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20-8-12 14:59 编辑
下了一夜的雨，来上课的孩子们陆续出现在晨光里，阳光竟然也跟着来了。亮堂的世界，总是让人心境爽朗，这是美好的日子，不是吗？以至于上课之前，需要在室外做一下深呼吸，调整心态，让湖水平静下来，才步入课堂。 确实是个好日子。得到消息说：有四个去年结业的女生要回来看我。虽刚刚连续上完了本周12节大课，却振奋起精神，去了超市买了巧克力和冷饮、买了薯片和海苔、买了四种不同口味的饮料……回到教室，把饮料放在冰柜里的那一刹那，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特别像是做好准备，迎接着闺女们回家来。 约定的时间尚早，却几次到门口张望，看着天又阴下来，担心她们没准备雨具。这几年，牡丹江田校长（曾经打过五年工的学校）没少晒图，她办校年头较多，学生们有上大学的，也有上班的，时不时就晒些学生返校看她的图片，偶尔的还晒些领着学生们上饭店吃大餐的图片。她没刻意馋我，但我非常嫉妒——奈何我的孩子们都小，第一批学生就是今天要来的这四个高一女生，她们不过刚刚结业一年，我已经在暗暗期待：某一天她们也能像人家的学生那样回来探视，让我也“反晒”一回。 李丫头第一个进来，这个从五年级时就跟我学习的女娃，如今已经长成高个子少女，且是林业中学数得着的学霸，理性与智性结合，难得的是还有良好的素质教育，唯一缺点就是精神洁癖——有完美主义者倾向。 人生若只如初见。第一个中意的人令你心潮起伏，第一个帮助的人令你念念不忘，第一篇小说令你踌躇满志，第一次出远门令你心潮澎湃，那第一批学生呢？自然也令你倾注了最原始的心血和真诚。 李丫头到初二以后，她所在的班级只剩下了四个人。我的合作伙计说，其他几个班都快招满了，排着队没有空档的小学生至少有二十个，如果把这四个学生结业了，转眼就能进来二十四个——而且都是学费涨价后的学生，一个月可多挣四千块，一年呢？两年呢？ 这个算术我会算。我问李丫头，老师该教你的都教差不多了，这个班就这几个人了，你还想学吗？ 她的眼神中流露着不舍，老师，我想跟着你！ 我的眼睛一热，不用说了，你学到什么时候，老师带到你什么时候。就算——剩下你自己，你想学，我还带着你。 那以后一直带着她到九年级结业，她的学费保持着最原始的价位，家长几次主动要求加学费，我都没同意。最多说一句，让她以后上班了，记着回来给我买好酒。 李丫头对我的信任，超过了很多人，她有隐私事会直接找我说，甚至会回避父母及女教师。她的作文发表过几十篇，最高级别是省级刊物《新作文》。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高中，但对我来说，最值得看重的还是她的人品。 她给我带来了糖，她知道我的课程太密集的时候高度紧张，很少吃早饭和午饭，有时候会出现低糖现象。还给我带来了古风书签，以及她的爱好——雕刻的手工。 心一下子柔起来。让她自己去冰柜里翻饮料喝。聊聊这段时间的状况，她没有废话，直入主题，问的全是她急需解决的困惑。她在痴迷于王安石的研究，因此会耽误一些时间，家长担心她误了学业，而她又不想放弃。 于是，谈了很久王安石。她专注于历史，我专注于野史，但我们的共同点是认可王安石冰清玉洁的人品。他也是个完美主义者，容不得自己犯一点错误。我对她说，你应该也去看看张居正，排除异己、党同伐异，缺点不少，但他的改革是成功的，至少让大明朝得以续命。而王安石人品高贵，但他的改革可是争议颇多的。一个完美主义者是很累的，而你要保持完美的形象，也会伤痕累累的。 我知道自己说得即使很到位了，但她已经本性难移。片刻后一个高个子男生闯进来，怎么这么巧？第二批结业的王小伙路过，看到我的门开着就闯了进来。那一刻，我敏感地发现李丫头把头转了过来，目不斜视，连笑容都收了起来。王小伙告诉我，在牡丹江结束了中考，考了815分。兴冲冲走了，从进来到出去，李丫头没有看他一眼。这古怪的性子，让我暗暗摇头。蓦然又想起了她的老师我——在作协活动上对那些女人连眼皮都不撩，可我从来没有这么教育过学生啊！ 孩子们陆续进来，邵丫头拎了一箱酸奶，任丫头拎了一兜葡萄，马丫头拿了一兜桃子。我一下子感受到了田校长的晒图时的得意，那是发自内心的欣慰，而并非刻意显摆。 四个孩子也是多时未见了，一时亲热无比，一时又和我聊天，问问我的现状。邵丫头是最坏的，现在还是那样，直接问我和几个老太太粉丝还有争执吗？引来一通哄笑。 她们要求我再讲一段《檀香刑》的结局，让我讲讲《受活》的背景。欢声笑语的往昔课堂重现，一时激动，就想带着闺女们下馆子去。孩子们各自安排时间，分别通知家长。我和李丫头接着说，七百多天的高考，时间一定要安排合理，对王安石的痴迷不要放弃，那是你解压的法宝。否则的话，按老师和家长的意愿你做成了一个“刷题铊螺”，会把你累到崩溃，得不偿失。 她眼睛明显地就亮了，频频点头，家长对她每天看两小时王安石的资料非常担忧了，几次发生的矛盾让她也很困惑。但我这番话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走弯路，当然，她决定高二以后把时间调整到二十分钟。 我劝她，半小时也可，看自己劳累程度，适当放松解压。心里却暗暗舒了口气——受家长委托，劝她调整爱好王安石的时间，如果上来就正面引导，只会增加她的反感。想让小孩儿听你的劝，你先得站在她的一边，支持她鼓励她赞成她，她的心倾向于你了，觉得你和她是一伙儿的了，这时候再进行引导，她就容易接受了！——再聪明的孩子，也狡猾不过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师。 四点钟定好了饭店，外面下起了雨，师生在教室里谈笑风生。四点四十三分——北京智源出版公司的编辑发来微信，老师请查收稿费！——我说孩子们，老师发财了，你们来了，给我带来好运了。拖拉了好久的稿费今日此时入账，这得加菜啊！ 她们说要加两道肉菜。邵丫头却说，我们走了，你学生招满了，你挣着钱了；我们来了，你又来稿费了，你又有钱了。你说我们是不是你的幸运星！ 我不由得暗叹这孩子的情商，再加上这副俊俏模样，将来不知道要发展成什么样呢。同时又警省起来，这伙小流氓原来就会组织起来，跟我耍各种各样的流氓——几个青春期女孩子在一起什么话都敢说，还特别爱看我的尴尬表情，一会儿到饭店，不知道会搞什么鬼。 于是给一位离得近的家长发短信，请她方便的话领着孩子过来，一是有女家长在，这伙儿小流氓也该收敛点吧；二是，我和孩子们没法喝酒，也想找个共饮的人。 但可惜，风雨中，我们师徒走进餐馆，却没有等来能“支援”我的人。席间邵丫头妙语连珠，有针对性地打击我经常招惹老太太——她的姑奶奶就是老太太，是牡丹江小小说鼻祖安大师，曾经加我十天就把我拉黑了，据说受不了我的目中无人。其他几个人配合默契，一唱二和，气得我把啤酒瓶子盖儿朝着她们扔过去，倒惹得她们笑成一团。 唉，世人眼中的“刺猬”——我，此时就像个老父亲，被几个淘气的女儿围住了，她们以看着我的窘迫神情为乐事。而老父亲嘴上嗔怪责骂，心里却早就开了花。 亏得还有个李丫头，虽然也会跟着天真烂漫地笑，但她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而且每道菜上来，必须转到我面前，由我吃第一筷子。虽然我散漫惯了，可我还得说，教养真好！ 出门来，雨住了，微风飒爽，和孩子们道别，送了两个宅在家里太久的闺女一程，相约她们高考时，一人送一个红包。 回家的路上，看朋友圈点赞的无数，田校长第一次含酸带醋地留言：请吃饭算什么，有本事送嫁妆。而李丫头的妈妈留言说：让刘老师破费了。 我回：算是先期投资，将来出息了，我在家等好酒！ 再往下拉，今年刚刚毕业、中考语文成绩优秀的小范丫头留言：老师，我也想回去看你！
风吹过，体表微凉，心却一直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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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2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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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2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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