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青了巴根草

云之飞扬

　　硬冷的寒风刚刚变软，枝头上的花骨朵早已急不可耐，开始日思夜盼地打开自己，花枝招展起来，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还是二月份的萌春时节，红红火火的梅花委实热闹了一番，洁白如玉的玉兰花亭亭玉立，红叶李匆匆粉墨登场。海棠花倏然间变得无比焦躁，生怕身后的桃花、紫荆、樱花，悄无声息地弯道超车。

　　春天，是果木花树的T台，一个个尽可以摇曳生姿。这份繁花簇拥的热闹，在城市的空间里，如春风拂面一般，就这么让它们随心所欲，互相攀比去吧。蛰伏一冬的寂寞捆绑，花木们突然假释到了人间，配合着城市人的心思。

　　在花繁叶翠的恣意下，柳丝吐春的世界，总有一些别样的草木，让人牵挂。会无端地想着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在他的字里行间，无论是骄傲华贵的花树，还是贫贱低微的草根，都是那般可爱，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活力。先生的文字，充盈着平淡冲和的生活气息，“世间的风物都是可爱的，各有各自可爱的地方”。先生的随性风趣和草木情怀，不会因为草木的出身是在都市，还是乡间，就有所选择，有所取舍。

　　“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儿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记得很久之前的相遇，先生这段性灵文字，让初来乍到的我，好一会儿，都停留在书页上，忘记了转行，忘却了翻页。这已经不是信手拈来的文字，纯粹是心念之间的一场絮语。格物致知，想必这些门外的花草，也感同身受了一回。

　　于花儿，如此心生欢喜；于草儿，一样不加舍弃。有一种野草，长在他的家乡田头，先生对它情有独钟，多篇提到过它。

　　——我们那里有一种“巴根草”，贴地而去，是见缝扎根，一棵草蔓延开来，长了很多根，横的，竖的，一大片。而且非常顽强，拉扯不断。

　　在城市里长大的人们，自然不知巴根草为何方物，不仅没见过，先生如此精细地描述一番，依然云里雾里，看不真切。其实这一切都不打紧，记得有首歌颂小草的儿歌，“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名无人知道的小草”，歌中的小草，虽然平凡，但尚是草根里的大户人家，它们有股向上的力量，一股勃发的姿态。你若是见了巴根草，才会真切了解什么是“低到尘埃里”的卑微。

　　先生关注到了家乡脚底下的巴根草，念念不忘，反复低吟。巴根草确实太过于低微，连生长的姿态，都是匍匐在地，贴地而行。只有在乡间，在广袤的田野上，人间四月芳菲尽之后，田埂上那一片片开始绿了起来的，就是先生笔下的巴根草了。

　　这是一群后知后觉的草木物种，大约到了四月份，才舒展身心，知道要强身健体。沿着田埂疏松的泥土，开始一寸一寸地将自己的脚印，深深地扎进去，横的，纵的，一步一个脚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一个春天过后，人们才发现，田埂上挤挤挨挨的，成了巴根草的天下。其他的乡间野草之辈，诸如狗尾巴草，茅草之类的庞然大物，在巴根草的世界里，竟然成了弱势群体，零零碎碎地散落在了一旁。

　　也许是它前行的脚印走得扎实而稳重，原本疏松的田埂，到了梅雨季节，再也不会有塌方之虑。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巴根草还非常直达人的心思，像极主人忠诚的爱犬。巴根草根系发达，护坡有功，自然不必赘述，它最为可人的，是从不越雷霆半步，更不狐假虎威，它的根系仅仅局限在田埂这一小小的地方，绝不会将自己的根须扎到乡亲们的农田里，与庄稼争宠。

　　这份忠心耿耿的举动，想必让乡亲们格外欢喜，汪曾祺先生自然也不吝惜笔墨——

　　“巴根草，绿茵茵，唱个唱，把狗听。”每个小孩子都这么唱过吧。有时甚么也不做，我躺着，用手指绕住它的根，用一种不露锋芒的力量拉，听顽强的根胡一处一处断。这种声音只有拔草的人自己才能听得。当然我嘴里是含着一根草了。草根的甜味和它的似有若无的水红色是一种自然的巧合。

　　草被压倒了。有时我的头动一动，倒下的草又慢慢站起来。我静静的注视它，很久很久，看它的努力快要成功时，又把头枕上去，嘴里叫一声“嗯”！有时，不在意，怜惜它的苦心，就算了。这种性格呀！那些草有时会吓我一跳的，它在我的耳根伸起腰来了，当我看天上的云。

　　似乎还没有哪篇文章，先生会用如此大段大段的文字，来描绘对于巴根草的这份痴念，痴迷到骨髓般的深情，它的形，它的貌，它的味，还有它折断时细微且美妙的声音，像是自然界最为曼妙的天籁之音。

　　先生的文字，将我重又带回到了巢湖岸边的家乡，如同先生高邮湖畔的那方心中圣地。依旧在每一个仲春时节，巴根草会静静地在家乡的田野上顽强地生长，不以自己相貌的平凡而自卑，不以自己的受宠而跋扈，不辱使命地守护着，乡亲们的一方田畴与庄稼。

　　最美人间四月天，是林徽因对自己许下的，也是她于四月的一份畅想。仲春已然不远，家乡田埂上的巴根草，历经一冬的孕育，也快要苏醒了，青翠的杂着丝红的草蔓，即将油油地在田埂上四处游走，然后悄悄爬进了我的心坎里，和着我对家乡的那份眷念，一起青了草色，绿了起来。

　　真想截一段巴根草，放进嘴中，听脆脆的噬咬声。有浅浅的草香，从嘴中呼出。

喻芷楚

美美的坐飞扬家的沙发，看巴根草在春天里绿起来。

云之飞扬

在书话版深耕了整整一年，见证了两位美女版主的用心浇灌，让这里春色满园，姹紫嫣红。
如今，两位突然隐退，让人怅然。
但我想她俩更像家乡的巴根草，坚韧，踏实，认真，平凡而不争艳，将书话一步一个脚印地丰茂起来。
月牙姐和朱朱，成就了书话的一段传奇！
想必，未来这里在新的版主带领下，依旧花繁叶茂，春意盎然。
就以此篇，记录家乡的，也是心中的巴根草。

鴳雀

我们那儿有一种草，叫巴茅草，草叶两边有齿，砍它盖棚，然而双手鲜血淋淋，全是口子。

牛老伍

飞扬老师的文文，读来就是韵味，

草舍煮字

草木的忠实，胜过驯化的动物。草木的境界，不是人类能够企及的。人类为自身的需要给万物贴上“益”、“害”的标签，而草木的心胸在于对整个大自然的维护。问好云兄，你的文章给了我深刻的启示。

千幻烟

巴根草，是啥样的？
飞扬老师，有木有图片呀？

一师

巴根草，又名铁线草或蟋蟀草，即禾本科植物牛筋草。巴根草特别耐涝耐旱。又特别耐热耐寒。巴根草根草的叶和茎会变成金黄色。叶子枯萎，化为柔软保暧的植物纤维，保护着草茎和草根。

一师

这种草我最熟悉了，小时后就尝过它的甘甜。后来经常在在给菜地拔草时也领略了它的顽强和难缠。今天才知道它的名字。

云馨

飞扬笔下的巴根草富含着大自然的灵性，充满韵味，写得实在。赏读学习了。周末愉快！

云之飞扬

喻芷楚 发表于 2021-2-28 08:55
美美的坐飞扬家的沙发，看巴根草在春天里绿起来。

朱朱和月牙姐一道，成就了书话的一段传奇！
真的舍不得，但这就是人生，有遇见，也有别离。。。
此篇是因您们而写的。

云之飞扬

鴳雀 发表于 2021-2-28 09:02
我们那儿有一种草，叫巴茅草，草叶两边有齿，砍它盖棚，然而双手鲜血淋淋，全是口子。

雀兄好！那肯定不是一个品种吧

云之飞扬

牛老伍 发表于 2021-2-28 09:37
飞扬老师的文文，读来就是韵味，

惆怅而写，遇见老友牛兄上来，甚慰。

云之飞扬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2-28 09:51
草木的忠实，胜过驯化的动物。草木的境界，不是人类能够企及的。人类为自身的需要给万物贴上“益”、“害” ...

睿识的草兄，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
您的留任，深感欣慰！

云之飞扬

千幻烟 发表于 2021-2-28 10:08
巴根草，是啥样的？
飞扬老师，有木有图片呀？

烟烟，是乡间的一种，度娘上的似乎不像。
这种草，坚韧，贴地而生，脚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