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最近戒了酒,一位学生家长叹了口气,刘老师,没有酒喝,对你来说太残酷了!
我哑然失笑,好喝酒都已经众所周知了,连家长都这么懂我!确实,对我来说,无酒不成席。特别是在与同学、朋友的交往中,缺了谁少了谁我不会太在意,但不能少了酒。
周末,同学发来微信,他从湖北迁回来定居,就在离我不远处租了间楼房。 我在课间回了一句,太忙了,等缓几天,给你接风。 放下手机,蓦然想到:已经三十年没见了,光这离别年份也够喝一盅的了。 又想到,我居然一点没激动。以往的岁月里,久别重逢应该是满面春风、热情相拥的,来到微信时代,一切变得从容不迫。盖因平时大家也能通过网络“串连”起来,说是分别,不过是形体上和空间上的差距,事实上视频见面、私下聊天比在上学时还要方便,就算想喝酒——疫情期间通过视频对饮对酌的事,身边还少吗? 网络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同时,也浇灭了本该热情万丈的火苗。 事实上,忙归忙,喝顿酒的时间还是有的,只是有难言之隐,我正在吃一车皮的药,保得了命,才能继续打拼、继续为退休生活铺平道路,也不敢再逞强了。这个理由没法对一个分别这么久的老同学说,东北人啥时候差过酒?啥时候差过事儿?不要说当年关系一直不错,就单说人家几千里外搬回黑龙江,到这儿先给咱打了招呼,咱怎么能失去了礼数? 周一在家工作半天,下午有了时间,约他出来,沿着东山小路,径直走向“杨子荣烈士陵园”。雪后的山路既陡且滑,只能慢慢踱步,这对两个年纪不小的人恰到好处,一路上聊聊离情,谈谈外面混的同学,各有成就;说说本地留守的兄弟们,也各自安分。有当教授的,也有判刑的;有安分守己的,也有英年早逝的;数学最差的现在在银行工作,体育队的铅球冠军已经病入膏肓;公安局长的儿子成了大骗子,卖豆腐的女儿成了名医…… 人生如梦啊!他归纳总结了一番,从总体发展趋势来看,我们那批文科生是整体弱于理科生的,所以理科生中最成功的资产上亿了,文科班据说有个有几千万身家的,这已经是了不起了。 我理解,这个年月成功与失败,都得靠着资产说话的。就拿眼前我这位同学来说,不知道他具体怎么样,只知道他搬回来的原因是二宝和三宝的入学问题。人家能养得起三个孩子,想必也是混得好的。谈起生意我是接不上话的,只能说时势造人,环境也成全人,如果换个环境,也许我们更强,也未可知也。算是宽慰他,也算是安慰自己吧。 但有一条是我们共同认可的:无论是谁,一路走来,都经历了磕磕绊绊。人生,殊途同归罢了。 陵园上坡不远,就是报恩寺——本地最有名的寺庙,因为疫情原因,香客寥寥,进出都得登记。门口立着几块大牌子,书法遒劲,上书“不得带外面的香进寺”等禁忌。门内有数名义工,正在打扫庭院。我知道这位同学信佛多年,问他有没有兴趣进去?但香我是不烧的,只能他自便。 摇摇头,便趁着山风正大,慢慢回踱。山顶逆风,地上的小碎雪被风刮起来,吹得我们眼睫毛上沾满冰珠,可惜没有下雪,否则定然是两个“白雪老人”下得凡尘。 同学之间有一点我是喜欢的,就是不必去了解对方,不必掩饰自己,有什么说什么。所以尽管分别了半辈子,几句寒暄过后,已经无话不说。 他说见面时他伸的是双臂,而我伸的是右手,拒绝了拥抱,选择了握手。要是女同学的话,那我就“亏”了。 我说没在意,可能是习惯吧。再说,女同学我不会主动去约的,写了这么多年,别的成就没有,年轻貌美的女粉倒有几车皮。咱们的女同学呀——嘿,不说了吧。 他说这么多年了,我老了不少,但还没有改的仍然是这张嘴,上学时就给自己定了位——长得帅还能吹。 他说他吃素几十年了,但素菜里有肉,可以吃一点菜。 我指着山下那溜饭店,想上哪家挑哪家,但现在不行,我得吃药。 他叹了口气,原来他也在吃药。 分别时没有约时间,我知道这一切客套都不属于此时的我们。但我告诉他,听说他也在吃药,我的心里已经平衡了不少…… 这是三十年来,我第一次在没有端酒杯的情况下与同学相约,却没有感到遗憾。想来想去,还是那句老话:我们终归要和岁月妥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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