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读《秋》，往事历历

夏冰

　　
　　
　　最初读到《秋》，是1982年春。翻来覆去地看《秋》，则是1983年年初了。
　　
　　还是1981年的秋季，我带着累累伤痕，从高中退学回家，然后不久就跟着父亲到他任教的学校闲住。这么说有些轻巧，其实一来为“疗伤”，二来为躲避母亲的唠叨。我觉得，在很多时候，母亲的烦言碎语不比我已经遭受的心理创伤更轻。
　　
　　闲住了没几天，父亲便安排我跟着毕业班同教室上课，准备报考来年的技校。这算是走了父亲的一个后门吧，毕竟他也算是这所学校多年的校领导了。事实上，之前我正是在这所学校初中毕业的，从小学三年级到七年级毕业，断断续续我在这所学校待了差不多五六年，因此也算是我的母校了，所以学校里大部分老师都很熟悉，而这个毕业班，学生们年龄明显小我一截，我坐进教室后，恰如羊群里卧了一头骆驼。当然我个头并不算最高的，有两个家伙比我还高那么一点，但也是客客气气的。我俨然成了黑社会老大一样的角色。我明白，在这里，父亲校领导的威严还是有用的。而这一点，每每让我心里更是针扎般的痛。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临近年底，有消息说，上过高中的学生不能报考技校。当头一棒让我愣怔了那么几分钟，或者几秒钟，随即也便释然。这算什么呢？真的，我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再多经历这么点，也不算什么了吧。十八九岁的我，已经学会了用一身盔甲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密不透风。我一再想起契科夫笔下那个套子里的家伙。我觉得自己跟他十分像。意识到这一点，我便忍不住呵呵呵冷笑。不过即使是不能报考，我也仍然待在这个班里，混日子，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就是在这个时候，某一天，一位同学带一本书来到学校，递给了我。便是巴金的《秋》。他是这么说的：
　　
　　知道你爱看书，我这本书也没人看，送给你正合适。
　　
　　你不知道，当时，嗜书如命的我听他这么一说时，心情是如何激动。但是我还是要掩饰一下的，我说，不用不用，留着你慢慢看吧。他接着说，语气更坚决：
　　
　　不，我觉得还是送给你更有用。
　　
　　我马上想到平日里，这位同学跟我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如何用平等的态度跟我说话，如何跟我交流探讨学习中的一些东西。差不多三四岁的年龄差，并不能对我们形成什么影响。我心里的热流自然而然涌了上来。可是我已经笑不出来，我只是握握他的手，再拍拍他的肩。
　　
　　他很懂我这个意思，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睛十分明亮。
　　
　　于是，我便心安理得接受了这份馈赠。
　　
　　说起来，巴金的作品，我还是在高二时候才知道的。当时宿舍里与我铺位相邻（那时候我们是大通铺）的一个同学告诉我，巴金的《家》最好看，他的《春》和《秋》也不赖。我们班里有三个作文写得好的，经常得到老师当堂给同学们朗读的荣幸，一个就是这位同学，另外一个是英语学得十分好的同学，还有我。那位英语学得好的同学没住我们宿舍，所以我俩惺惺相惜，常常有体己话说个没完。他还趁礼拜天来时，从家里带一饭盒烩菜，一再让我跟他分享。是西红柿茄子豆角土豆粉条，当然也有猪肉，尽管不多。正是在某一天，我们分享这一饭盒大烩菜时，他唾沫星子飞溅，煞有介事地跟我说起了巴金的《家》《春》《秋》。我当时还想，也只能跟他这么说道说道了，什么时候能看一看，才叫过瘾呢。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家》《春》还没影儿，《秋》先来了。
　　
　　那么我就先读《秋》。于是，1982年的春日里，我便整天沉浸在《秋》里了。高觉新这个人物最惹我注意，最入我心。他身上的好多东西，我感觉自己也有。小说里还有一些人物，比如枚少爷，也是一个令人同情的角色，这个枚少爷太弱了，弱到令人生厌的地步了。不过说真的，作者功力不俗，通过那些见血见肉的描写，我可以想象到枚少爷的那副真实模样。但是与高觉新相比，还是不一样，作品对高觉新双重性格的着力刻画，复杂、深入，多层次、全方位，其夹缝中生存的胆小软弱、逆来顺受、又有某种内在的倔强的样子，被作者写得栩栩如生，无形中就唤起了我的强烈共鸣。这很奇怪，但是我只能实话实说。常常，自己的内心悸动，与高觉新的命运遭际，牵连在了一起。我会由这个人物联想到很多，包括自己的命运遭际，包括社会上好多人的命运遭际。这可以说是我第一次这样读小说。从四年级开始读长篇小说，到1982年，一直读了七八年了，还没意识到小说可以这样读。所以说，正是对《秋》的阅读，奠定了我阅读生涯里一个重要的节点。
　　
　　1982年秋，结束了在忻州定襄交界处某村学校的三个月代教生涯，我来到距离我们村二里远的某村学校做代教。尽管只有二里远，我晚上也不回家，而是习惯在学校宿舍里居住。这样一来，每天晚上就有很富余的时间用来看书。当时，我先后用工资购买了《家》和《春》。正是在1983年年初的那些时日里，我喜欢把巴金这个“激流三部曲”对照着看，感觉蛮有意思。正是冬春交际，天还很冷，宿舍里生着的火炉，经常就因为我看书入神忘了添煤而近乎熄灭，但我丝毫感觉不到冷。我乐此不疲，每晚都要鏖战到深夜。这样的阅读状态，现在是再找不到了。
　　
　　说实话，我已经先读过了《秋》，这样再读《家》和《春》，更有味道。一些情节已经不再构成悬念，但我看得依然津津有味，这说明了什么？带着这样的问题去看，效果就不一样了。我还不厌其烦，把每一章节拟定了小标题，像《红楼梦》《水浒传》那样，自以为美，颇感得意。在拟定小标题的过程中，需要一遍又一遍反复研究，品读，才能提炼出更具概括性的标题。如此一来，就又给我提供了一种阅读方法。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中，我觉得，高觉新给我的那种悲伤感淡了，弱了，缠绕自身的某些不怀好意的东西，也淡了，弱了。这就很好。没有什么能比阅读带给人的精神抚慰更多更大的了。
　　
　　如今，近四十年过去，我已是奔花甲之年的人了。回想起曾经，还是能够感受到那份执着，和热爱。书安抚我，培养我，训练我，支撑我。这也正是我嗜书如命的理由罢。经验告诉我，正是书给了我新生，我如何能慢待它呢？去年，我荣幸地被评为省十大读书人物，这份殊荣，更强化了我读书的自觉与底气。这人生啊，无论你经历什么，无论你身处何境，书都是你独一无二的最亲密的朋友。与书结缘，此生无悔。
　　
　　2020.8.7下午

夏冰

完成一个文章，支持并致意。问候各位师友。

千幻烟

夏老师来啦，热烈欢迎哦。

拜读欣赏。

月牙

出手真快。。。
每次看到“嗜书如命”四字，感觉特别亲切

月牙

一部《秋》，想起四十年前的书话故事，充盈着阅读带来的欣喜，给在低谷的人以安抚与力量。
还有珍贵的友情，温暖了那段岁月。
给每一章节拟定了小标题，这种读书法倒不多见。不得意不行。
夏冰，题目最好再想想哦。。

一师

欣赏学习读《秋》佳作，问好祝福！

喻芷楚

难得见夏冰老师先加分，再细读！

喻芷楚

一本书温暖一段岁月，说家春秋，我就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三部曲都是我姐读给我听的，我闲他们长不愿读。

夏冰

千幻烟 发表于 2020-8-7 17:56
夏老师来啦，热烈欢迎哦。

拜读欣赏。

谢谢千版暖心的欢迎

夏冰

月牙 发表于 2020-8-7 18:20
出手真快。。。
每次看到“嗜书如命”四字，感觉特别亲切

为了这个亲切，握手了

夏冰

月牙 发表于 2020-8-7 18:31
一部《秋》，想起四十年前的书话故事，充盈着阅读带来的欣喜，给在低谷的人以安抚与力量。
还有珍贵的友情 ...

多谢月版肯定鼓励。
关于标题，确实需要再斟酌下。请问月版可以合适的参谋一下下

夏冰

一师 发表于 2020-8-7 18:31
欣赏学习读《秋》佳作，问好祝福！

谢谢老师来支持。问候送上

夏冰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8-7 18:59
难得见夏冰老师先加分，再细读！

忙里偷闲。问候老朋友！

夏冰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8-7 21:26
一本书温暖一段岁月，说家春秋，我就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三部曲都是我姐读给我听的，我闲他们长不愿读。

嗯，有些书确实是有年代感的，过了那个年代，不一定能拿起来读了

月牙

夏冰 发表于 2020-8-8 09:57
多谢月版肯定鼓励。
关于标题，确实需要再斟酌下。请问月版可以合适的参谋一下下

你怎么知道我好为人师

简洁版的，《读〈秋〉》
文题对应的，《读〈秋〉，往事历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