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像肥皂泡

陀螺

       听说紫云死了，死在单身宿舍里，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辗转得到紫云的死讯，我匆匆赶了过去。我到时紫云已经下葬了，葬在她老家寨子外的一座土坡上。坟堆不大，也没有纸织的狮、马、鹿、象等陪葬品，坟头一大吊雪白的纸钱，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嗤嗤的响声，越发凄凉，像是在抽泣。紫云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初中时就是同学，对她的死我感到万分的痛惜。        
      
       紫云是她们村里走出山寨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之一，她父亲和家人都引以为自豪，紫云也成为乡亲们教育孩子尤其是女孩子的榜样。紫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一个效益很不错的企业工作。刚踏入社会的紫云什么都不懂，不会喝酒、也不会讨好领导，因此工作上就不被领导器重，安排她做一些端茶倒水的事情，业务工作不沾边。让刚刚跨出校门的紫云觉得非常委屈和不甘，恰在此时，紫云认识了本单位的一个叫端木的男同事。端木早紫云几年分到单位，对单位上的人际关系看得很清楚，看着紫云受领导冷落很看不惯，有点同情她。下班后常到紫云和另外一位同事居住的宿舍里和她们聊天，一来二去，二人就很快熟悉了，好感也与日俱增。紫云喜欢端木爱憎分明和不看领导眼色行事的硬骨气，最主要的是紫云觉得和端木在一起聊天时有很多共同语言。得知紫云和端木恋爱的消息，紫云的家人非常反对。
        
        紫云的母亲对紫云说：
         
      “我们托人从旁边打听过了，端木思想极端、性格孤僻、和领导以及同事都处不好。你和谁好不成？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好？儿啊，妈就怕你将来有苦头吃。”
        
       紫云说：“妈，我知道端木不讨人喜欢，性格也不好，可是他对我很好呀！难道你没看见村里的张大爷吗？对外人凶巴巴的，可是对他老婆好着呢。”
        
       紫云不听家人的劝阻，执意嫁给了端木。婚后紫云发现端木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怀疑紫云和别的男人有不正当两性关系。有几次吵架，端木对着紫云骂：
      
      “我就是背着丈夫的皮皮，给别人养小孩的，这回你得意了吧？”
        
       紫云说：“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带儿子去鉴定呀，干嘛在这里血口喷人，嚼什么烂舌根呢？”
        
       一次紫云大学时的一个男同学马荣打电话问紫云是否想报考公务员？紫云在电话里明确告诉马荣不考了，孩子小，在这个单位有碗饭吃就行了。这下还是打翻了端木的醋坛子，端木把紫云一顿臭骂，语言中尽是侮辱人的词语，辱骂完后冒着大雨冲出家门。端木在前面跑，紫云在后面追，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某年的某一天，马荣到紫云所在的城市出差，打电话给紫云，紫云认为同学一场，不见见说不过去，就去见了马荣。两人在外面吃了一顿饭，席间马荣说：
      
      “这些年我一直忘不了你。”
        
       紫云说：“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还说这个干什么？”
        
       紫云知道马荣在大学时一直喜欢她，知道她有男朋友也一如既往，虽然紫云不讨厌马荣，但是不知怎么就是不想与马荣谈恋爱，一句话马荣在紫云心中没有位置，他总是游离在紫云的主流感情之外。马荣知道自己在紫云心中没有份量，还是依然对她好。周末只要紫云没有约会，马荣就带紫云逛公园或者吃美食，心甘情愿为紫云鞍前马后的忙碌着。紫云知道自己不爱马荣，但是他喜欢那种被马荣呵护的感觉。一转眼两人就毕业了，离校那天晚上，紫云和马荣在外面坐了一夜。在那种特殊的时刻，毕业了就从此天各一方，马荣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想要得到紫云的身体，紫云拒绝了，马荣尊重紫云就没有强行要求。两人就这样坐等天明，天亮后收拾行装离开学校。再相见已经隔了近10年的时间，紫云知道马荣还惦记着自己的身体，潜意识里也有报复端木伤害自己的心理，因此这一次没有拒绝马荣。和马荣在一起的感觉其实没有和端木在一起的感觉好。与端木在一起时，端木常摸着紫云丰满、白皙的身体对紫云说；
      
      “你的身体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温润极了，你可不要随便给别的男人看啊”。
      
       这时候紫云就会不以为然的说：“也只有你这个傻男人会觉得自己的老婆漂亮，别的男人才懒得看一眼呢，你以为你老婆真是美女呀！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别瞎想了！”
        
       自从与马荣发生那事以后，紫云觉得很对不起端木，说话做事没原则的讨好端木。紫云心里像压着巨大的石头，让她整天惴惴不安。屁股上也像坐着炸药，担心一不小心就会爆炸。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紫云快疯了，于是他决定向端木坦白这一切。
        
       端木知道真相后，紫云想：以端木的脾气不杀了她，也要把她暴打一顿或者离婚，事实上端木表现得比紫云预想的要平静得多。端木说：
        
      “你回来后的反常我早就看出来了，现在你自己说出来不过是证实了我的判断，为了儿子我可以原谅你。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其实，紫云知道为了儿子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端木一直迷恋紫云的身体。每次吵架无论有多严重，过后端木总会强烈的要紫云的身体。端木像被紫云施了魔咒，着魔似的离不开紫云。只要紫云一离开端木的视线，端木就像丢了魂。
        
       过了几个月，紫云又接到马荣打来的电话。当时端木在场，紫云挂断电话，还把号码删了。端木厉声问紫云：
      
      “为什么不接？谁打来的？”
        
        紫云支支吾吾的，更加重了端木的怀疑，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问紫云：
      
       “究竟是谁？不说出来，我今天绝不饶你！”
        
         紫云只好说：
      
       “是马荣打来的。”
        
        端木卡住紫云的脖子要紫云把电话打过去，紫云把电话打通后递给端木。端木在电话里对马荣说：
      
      “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我成全你们。你什么时候来接紫云过去？”
        
       马荣推三阻四不肯承担责任，还嘲笑端木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此时，紫云也在旁边冷眼观看，嘴上挂着轻蔑的笑容。端木口中说着：
      
      “那我就管给你看看，我现在就要紫云的命！”
      
       说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紫云脸上就是重重的一拳，紫云戴着的眼镜片立即碎了，镜片划伤了紫云的眼框和脸颊，血一下就模糊了眼睛，紫云误以为眼睛瞎了，绝望到了极点。看着紫云受伤了，端木也吓坏了。在紫云的要求下，端木把紫云送到医院里。医生在紫云的眼皮上细细密密的缝了二十几针，看着紫云躺在病床上，端木很自责，一个劲的骂自己该死。看着端木的自责，紫云心软了。毕竟紫云也做过对不起端木的事，挨他这一拳也算是两清了。
        
       从医院回来后，紫云像变了一个人，常常发呆，孩子和她说话也常答非所问。整天稀里糊涂的，做什么都没有兴趣，目光呆滞，做事常走神。端木见状，疑心再起。一个周末，端木瞒着紫云带儿子去做亲子鉴定。鉴定回来后，端木告诉紫云说：
      
      “我带儿子去做鉴定了，你还算有良心，在孩子这件事上没有欺骗我。我带儿子去做鉴定的目的是根据鉴定结果来决定对儿子的态度。如果儿子是我亲生的，我就要好好管教他，如果不是，我不为难孩子，只是今后不会再管了。”
      
       紫云说：“早在几年前我就让你带儿子去做鉴定，怎么到现在才去？这回你满意了吧？”
      
       在紫云的要求之下，端木将亲子鉴定报告拿给紫云看。看到那份报告，紫云落泪了，心也寒到了极点。端木不信任自己也就罢了，连长得这么像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相信，难道血缘关系非得依靠科学才能辨出真伪？那份报告对紫云的伤害比挨端木的那一拳重一万倍。她紫云再龌龊也不至于干出让端木替别人养孩子的勾当，何况与端木认识后紫云把整个心思都放在端木身上，与其他男人根本就没有不正当往来。遭到端木如此怀疑，不亚于天大的侮辱。看在孩子的份上，紫云将此侮辱忍了下来。从此后紫云的心碎了，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的活着，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这个男人，做梦也想不到会过到如今这个地步。表面上端木和紫云原谅了对方，其实心里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次紫云妇科病重，不宜过性生活。紫云就直接拒绝了端木的要求，端木不信，非要强行发生性行为，还说：
      
      “我就要看看睡别人的女人是什么感觉！”
        
        紫云一边挣扎，一边骂：
        
       “你这个畜牲，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欺负人，不得好死！”
      
        反抗失败，紫云只好咬着牙，含着泪忍受端木的兽行，第二天照镜子才发现下嘴唇上留下两个带血的齿印。
      
       一天端木生病在诊所输液，要紫云下班后给他买黄瓜。紫云下班晚又挂着孩子没带钥匙，就没有去买菜，直接回家做饭了。端木听说紫云没买他要的菜，从诊所出来后自己去买。回来就数落说：
      
      “请你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了，还能指望你为这个家做什么？”
      
       端木不听紫云的解释，也不吃紫云做好的饭菜，自己亲手做凉拌黄瓜。在做菜的过程中，边做菜边骂，语言越来越难听。紫云也对骂：
      
      “你又不是女人害喜，不得吃黄瓜你就会死？我买肉来做给你吃，你不记得了！我要是拿去喂狗，狗也比你知道好歹！”
        
       听着紫云如此骂自己，端木气急了就用手卡着紫云的脖子叫她住口，紫云挣扎不脱，随手抓起身边的铁勺往端木手上挖去，端木看到手上鼓起一个包，还渗出一点血来。端木抓起手边的菜刀喂到紫云的脖子上威胁说：“如果我手上的血管破裂，我就杀了你！”
        
        紫云也不示弱，反正和端木过这么多年早就过够了，边哭边骂：
        
       “有本事你来呀，我伸着脖子等你砍。有种你就杀了我，反正我早就活够了！”
         
        声音一声比一声高。端木欲把紫云从家里撵出去，紫云哭着说：
      
      “没有那张纸（结婚证）我就不赖在这个家里，要走也要给个清楚！”
         
       端木说：“你还有脸要清楚？等我把你的丑事告诉你爹妈和单位领导，让他们评评，如果他们也说你做得对，我就放过你！”
        
       这次折腾之后，紫云对端木是彻底的死心了，她不再对端木抱任何希望。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绝望之下，紫云一纸诉状将端木告到法院。经过离婚的马拉松诉讼，紫云放弃共同财产，净身出户，儿子由端木抚养。十几年的夫妻感情，在双方相互伤害中走向死亡。紫云以为从此就可以过上没有打骂和侮辱的日子了，生活远没有紫云想的那么简单。婚姻里的伤痕就像冬眠的蛇，在紫云打算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它就爬出来，猛地朝紫云的心上咬一口，而且一次比一次重。更糟糕的是离婚风波让紫云在单位上抬不起头来，和同事也不好意思来往，工作上常常出差错，年终考核被评为不合格。这一打击彻底将紫云打垮了，从此精神恍惚，连正常上班都不行。
        
       紫云以为自己曾经抓住了幸福，到最后才发现幸福就像肥皂泡，一瞬间就破灭了。一天，紫云在自己的单身宿舍服下整整一瓶安眠药自杀了。听紫云的妹妹讲，紫云死时打扮整齐，身上穿着和端木结婚时穿过的那条大红旗袍，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像是要去赴一场约会。身旁放着厚厚的一本日记本，日记本里记录着她这些年来的感情经历。
                                                                                                                                                                                                                 2010年6月14日





[ 本帖最后由 陀螺 于 2010-6-15 16:50 编辑 ]

太和五中张奇

坐陀螺的沙发欣赏美文，一段婚姻的悲剧，一个家庭的破灭，一个孤儿失去母爱、、、、、、中国式的婚姻。悲哉！

芳香碧丝草

陀螺妹妹，姐姐先祝你节日快乐！明天来学，这几天玩得有点累。要下啦

陀螺

谢张老师第一时间阅读并评论陀螺的帖子！这的确是一个中国式的，而且是二十一世纪的家庭悲剧！

陀螺

看到燕子姐玩得开心，陀螺也替你高兴！陀螺放假在家，没事干就学着写小说玩，请多指点！祝你们全家节日快乐！

柳藏

陀螺先生的小说比杂文好。追求纯粹的人，容易走上绝路。凡人不应太苛求，能屈能伸，方为生活之道。若能再个性化一点，紫云就活了。

陀螺

看来柳先生也不喜欢看到紫云死了，其实对紫云而言，死才是最好的解脱，活着是一种折磨。在这里见到先生真是意外，祝先生全家节日快乐！

邱天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0-6-15 19:17 发表
陀螺先生的小说比杂文好。追求纯粹的人，容易走上绝路。凡人不应太苛求，能屈能伸，方为生活之道。若能再个性化一点，紫云就活了。

同感！
但这是一篇很不错的小说。精华！

陀螺

第一次写小说就得到邱版主的加精鼓励，谢谢！写小说陀螺是门外汉，还请多指点！祝你们全家节日愉快！

若谷

陀螺的小说确实好，这样的第一次真是好开端，记得以后多写！
我刚走，你又来，呵呵，正好错开。不过主题还是与家庭暴力有关的，感情经历的波折与磨难各式各样，都让人心痛。
陀螺，节日快乐！

傻子的宝贝

!!!!!!!!!!!!!!!!!!!!!!!
:hug: :hug:

傻子的宝贝

紫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我信，你也信！

傻子的宝贝

其实紫云还是傻，为什么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呢？所以紫云应该好好活着。

陀螺

还是若谷小说的结局让人高兴，下次学着写个喜剧结尾的。祝若谷一家节日快乐！

陀螺

看来朋友们都很善良，不愿意看到紫云这样的女子死了。其实，作者一旦写得投入了，就左右不了小说主人公的命运，反而被主人公牵着鼻子走了。也许是陀螺才学着写小说，还驾驭不了文字吧！从心底来说，让紫云死了，对她是一种灵魂的救赎。过节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祝你们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