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施耐庵：《水浒传》诞生的断章

观潮生

　　　　　　　　　　　　一

　　……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喜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欤！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吾谁与归！吾谁与归？

　　登州到京城，忧思怎能跨越？我的一生注定背负沉重。月色如水，本可泛舟，无奈又怕起清照那一句词：可怜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只因物喜，徒添己悲。登州的山山水水，自我来之日，已瘦了容颜渐显憔悴。谁说山水无情？真正无情的，却是人。

　　天下不因我忧而忧，亦不因我乐而乐。踌躇满志豪言壮语如今也徒添了一腔的失落而已。

　　我常常在想，天涯的尽头是什么？难道又回到起点？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道理。就像这天下一样，朝代循环。聪明人明白，只是不说而已。天涯之极是水，而那些水的边缘称作江湖。我在很小的时候有一个愿望，就是行走江湖。但人生充满了偶然性，一个偶然成为必然，便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聪明人往往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事实往往都是这样。我说过我的一生注定会背负沉重。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

　　这并非意味着我不爱这片土地，相反，我爱得如此深沉，如此沉重。每个人在最后都会回归土地，但在回归之前，总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至少我是这样。

　　是的，我会去行走一次江湖。但你知道我的身体在庙堂搁置多年，已经老朽不堪，别说是江湖，连登州城都很少去逛了。这是个问题，并一度叫我寝食难安。我想一辈子就这样完蛋了一点意思也没有。但办法最终让我给想到了：既然身去不了，就让心去吧。

　　你不能梦想成真，那做做白日梦也是好的。

　　当然，这是几年前的问题。天涯之极是水，水的边缘是江湖，《水浒传》是再好不过的名字了。现在它就摆放在我的案头。我的一生的实质是做了这一回白日梦。

　　显然，它不是美梦，它狰狞，狂欢，甚至血流成河。但它真实，它来自江湖。这样说似乎显得很荒唐：梦往往是虚幻而漂浮的。但我将仍然坚持我的说法。人的一辈子总得坚持点什么东西。我甚至不惜遮盖和掩埋我的一生，只希望能显出些历史的轮廓。


　　　　　　　　　　　 二．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原谅我又把记忆带回这里。我企图眺望天涯的尽头，但除了满眼黄沙，没有更多的风景。

　　黄沙也会淹没一切，包括血，包括前一天晚上落下的满地的白霜。我有时候想，历史就像眼前这一片黄沙，淹没了血与霜。后来人望过去，就像刮起一阵风，除了梦住你的眼睛，还能有什么？血已干枯，霜已无迹，历史的青竹册页上，留下歌舞升平或者干巴巴的几行汉字，人们轻易就忘记了历史。

　　有的人终起一生也不曾怎么见过血，他们是幸福的。于是他们轻易的便以为历史像他们的现实一样，就是些安静的日子。

　　而今天，我刚从战场上活着回到军营。满脑子汹涌如潮的依然是触目惊心的鲜血。等明天到来，今天就成了历史。这一天满页的鲜血也会被撰史的人用笔墨掩埋，轻描淡写 ，白纸黑字，多么的清晰明了，却已失去颜色，显得苍白无力。

　　我不得不想起我的《水浒传》。

　　虽然我至今也不曾到过天涯的尽头，不曾进入过江湖。

　　我的白日梦，其实是一个噩梦，鲜血淋漓。既然这样，那我只好蘸起鲜血，写下这篇梦的野史。我每天在战场上都对自己说：一定要活着回去，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包括做完这场噩梦。
刚来西疆，每打完一场胜仗，我都热血沸腾骄傲无比，我想为了大宋的安乐，为了国家和社稷，我不遗余力，甚至牺牲自己也再所不惜，我应该感到自豪。

　　但我现在开始忧伤，为那些牺牲和鲜血而忧伤。

　　我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开始明白，从历史的视角来看，这场战争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后来人说起它来会像说一场梦。

　　我想人在很多时候都会身不由己，不光是在江湖。作为大宋的子民，我能挣脱历史吗？我爱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我只能走上这片战场，并全力杀敌，直视鲜血。无数人的鲜血被黄沙掩埋，但我在每天晚上的梦中依然见到它们，是它们催促我提起笔，写下这真实的噩梦。

　　若这梦被和平时代的后人看到，他们会做何感想？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已经很累了，夜也深了。外面一定又白霜满地了，酒壶已干，一灯如豆。今晚在梦里，我会重逢那些鲜血；而明天，也依然会披上铠甲，重回战场。


　　　　　　　　　　　三，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修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看起来我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我想，其实江湖是无处不在的。我身在江湖却苦苦寻觅着江湖，如今除了满腹乡思，一腔空叹，还有什么？

　　一个人落地生根，便种下了痛苦的种子。超脱？那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我们能超脱什么？人和一片叶子的命运相似：父母，社会，国家，社稷是那些根枝，它们将是痛苦的源泉：想家，思乡，报国。佛家说“六根清静”，只是安慰罢了。到了最后，每个人都会孤独的等待冬天的来临，叶落归根，这是超脱的唯一方式。

　　生，便在江湖。

　　现实不能超脱，那只有去梦幻中超脱。

　　所以，你完全可以把《水浒传》看作我的一次精神超脱。

　　他们都来自江湖，拔掉自己的根，而落草一个叫做梁山泊的地方。不需要思乡，大碗饮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银。虚幻的超脱是一种宣泄，人就可怜巴巴的一辈子，是该快乐，还是悲伤？是该轻浮，还是沉重？

　　重要的是他们的复仇，在虚幻中为现实中的我复仇：用鲜血来洗净那些贪官污吏，那些蛀虫硕鼠，那些当道鹰犬，洗礼这个王朝。你知道，现实中的我已多么的疲惫不堪，我痛恨我的王朝，我的根，但我无法超脱。从一阵风开始，这里风雨飘摇，我除了挥舞虚幻的刀剑，还能做些什么？

　　所有的人都知道结局。

　　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结局。

　　冬天已走近楼台，我将一点一点老去，然后归于泥土。

　　但，梦将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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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潮生

呵呵，这篇本来发在散文版
坛坛说是小说，不是散文
我看来看去，的确，毕竟是虚构的
但语言又不像小说
还是转过来了，请大家不吝赐教，批砍批看哈：）

左显辉

我听说散文也有虚构的，所以你也不必拘泥啊：）

舄兢

散文体的小说，也要有情节呀：）
是一篇优美的散文～～～～～～

观潮生

：（
难不成再搬回去
哎~~~
算落   就当另类小说看看呗
给大家换换口味：）

是水在天

楼主好联想。
文笔更让偶佩服

哑猫阿凡

好笔法啊。学习了

观潮生

呵呵，问是水好
阿猫客气客气：）
如是言：偶是无事乱翻书
闲来瞎作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