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生来为人物

一楠

                            小说生来为人物

          来源：《中篇小说选刊》　|　陶纯　　2021年01月27日09:12

年轻时候喜欢过很多作家——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当代的……可以说出一长串，但是人到中年之后，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作家越来越少，当然真正喜欢的作品也越来越少。如果让我说二十世纪以来自己最喜欢的作家是谁，我会毫不犹豫说鲁迅；如果要我评选一百年来中国最出色的一部中篇小说，那么我会毫不犹豫选《阿Q正传》。

几十年来，记不清读过多少遍《阿Q正传》，每次都能有新感慨、新感悟，慢慢就觉得，身边有不少人是阿Q，连自己都是。阿Q是一面镜子，照出人间众生百态。阿Q精神似乎很难退出历史舞台，它时时刻刻就在我们身旁，而且在我们身体里面长久驻留，成为我们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当然，随着岁月更迭、社会变迁，他还会以新的面目出现。由此，我想到了阿P，乃至阿S、阿D……于是斗胆尝试，于上半年疫情期间居家不出，冒险写出这篇《阿P正传》。这是一篇向伟大的鲁迅先生致敬的粗浅小说。文中之意，这里不再多解。

在我眼中，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活在现实世界，生老病死，自然轮回；一种活在人的精神世界——这些便是艺术作品中虚构的人物，我们每个喜欢阅读的人都可以罗列出名著里的不少人物名字，他们栩栩如生，风采各异，永远会活在一代又一代读者心中。好的小说，必然由于里面有生动而鲜活的人物，否则很难成为好小说。所以，塑造人物是小说之本，小说生来为人物。如果你写的人物有一个被人记住，你就是个了不起的作家。

年少做学生时，不怎么喜欢鲁迅，因为尖刻难懂；走上社会，却又开始喜欢鲁迅，因为深刻锐利，一针见血。这就叫少年不懂鲁迅，读懂已不再年少。

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形象已经存活了整整一百年，可能还会存活一千年。我摹写的这位阿P，如果五年之后还能有读者记得它，就心满意足了。

首先感谢《十月》看中它，而后感谢《中篇小说选刊》选载这篇小说，期待更多的读者读到它。

一楠

              《阿P正传》-简书




        阿P在公司是一个不十分受欢迎的人，每当公司出现什么问题，大家都会将他拎出来痛骂一顿，女同事看到他也大多一脸不屑地走开。即使是房东太太，也知道他的秉性，对他半夜回到家中发出的响声大为光火。


　　与往常一样，阿P再一次垂头丧气的从总经理办公司走出来，他抬头看到从面前走过的女科长，赶忙发出赞叹：“科长您的短裙真是恰到好处，完美的衬托出您优美的曲线。”


　　女科长轻瞥了他一眼踏着曼妙的步子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阿P的目光随着她肥硕的臀部一直到走廊拐角，似乎意犹未尽，所以又支棱着耳朵，直到总经理办公室的关门声响起，他才啪唧啪唧嘴巴，吐出一句“骚娘们“，然后心满意足的向拐角那个自己的位置走去。


　　这时他看到办公司两个姑娘在咖啡机旁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姑娘一脸嫌弃的说：“昨天A县地震，首富到现在仍然没有捐款。“


　　“为富不仁啊，难怪到现在都生不出儿子。“旁边微胖的姑娘也愤愤然。


　　阿P露出一脸恍然的样子，也随之愤愤然起来。他打开电脑，在微博上对此事大骂一番，在他看来，当别人都在捐款之时，作为首富却依旧没有作为，就是为富不仁，是天大的人品不堪，他应该在地震刚发生之时就第一个站出来。


　　然后他又看到一个“女生着装清凉半夜跑步被强暴“的新闻，与其他幸灾乐祸的人一样，阿P一脸讥笑。他评论道：”这小娘皮穿的那么少，不就是想勾引男人，真是活该，赶紧去死吧！“


　　做完了这些，阿P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小P！“一脸凶狠的副总经理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头上。


　　阿P一脸惶恐地站起来，不知道是神经过于紧张还是怎么，他感到胸口隐隐作痛起来。


　　“你看你那一副草包样，明天记得把我房间的咖啡机送去修理！“副总经理有些气恼，说完他向自己办公室走去，当他路过总经理办公室时，一声重重的哼声飘来。


　　阿P轻抚着胸口，在一阵郁闷之中回到了家里，自然又少不了房东太太的一顿辱骂。


　　第二天，当阿P一早来到办公室，就发现办公室似乎比平时更加的明亮。在疑惑中，那个一脸麻子的姑娘主动给他打了个招呼，阿P可以看到她脸上的麻子都因为兴奋而涨红，他有些飘飘然地来到副总经理办公室。


　　副总经理看到推门进来的阿P，原本纠在一起的五官立刻舒展开来，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站起身来主动招呼阿P坐下。


　　阿P有些受宠若惊的半坐在真皮沙发上，这时副总经理才一脸假装生气的说：“小……不，老P啊，你小子能耐了，这事居然都瞒着我们，如果不是看到大家都在议论，我可还被蒙在鼓里，险些丧失了一个人才。”


　　“啊？人……人才，这个……我…我…谈不上……”阿P挪动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半个臀部。


　　“唉！昨天你是不是发微博了？首富转发了，还表示会捐款一千万。”副总经理投来赞许的目光。


　　“这……哦？哦，对对，本该如此。”阿P听到这里又舒展了一下身体，舒服地靠在了沙发上。


　　“明天我们就将你包装一下，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成为尉迟东一样的网络红人！“副总经理挥挥手，满意的让阿P回去了。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阿P感到步伐都更加轻盈了，他环视了一眼办公室，通过余光他感受到同事们表达出的尊重。


　　女科长经过他时也对他一笑，阿P一个激灵，心中隐隐约约的阵痛仿佛都舒缓了不少，他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只感到腹中一片火热。在接过麻子姑娘送来的咖啡时，他顺手挠了一下她的手心。麻子姑娘脸孔顿时涨红开来，阿P不禁得意地笑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之后，他照例打开自己的微博想要看一看昨日的战果，他满意地看了看评论中无数的赞美，不过当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回复上时，阿P的脸顿时就白了起来。


　　因为他赫然看到自己的名字、住址、公司、身份证、电话等信息都出现在了一条评论里，他惊慌地打开原微博，才发现昨天她评论的那个姑娘，在微博中回复了她一句“好“之后，就自杀身亡了。


　　评论中群情激奋，不少人表示要上门痛打阿P一顿，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阿P在茫然中有些手足无措，就在发呆的当口，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妈妈的……“


　　还没等对方说完，阿P就挂上了电话，他再一次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心脏激烈的跳动掩盖了周围的声音。


　　他只看到那个麻子姑娘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向这边看来。


　　阿P感到嘴里开始发苦，心脏跳动的也愈发激烈起来，豆大的汗水开始顺着额头滚下。在强烈的不安之中，他挣扎着离开了办公室，向家里赶去。


　　当阿P摇摇晃晃的回到住处后，他就一头倒在了自己杂乱的床上，在一阵天旋地转中，他看到手机上副总经理打来的电话。阿P赶忙拆开手机，将电池“咚”的一声一下扔到了楼下。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阿P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在恐惧中，他疯狂地向屋子的角落钻去，一把将柜子里的衣服一股脑全部扔在了地上，然后快速的钻了进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黑暗中他隐约感到胸口也不在那么痛了，阿P感到非常安逸，又过了一会，敲门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几天后，公司的麻子姑娘和微胖的姑娘又在咖啡机旁闲聊起来。


　　“你说阿P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麻子姑娘说道。


　　“他离开的那天，他老家不还打电话到公司，让你转告阿P，他妈妈的腿不小心摔折了……“微胖的姑娘摇摇头。


　　“总经理也打了电话。“


　　“房东太太还敲了好一会门呢。“


　　说完两人都默不作声了。

一楠

          阿P正传


　　初次见到阿P，是在高二开学班会上，班主任点完名，发现差一个同学没来，班会开了一半，忽然门轻轻开了，一阵凉风刮了进来，全班70多双眼睛顿时都盯住门口。进来的是一个穿浅灰色T恤的肥大家伙。他喊了一声“报告”便开始扫视四周，两眼左顾右盼，头还不时地晃动。这不禁使我想起了《诗经》里的“硕鼠”。开完班会后回宿舍，发现他和我竟是一个宿舍的，还是邻床。接下来我们的工作就是选室长。室长这差事，有福大家享，有难自己扛，自然没人乐意干，阿P此时站了出来，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干。”我们不禁拍手叫好，感激涕零，纷纷赞赏阿P一心为民，大公无私。


　　阿P很喜欢哲学，这是我慢慢发现的。刚开始那阵，吃饭时我和阿P一块吃。他一边把饭往嘴里塞，一边给我讲哲学，往往说着说着饭就和哲学一块吐了出来，颇为不雅。阿P给我讲得最多的就是他的“成功论”：成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会毁掉一个人，使他们虚荣，自鸣得意。看看那些贪官纷纷落马，多悲惨啊。还不如做个平平凡凡的人，逍遥自在。恰巧当时我们的语文课讲到了《归园田居》，我把他和陶渊明一对比，嘿！还真有点像。语文老师在讲课时对陶渊明大加赞赏，称他为“真君子”。我受了语文老师的熏陶，开始爱屋及乌起来－－不，是爱屋及“凤凰”。


　　一日，我们都在午睡。就在我们正酣畅地做着白日梦时，楼上不知哪个小子从上面泼下来一盆水，正好泼到我们的窗台上，溅了进来。阿P的床靠窗，自然接收了全部“精华”。阿P忽然感到甘露从天而降，下意识地舔了舔，一皱眉，猛地爬了起来，大叫：“谁泼的洗脚水？”再往下看，下半身湿透了。床上也湿了一大片。接着阿P一边大骂，一边换衣服和床单。我们坚信此时的他甲状腺激素肯定分泌过量，不排除把上楼层铲平的可能，等他换完了衣服和床单，却来了一句：“下回再泼，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蒙头便睡。不一会，鼾声又起。


　　我们嘴巴张得老大，面面相觑。嗬，真有他的！难道非要等到楼上那小子跑过来再往他头上泼一盆洗脚水他才会反抗？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阿P第71名－－全班72人。谈起他的成绩，阿P不以为然。我问他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学习成绩发愁，他脸一红，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说道：“中国现行的考试制度弊端太大了－－只会让学生去追求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成绩和名次。其实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阿P不知怎么搞的变得很消沉，大概所谓的哲学家就是这个样子吧。


　　郭敬明说，无知者无畏无痛无忧伤，知者早已超脱，只有那些半知者活得肝肠寸断。韩寒也说，做人要么大俗，要么大雅，半俗不雅的人活着是个悲剧。我是无知者，是俗人，可阿P的内心追求实在太高了，我们这些俗人自然无法靠近。他像是一个“绝世高人”，可望而不可及，但可以奉承。我们宿舍的“同学们”经常当着他的面给他戴高帽：哎呀，家长阿P同志，你的知识真渊博，你的阅历真丰富，你的思想照亮了无产阶级前进的道路……对这些，阿P不愠不怒，还自言自语道：“当一个人的情绪不因外界影响而变化时，这个人就是一个成熟的人。”我心中暗笑：“哼哼，那是一个熟透了的死人。”


　　在茫茫人海中，有的人愿意当痛苦的苏格拉底，虽然痛苦却有智慧；有的人愿意当快乐的猪，虽无智慧却很快乐。至于阿P，我算是看透了，上述两者他都不是，顶多是一头痛苦的猪，在这个尘世中蠕动着。将来会怎样？说不准，也许会变成一头野猪，静静地吃、睡，还有痛苦地活着。

一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阿P。你心目中的阿P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喻芷楚

一楠 发表于 2021-1-28 11:37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阿P。你心目中的阿P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可奈何变脱不了又掉不去，想大雅又免不了俗。

潭边老桑

小说以刻画人物为主，虽然还有“次”，这话不错……

童心是

我心中的Q阿QJIU就像武训传里面的武训

童心是

提读支持朋友，早晨起来好啊！

木门长子

看了两个阿p，第三个阿p呢？

王排

读鲁迅的作品是从中学课本里开始，记得有《一件小事》《孔乙已》《祥林嫂》《闰土》《为了忘却的纪念》《阿Q正传》《狂人日记》等，后来才陆续读了其他的文章。深深敬佩鲁迅先生，他是文学家、思想家、民主战士，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参与者，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
喜欢他的犀利，书中的人物形象鲜明，文风多变。不管什么人物经他一写就成了经典，就像最熟悉的人一样刻在了读者心里，哪怕好多年了，也不曾忘却他们。

读老师的《阿P正传》-简书，大有先生遗风，写得太好了。这个阿P 好像就在存于我们身边的那个阿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