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人物——宝兵

杜永生

乡村人物——宝兵

文/杜永生

　　对于宝兵，我一直以来没有将他列入到需要写作的人物之中，倒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感觉将他写出来，还是很能反映乡村生活真实的一面。所以，在写作前，我还是需要征求宝兵的建议，他却很豪爽地说，你尽管写，我的情况都是透明的，就是嗜赌带来的危害太深。你写出来，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也作为一个反面教材，远离赌博，珍惜家庭。

　　宝兵，这个我从小就非常熟悉的人，不管是做事、交友还是喝酒、打牌，都是没得说的一个人，也就是大家都认为是非常豪爽、性情狷介的人。尽管他在生活中是那么地嗜赌成性，但给我的印象一直都非常好。每次回去，都是极力邀请着过去吃饭，而且，还会从他那菜园子的水凼里捞上一点新鲜的龙虾或草虾给我带上。很多时候，我都是感激着的。所以，我们俩之间接触的次数也相多了些。

　　宝兵弟兄俩，他是老大。今年已四十有四，居住在东街，和我们都是一个村民组，与我家相距不足二百米。而且，我每次回老家上街必经过其宅，不过，大多是看不到他的人影的。早上，他一定酣睡到十点之后，下午和晚上，一定在赌场上。

　　要说宝兵的赌博历史，可以追溯到他只有九岁的年纪。那年，他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尽管对学习没有兴趣，但对推牌九却十分迷恋。这也是耳濡目染的结果吧。他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牌九王”，不仅自己用竹片制作牌九，而且，家里也是一个象样的赌场呢。不过，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赌资都非常小，也是充当着劳作的人们每天放松的场所。久而久之，从对牌九的注意，到对每张牌的触摸熟悉，再到牌与牌各自之间的牵制和长短关系，他都一一铭记。小孩子身上是没有钱的，那么，就找其他方式来冲低，推牌九来纸的，也就是他做庄家，下家下的“赌注”都是纸张。这些纸张从何而来，无外乎就是学习的书本或烟纸。还是书本的纸张占了多数。开始，他们那一档子，都是将剩下的一二年级的书本撕下，是论张算数，手气好的，能赢上十多张，而手气差的，输掉一本书也是正常的。我记忆深刻的是那一年冬初，星期天，大人们都去挑河堤了，几个小赌鬼可算逮住了一次机会，聚集在宝兵家，鏖战起来。不过，这次宝兵的手气很霉湿，竟然将他父亲（当年的生产队会计）的一本厚厚的帐本给输掉了。你想想看，这可是生产队的来往帐目，居然被他儿子推牌九一张一张撕下输掉。晚上收工回来之后，因需要记录帐目，却怎么也找不到帐簿了，就在局促不安、急张拘诸去锅地拿火柴之际，却发现了帐簿的塑料封面，这下他全明白了。勃然大怒，这个时候的宝兵已经战战惶惶、体似筛糠，他父亲毫不客气地就给他几耳刮子，并咆哮着，你今天要不把我的帐页一张张找回来，老子就剥了你的皮！宝兵赶紧去那参与的几个小伙伴家，挨个地讨要，大家这个时候也都甚觉害怕，纷纷将赢来的要么揣在兜里、要么叠放在书包里的纸张一一拿出来，情形很不错，总共收集到了五十六张，还有四张没有着落，原来这四张被小伙伴当做擦屁股纸了。

　　十岁之后，宝兵他们那一档子小伙伴开始打钱堆子了，是一分钱一堆子，也就是每人只要出一分钱，就可以参与。这项新颖的玩意吸引了很多人，甚至我们都加入其中，你还别说，宝兵是干啥精啥，多数情况下打钱堆子他都是赢。不过，他也很爽快，赢了几分钱或几角钱，都会请大家吃点烧饼，或搅点糖稀。所以，在他的“带动”下，打钱堆子成了一档子小伙伴们很长一段时间里喜闻乐见、津津有味的活动。由打钱堆子，还衍生出“筑地堆”、“滚铜板”、“踢弹子”等，这些活动，因为都带有赌的性质而让大家伙兴致勃勃、情绪高涨。如此的玩性十足，也影响到了学习，实际上，他们早已沉溺其中，到了四年级之后，学习成绩都是一塌糊涂。还没进入五年级，包括宝兵在内，四个同学一并辍学在家开始了繁重的农活。

　　随着年龄的增长，又因为宝兵家的生活基础很好，日子过的比较平实。平时下地干活，宝兵还是非常卖力气的，即使这样，赌瘾却越来越大，每天晚上，肯定是要玩到大天四亮，但这不影响他下地干活。是他自嘲道：那真是“田照做，夜照熬，钱照赌”。到了二十三岁，经媒人介绍，他与邻村的张丽结识并很快成了婚。至于张丽，可是一个真正地高中生，她并不嫌弃宝兵只有小学四年级的文化，而对于他的嗜赌还是很清楚的，不过她却不认为这就是一种恶习，总觉得，农村人谁不会赌钱呢，这也是劳作之余释放疲惫的一种消遣方式。正因为婚后对宝兵的不加约束与放手，使得他在赌博场上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赌资也越来越大。尽管宝兵的手气和运气一直不错，但赌场上的风云也是变幻莫测，谁也不是常胜将军。从三年前至去年底，宝兵的赌运是霉气氤氲，逢赌必输，累计接近五万多元。这些输出去的钱，不是输在打麻将，也不是输在推牌酒，而是输在了一种新的赌博方式“卡干子”。有道是，越输越想捞，越捞陷的越深。看着看着，家里的积蓄没了，而且还有三万多的赌债，宝兵于焦心热中一次次抱着侥幸心理孤注一掷，可是，他就像陷入了沼泽，动一动就沦陷一点。张丽也是苦苦相劝，这个时候，他似乎憬悟了，也有收手的决心。可是，今年春节期间，恰逢张丽回娘家，宝兵经不住赌友们的邀请，再次坐在了“卡干子”的场上，霉运再次光临，他因而再次背负上了一万多元的赌债，他的爱人获悉后，一气之下，提出了离婚。这下，宝兵真的傻了。就是他悔恨交加、涕泪交零的跪在张丽面前，也没有得到她的宽宥。他们协议离了婚，两个女儿中，大女儿已在外打工，张丽只带着幼小的二女回到了娘家。即使他几次再回到岳母家，表示忏悔，希望得到张丽的宽饶，可是，张丽都是避而不见。如此境况下的宝兵有过一段时间的沉沦，不是整天喝酒，就是拼命地干活，确实远离了赌场。在街上，他的境况也成了人们东谈西说、里谈巷议的话题。

　　后来，也就是在今年的四月三日（张丽生日）大清早，他忍不住对孩子的思念，再次来到岳母家。这次颇为壮烈，在岳母家门前长跪不起，期间多少人来拉劝，他始终就这么跪着直到张丽的出现。实际上，对于宝兵的情况，张丽也是时常关注着，毕竟曾经是夫妻，离婚，只是一时之气啊。看来这次的真心忏悔，不仅打动了张丽的心，也得到了她的宽恕与赦释。当她来到宝兵的面前，只说了句：我相信你这一次，这也是最后一次！宝兵激动的嚎啕大哭，为了充分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他竟然进了厨房，拿起了菜刀，在张丽和岳母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得“咣啷”一声，他将菜刀直楞楞地剁向自己的左手，以自残的方式深切地表明着自己的决心与毅力。这一刀下去，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严重刀伤，是他说的，要是刀再快一点、劲再大一点，这两个指头就没了。即使这样，他也承受了巨大的肉体痛苦，还花去了近三千元的医药费。当他将已经痊愈的手伸给我看时，四个指头间一道明显地白白碜碜的刀痕。他苦笑着，这一刀算是彻底断了我的赌瘾，也是值得了。

　　如今的宝兵，除了种植六亩多农田之外，还利用村里土地流转的机会，与他人合伙承包了邻组的五亩多地，并投资了四万多元搞起了大棚蔬菜。他说，现在就是一门心思去挣钱，要尽快还上赌债，还有这些借款。我知道的，宝兵出资的两万元，全部都是借来的，而且，借款非常顺利，既有他忠实的赌友，也有他的岳母和亲戚。大家不仅在鼓励着他，也相信他选择的这条路会越走越宽广，越走越光明。（全文2882个字，于2010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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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10-6-18 11:04 编辑 ]

薄暮

先坐杜版的沙发，后慢慢品读！问好！

笨小暖

　　乡村人物——宝兵：

　　一、立意的通达，透明——首先，这篇写实的立意就这样清晰明了、透明地呈展而出，一个人物的通达乐观和坦率的真性情如此给了大家最初的却也是最真实的印象。

　　二、写实基础上构建的诗意和入微细节的洞悉力，质感而磁实的语言，感染着一篇叙述画面由浅入深，由远至近，有着独立闪光的思想内容，朴素简炼的文字描摹形象，不重词藻修饰与渲染烘托，读来深切，感人，并且极度踏实。

　　三、俱密俱细、入微的细节描写，实在生动，宝兵的童年，以及赌博历史的开端，宝兵的性情和为人，都显示出最为豪爽、达观的精神，从输掉纸本到钱堆子，这个过程，作者的笔触相当精湛，从不脱冗，简凝，老练，精喻深刻。

　　四、叙述的立体感，在本篇，叙述的立体感较大自由地出现，穿插在时间、场景，面容、事件等之中，宝兵的婚姻也随之融入进来，于是看点越来越凝聚，越来越丰富，缤纷的思路中透散无穷的智慧，说真的，对这个人物的构建，几乎凝聚了作者全部的感受和感情，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分析宝兵，宝兵都永远是鲜活和生动的，在他的个性中，就潜存着自由和率真，无论时光如何更改一个人的年纪，却无法更改他的性情，在这里，更加贴切地叙述出来。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宝兵的意识更新了他的人生，也转折了他的命运。

　　五、写实与白描的手法，一直是作者最为擅长的手法，更是作者叙述风格的一大光芒点，那些场景和人物，在淡淡的渲染中，自成一格，无需过重的烘托，即可勾勒出生动的形象。这种风格与气质，是我向往的探求的，也是我的弱项，我会努力。

　　本篇中，当宝兵以自残的形式以示绝然的态度时，便读出了一个人的血性，一个人的坚定，一个人人生的就此转折。如今宝兵的生活，自是别样一番天地，可喜可贺，在这一路叙述中，四处闪现着作者平时对生活细节的入微构思和洞悉，在述说生活的基础之上，更翔实生动地解构生活，解构人性中最为本真的一面，确实精彩！

堂珂

游刃有余水到渠成的白描文字，拜读！

王九峰

浪子回头金不換，相信宝兵一定会悔过自新的。本篇语言凝炼，颇具地域特色，可谓用活了"土话"。人物形象颇为鲜明，画面明晰，一个活脫脫的人物形象凸现在眼前。从文章的逻辑关系上看，也十分讲究，前因后果，排列有序，并且不枝不蔓，寓意深刻，通篇无一处"教化"痕迹，实该归大雅之列！

霍名夏

　　这一篇写得真是个好。老实说，对于描写乡村或街巷小人物的散文，只要写出其独有特点与生趣我无不喜欢，读之亦无不津津有味，如饮甘霖。对于这个特定人物宝兵，由于极其熟悉，作者笔下纵横捭阖，视通万里，显得十分别致有趣，人物身上的色彩十分丰富，一种响亮而美妙的叙述节度性与舞台趣味性融合在一起，加上细致而关注的描绘，以及深厚的乡土气息，虽说写得是乡村的一个小角色、作者的老朋友，笔触却依然是其贯有手法，质朴真淳，厚重扎实，急管繁弦，反讽调侃，夹枪带棒，嘻笑高歌，临风狂舞，滔滔不绝。每一小事，每一细节，都可成为作者借题发挥的由头，不偏不倚，更不失真，平和、理性，这无疑是极需功力的。作者是有灵性的。物象、语词、意义的杂揉，形成一股语流，将作者这一篇新作《乡村人物宝兵》挟裹着赋予给“赌博”的意象与联想延伸至生活的深处，使阅读者不能有一刻的停留。隐秘逶迤的句子，揭示了事物与人的内心世界的细微层次，而结尾的小回旋，使这篇文章的内涵获得了一种特殊的美学色彩。率真的文字，传达出作者的一种心境，一种生活态度。执着而不停止。的确，在我看来，这些精彩的文字之下，不仅是宝兵一个人的行走，有太多清愁，却不足为人道。事实上，又何尝不是作者艺术生命的一次有力行走呢。所有生命的行走又何尝不是如此，唯有冷暖自知。不同的也许仅仅在于，背负文字行走者，远比其他灵魂更加富有思想感情，内心世界也更加丰富多彩，行走中一次又一次回顾盘点也就在所难免，而这种盘点需要的是时间和领悟，或许这正是作者所要传达的一种东西，徘徊之时，为自己的老发小泪落、心疼，却不知不觉间他们一起已经走向人格成熟。

爱晚亭

质朴的文笔，丰富的人物形象，都是值得学习的，问好杜版。

芬芳五月菊

杜版笔下的乡村人物，一个个血肉丰满，呼之欲出，性情至上，虽有不少缺点，但不失可爱，欣赏学习。

万里晴空

读了杜版的“宝兵”，还着实让人联想到不少类似他的赌鬼。可惜呀，大多数还正身陷其渊，不能自拔。但愿都能如宝兵一样自省起来。

周施梅

先占个位子，晚上再看。

乔举平

朴实的文笔，鲜明的人物形象，欣赏学习！

雨兰

赌博害人。
质朴、真切、生动的好文字。学习了！

圆圆饼干

作者对宝兵的态度无一贬，却有褒赞之意，缘于对宝兵的深情。确实，他的自残，足以证明他的悔意，若是能成，真是不简单。
细节描摹真实而生动，从情态上看人物心里捕捉的也很是到位。
学习！
问好！

非花非雾

如今的宝兵，除了种植六亩多农田之外，还利用村里土地流转的机会，与他人合伙承包了邻组的五亩多地，并投资了四万多元搞起了大棚蔬菜。他说，现在就是一门心思去挣钱，要尽快还上赌债，还有这些借款。
一个真实生动的人物存在，他的一切过往，无不在向人们诉说着一个长成历程，和褪变的艰辛过程。
好在他的前方充满了希望，这是值得令人欣慰的。

房子

一个乡村人物——宝兵。永生的叙述，在乡村最常见的生活细节中展开，他的成长经历、细节，它的习性，比如赌博，等等一系列的生活状态的详细描绘，都立体里呈现出一个乡村人物真实的全貌，这个人物形象以及命运的变化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