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2:16 编辑
伴随着大唐盛世光辉的渐渐远去,王杨卢骆,李杜韩白,一位位令时代为之易色的精英才子也次第退场,当晚唐的暮钟沉沉响起,帝国又迎来了新的期待,李商隐、杜牧、温庭筠们纷纷盛装登场,他们或深情绵渺,或风流倜傥,或绮丽华艳,绚烂成离乱末世里的亮丽风景。作为晚唐文学的代表,小李杜是人所常知的,但另一位大家温庭筠却常被有意无意的忽略。
温庭筠,本名岐,字飞卿,太原人,先世自六朝起即为仕宦高第,是贞观名相彦博的裔孙。庭筠生于贞元十七年(801),少时敏悟,天才雄赡,能走笔成万言,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成,时号温八叉。他虽苦心砚席,长于诗赋,然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恻艳之词,与公卿家无赖子弟酣醉终日,由是累年不第,坎坷终生,于咸通七年(866)去世,享年66岁。他一生致力于诗词创作,特别是在词的方面,背离政教,张扬性情,以绚丽典雅著称,开一代新风。
温诗题材丰富,风格多样,既有“后主荒宫有晓莺,飞来只隔西江水”的兴亡之叹,也有“谁知苍翠容,尽作官家税”的悯农之作,既有“今日爱才非昔日,莫抛心力作词人”的愤慨之词,也有“素琴机虑静,空伴夜泉清”的禅悦之趣,与此相反,温词的题材相对单一,多以男女相思为主要内容,如果说诗歌还可以表达温氏对现实的抗争,而在温词中连一己穷达之叹也被过滤掉,剩下的只有对香艳世界的留连忘返。温词的描写对象主要是生活在优雅环境中的贵族女子,温氏在描写这些女性形象时,特别重视对她们服饰、容貌的描写,以服饰而言,便有金钗玉股的明明灭灭,宝函钿雀的五光十色,丝绸彩衣绣着展翅欲飞的七彩凤凰,绣金鹧鸪的罗襦既是崭新的(新)又是精心慰烫(帖)过的,以五官而言,更是令人目不暇接,有如蝉云鬓、如花粉面、如雪香腮、如月新眉等等,这些浓丽的词藻使温词笼罩在金碧辉煌、暖香醉人的氛围中。
然而由于她们性格、情感等方面的不同,也表现出了形象鲜明、各尽其致的特点,有的魂牵梦萦:楼前柳丝袅娜无力,门外春草萋萋无际,子规在落花间轻啼,残梦在绿窗前迷离,金翠画罗,香烛泪销,日日耳边响起的仍是那与君别离时的声声马鸣;有的终日惆怅:斜晖脉脉,江水悠悠,碧云摇曳,飞花尽落,是谁在梳洗之后独依望江高楼?那过尽的千帆都不是自己的找寻,那片长满白色蘋花的小洲依然令人断肠;有的百无聊赖:如那位香腮如雪、云鬓欲度的少妇,虽然身边的照花菱镜前后辉映,床边的鹧鸪新衣依然鲜艳,却仍然“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有的枕边闲忆:江上绿柳如烟,雁飞残月中天,水精帘轻垂,玻璃枕斜倚,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是那些“柳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的愉快时光;有的柔情缱绻:柳丝长长,春雨细细,花外漏声迢递,香雾薄透重幕,红烛熄灭,绣帘低垂,愁梦再长又会有谁知晓?
温词的这种美艳情结大大背离了传统儒家教育修齐治平的人生目标,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男女授受不亲”等传统观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体现了一种娱乐文化对政教文化的背叛,因此也遭到了后世许多论家的批评,认为他的词只是将“调和诸物象而杂置一处,听其自然融和”,是“本欲假以形容艳丽,乃徒彰其俗劣”。其实,在看似简单的物象罗列背后,温词也有着精心的取舍剪裁:那绣有金色鹧鸪的画屏常常闪现在春雨柳烟之中,那翠钿压面的清丽愁容也常常出现在花谢莺歇中庭月明的时刻,这一切都是如此和谐自然,正是“细绎其词,字字有脉络”。不可否认,温词确有鲜明的物欲化和趋俗性,然而在看似浮艳的背后也有着丝丝难言的隐衷,那“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的美人又何尝不含有《离骚》初服、感士不遇之意?那“过尽千帆皆不是”的等待又何尝不是对盛世名君的期盼?那“梦长君不知”的幽怨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身处末世襟抱难伸的悲叹?
温词的出现与盛行,标志着文学开始从诗言志、文载道的时代转型到了世俗化、娱乐化的节点,也直接摧生了两个崭新的文学派别——花间词派与婉约词派,并对明清文人仕女画的出现产生了积极影响,那些盛装花容、窈窕善怀的贵族女性也因温词而成为文学殿堂里永不褪色的亮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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