祭拜
也没能求得世世代代日子的丰满
村庄的泥土忘不掉
明成化19至20年
明洪武2至4年
还有最近的民国17至19年
天无雨,地生烟
田禾成焦炭,民饥草木尽
井邑空绝,尸骸成堆
你还是蹲在那儿
无奈成一堆烂砖瓦
龙王爷能生雷电兴云布雨
为什么看着生灵涂碳
它却安坐在庙台上
挺着被蜡烛香烟熏得焦黄的脸
不唤它的九子翻江倒海
丞救人间
天皇皇来地皇皇
海里有个海龙王
广钦顺闰多厉害
旱涝丰欠由它掌
这美丽的赞歌为什么还世代为它唱
村庄的龙王爷庙
你是村庄魂魄永远的痛 3.(4)药王爷庙
浊河在城堡的稍南面缓缓地拐了个弯
药王爷孙思邈背着采药的背笼行走沟弯的中间
一手理着如雪的胡须,一手翻着千金书笺
香火绘出的烟雾似纱如云缠绕在药王爷的脚下面
从浊河面东拾阶而上数到第二百个台阶
(孙思邈活了102岁,行医80年)
便摸到了药王庙的柴门
说是庙但是见不到一砖一瓦
依土崖挖掘出月牙形的庭院
20孔窑洞依月牙的边缘站成优美的曲线
(孙思邈二十岁已精通诸子百家学说,开始行医.)
药王爷就供在第18孔窑洞里面正中的土台上
一条巨龙缠绕在他的腰间
左手托着龙的下颚
右手捏着尺把长的银针刺入龙的喉咙
他神情专注捻动着银针为龙疗伤
这些儿时的记忆如今已同药王爷庙的黄土
让时光沉到了浊河的河底
变成了肥肥的河泥
我坐在浊河岸边
听静静的浊河南流的絮语
抚摸土崖孤独苍老的残躯
没有曲线的手感
也不见了月牙形的庭院
但恍呼中
从茵茵上升的水雾在土崖上织出的幕布上
药王爷为龙王疗伤的情景依然定格成永恒 4.果园
说起果园 村庄就有道不完的酸辣苦甜
儿时听爷爷讲 围着城堡三面的沟沟畔畔杈杈弯弯 还有东面比较平坦的原地里 一满都是果树 杏子枣子柿子核桃石榴李子软枣子应有尽有 北方有的果子都有了 就是桔子树结的是青疙瘩
父亲说大炼钢铁哪阵 果树都砍了烧了炉子了 树没了可连炉渣都没烧成一块 最后人们才明白 木材和黄土是烧不出钢铁的 狂热和实诚是感动不了上苍的 树没了 雨水狂了把黄土沟壑冲刷的 像个倒挂的钉耙 园没了 娃娃都不认得果子了 给个石榴连皮吃哩
父亲说后来政府叫植树造林哩 大车小车的把果树又接了回来 栽的满到处都是 可队长硬让社员偷偷地搞掉它 能挖的挖了背回家烧锅 犁地时把果树犁的皮开肉腚 耱地时把果树耱的血肉抹糊 直到一棵不留的作茧死
果树那能知道人们的饥饿 果子不顶饥,毁了果树种粮食 种的粮食还是填不饱肚子
种下的是种子 收获的却是饥饿贫穷和无尽的艰难
人们在破烂的没有锅沿的到处都漏的大锅里 舀着稀汤寡水的晚上都能照着月亮的大锅饭
村庄的人们睡了一觉起来 听不见了出工的破犁铧的敲打声 这地就包到户自个种自个的了 这人心就活起来了
人们把欲望和勤劳种到黄土里 不几年,这地还是这地,这人还是这人 粮食就发疯似的胀破了户户的粮仓 到处都是粮肚子饱了还是穷的叮当响 拉一架子车粮卖了 也买不来一件新衣裳
村庄摸着滚圆的肝皮想着城里吃的水果 这才想起应该请回以前虐待过的果园果树 于是一夜之间,杏子枣子柿子桃子石榴葡萄 李子软枣子苹果梨子核桃都携儿带女回来了 端端正正站满了村庄的沟壑原地
它们站地生金 不几年,一院一院漂亮的小楼房 像沟壑中浊河岸边的水草疯长的不可收拾 村庄啥都缺就是不缺黄土已成落纸尘土 世代不变的黑和灰也被挂上墙壁 时装在村姑的身上也不觉稀罕
它们站地生金 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村道 都让水泥和钢筋硬化的又平又宽大 摩托车电动车农用车小轿车 匆匆忙忙悠悠闲闲吵吵闹闹不知在干啥 彩电纯平的液晶的大屏幕的 把眼睛都看困乏了成近视眼了 电话手机电脑把世界都变成隔壁邻居了
它们站地生金 黄头发红头发蓝头发直头发卷卷头发 头都不是头了成了调色板了 喇叭裤T恤衫牛仔服露脐衫吊带裙高跟鞋 人都分不清老幼男女了 冬天吃的鲜黄瓜西红柿豆夹茄子青辣椒 蔬菜大棚把季节搞乱了 不烧柴不烧煤做饭用的是液化气和沼气 再也不用烟熏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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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村庄冬日的果园 轻轻抚摸静静站在寒风中的棵棵果树 心中生出暖暖的敬意 你多像我多难的村庄啊 不管多贫苦 根仍然深深的扎在这厚厚的黄土里 5.苇子园
浊河在村庄的北沟和南沟的沟底 很随意的纽了纽腰 疯长的芦苇便有了安身的家园
沟底深处长出的两眼清泉 年年岁岁悠闲的浸润着这两片苇子园
泉水是浊河的儿子 芦苇是浊河的女儿 它们连同这厚厚的黄土都是村庄的子孙
自从有了这泉,这河,这苇子和黄土 村庄便有了生气,有了袅袅炊烟
顺着弯曲的小路 我叩访梦幻般的芦苇园 手执一支黄亮亮的芦笛 乡音便流淌的到处都是 捋一片青翠翠的芦苇叶 粽子的清香便把村庄浸染
春能享受到芦苇拱破黄土和阳光缠绵的快感 夏能坐听到芦苇轻纽腰肢筛风逗鸟的悠闲 秋能远望到芦苇花絮随风涌浪弄雪的倜傥 冬能感觉到芦苇茬在寒冷中挺立不倒的威严
村庄的芦苇园 你静静地伫立守候在村庄的浊河两岸 已有百年千年 你不老的根节深扎黄土 向村庄表达着你永恒不变的诺言
村庄的芦苇园 我心中的一片净土 一片蓝天 一生的眷恋 2006年11月写于白鹿书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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