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诗词书籍中的蟋蟀之十五

高迎春

                            深藏诗词书籍中的蟋蟀之十五       高迎春

宋代诗人陆游，生于公元1125年，逝世于公元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人（今浙江绍兴）。陆游生于名门望族，江南藏书世家，他的高祖陆轸是大中祥符年间进士，官至礼部郎中；祖父陆佃师从王安石，官至尚书右丞，有著作《春秋后传》《尔雅新义》传世；他的父亲陆宰是诗人，北宋末年出仕，因为主张抗金被罢官。陆游的母亲唐氏，是北宋宰相唐介的孙女，亦是名门闺秀。陆游的父亲在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奉昭入朝，一家人坐船由水路进京，在淮河上喜得第三个儿子，于是取名陆游。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北宋灭亡，陆游一家人回到浙江绍兴。宋高宗率领群臣南逃，陆游一家人也到了东阳居住，陆游时年四岁。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三十岁的陆游参加礼部考试，位列榜首。由于名次排在秦桧孙子秦埙之前，受到秦桧排挤，仕途不畅。秦桧死后，宋孝宗继位，特赐予陆游进士出身，走上仕途。嘉泰二年（公元1202年），宋宁宗诏陆游进京，主持编修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和《三朝史》，官至宝章阁待制。编著完这两部史书之后，归隐故乡山阴，直到故去。陆游一生笔耕不辍，存诗九千多首，是中国古代罕见的高产作家。杨慎曾评价陆游文采：其词纤丽之处似淮海，雄放之处似东坡。陆游有《剑南诗稿》《渭南诗稿》《南唐书》《老学庵笔记》等著作传世。

陆游八十五岁时，中原仍然没有收复，感觉不久即将离世的陆游，怀着遗憾的心情，写了最后一首诗歌《示儿》：“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首诗明白晓畅，是陆游一生政治理想的概括，也是他爱国主义精神的体现。一个“悲”字，既是个人之悲，同时也是国家、民族和时代之悲。面对民族危亡，陆游曾经努力过，奋斗过，但都失败了。因此他内心悲痛的是，至死也没有看到国家的完整和统一。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未来，告诉儿子等到收复中原那一日，一定要把胜利的消息告诉自己。这是陆游的心声，也是许多爱国志士的共同心愿。清代诗人刘熙载，这样评价陆游的《示儿》：“放翁的诗明白如话，然浅中有深，平中有奇，故是令人咀味，此诗即是一例。”陆游这首绝笔诗，是一生最杰出的诗歌，难怪世人对此评价之高。陆游诗词里写到蟋蟀的，据我所知有十八首之多。

第一首《秋兴三首  其二》：“蓬蒿门巷绝经过，清夜何人与晤歌。蟋蟀独知秋令早，芭蕉正得雨声多。传家产业遗书富，玩世神通醉脸酡。如许痴顽君会否，一毫不遗损天和。”诗歌大意是：很少有人拜访的门巷，长满蓬蒿和杂草，夜色清和，有谁愿意与我唱和歌咏呢。蟋蟀感知到秋天的气息，早早地鸣叫起来，宽大的芭蕉叶，伸展遮蔽浓阴，雨点落在上面，发出密集的声响。传承的家产，只有丰富的书籍。沉浮世俗的秘诀，便是沉醉酒乡，喝的脸色赤红。如此顽劣，你能理解吗，只有这样，才可以毫不费力地保全天然醇厚的本性啊。第二首《夜闻蟋蟀》：“布谷布谷解劝耕，蟋蟀蟋蟀能促织。州符县帖无已时，劝耕促织知何益。安得生世当成周，一家百亩长无愁。绿桑郁郁暗微径，黄犊叱叱行平畴。荆扉绩火明煜煜，黍垄饁饭香浮浮。耕亦不须劝，织亦不须促；机上有余布，盎中有余粟。老翁白首如小儿，鼓腹击壤相从嬉。”我们鲁北地区，也有布谷鸟。听到布谷鸟叫，人们总是学着它的声调：布谷布谷，快收快种。故而陆游说，布谷鸟劝人耕种。蟋蟀一叫，秋天就到了。农妇听到蟋蟀叫，就知道该织布预备寒衣，来熬过严寒冬天了。故而陆游说，蟋蟀催人织布。其实，如果织布机上有余布，就用不着蟋蟀来敦促；如果家中粮囤有余粮，也用不着布谷鸟来劝耕。第三首《感秋》：“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画堂蟋蟀怨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在这首诗里，陆游将蟋蟀拟人化，说它对漫长的清夜有些怨气。其实，是陆游自己凄凉难眠，半夜里点亮油灯，起来作了这首《感秋》诗。第四首《客思》：“两鬓星星久倦游，凄凉况复寓南州。未甘蟋蟀专清夜，已叹梧桐报素秋。绮语安能敌生死，热官正欲快恩仇。空堂饱作东归梦，梦泊严滩月满舟。”老去的陆游已是双鬓斑白，不能收复中原，只能暂时寓居在南方。寒冷的清夜里，蟋蟀不紧不慢的鸣叫。梧桐叶落，预示着秋天已是越来越冷了。第五首《秋晚》：“梧桐落井床，蟋蟀在书堂。徂岁聿云暮，揽衣慨以慷。一生常蹭蹬，万事略更尝。赖有铭心语，南华论坐忘。”诗歌第一句大意是：院子里的梧桐树叶，落满井的周围。耐不住寒冷的蟋蟀，已经转移到书房去了。

第六首《岁暮》：“离离井上桐，郁郁墙下桑。零落岂不悲，无奈中夜霜。蟋蟀更可念，岁暮依客床。客亦自孤寂，衣篝歇残香。一灯挂西壁，耿耿青无光。援笔欲写愁，三喟不成章。”院子里井边的梧桐树，墙边的老桑树，树叶纷纷零落了，奈何季节到了，树叶经不起霜打。怕冷的蟋蟀更可怜，到了晚上只能爬入床下，苟延残喘。住店客人孤苦无依，何尝不也像这蟋蟀呢。一盏青灯，昏暗无光。要想写出满腔的愁绪，可是再三叹息，却写不出诗句来。第七首《新秋》：“衰发成丝奈若何？更堪日月疾飞梭。梧桐败叶飘犹少，蟋蟀雕笼卖已多。岁乐喧呼沽酒市，夜凉凄断采菱歌。老夫亦动秋风兴，欲倩邻翁买钓蓑。”梧桐树上的落叶，渐渐稀少。可是，集市上饲养蟋蟀的雕花笼子，却卖的越来越多。从这句诗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南宋时期饲养蟋蟀，用来斗蟋的人，越来越多了。第八首《杂兴》：“万物各有时，蟋蟀以秋鸣。我老自少眠，那得憎此声。”诗歌大意是：世间万物，都按照自己的规律，生生灭灭。蟋蟀到了秋天，就会发出鸣叫声。自己老了，本就失眠少觉，不能怨恨憎恶是蟋蟀叫声，打扰了自己的睡眠。第九首《雨夕焚香》：“芭蕉叶上雨催凉，蟋蟀声中夜渐长。燔十二经真太漫，与君共此一炉香。”诗歌大意是：秋深了，秋雨很冷，噼噼啪啪打在芭蕉叶上，更是催生出一片凉意。夜间的蟋蟀，蛐蛐蛐蛐地叫着，仿佛夜晚也变得漫长。睡不着，起来诵读厚厚的经书，伴着一炉香火，渡过这无眠的秋夜。第十首《秋分后顿冷有感》：“今年秋气早，木落不待黄。蟋蟀当在宇，遂已近我床。况我老当逝，且复小彷徉。岂无一樽酒，亦有书在旁。饮酒读古书，慨然想黄唐。耄矣狂未除，谁能药膏肓。”诗歌大意是：今年的秋天来得早，树叶未黄就悄然落下了。蟋蟀本来应该在屋檐下，却好像忽然接近了我的睡床。年华易逝，我也在慢慢老去，姑且让它在这里徘徊一番吧。拿起一杯酒，打开身边的书，一边饮酒，一边阅读古文，想到黄帝舜帝圣明时期，不仅感慨万千。虽然自己年事已高，可是狂傲的本性还未消退，而且已经到了狂入膏肓，谁也无药可治了。

第十一首《感物》：“物情岂愿岁时遒，一气潜移不自由。日出鹁鸪还唤雨，夏初蟋蟀已吟秋。”大意是：世间的万物，岂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呀，受四季更迭潜移默化，花开叶落自有定数。太阳升起，鹁鸪欢叫似乎在呼唤雷雨，初夏的蟋蟀刚刚孵化，却已经惦念着蜕皮成熟，到秋天高唱爱情之歌了。第十二首《蝶恋花 桐叶晨飘蛩夜语》：“桐叶晨飘蛩夜语。旅思秋光，黯黯长安路。忽记横戈盘马处，散关清渭应如故。江海轻舟今已具。一卷经书，叹息无人付。早信此生终不遇，当年悔草《长阳赋》。”这首词是陆游归隐时所作。诗中提到的《长杨赋》，是汉代杨雄为讽谏汉成帝游幸长杨官而作。词的大意是：梧桐树叶，早晨飘落；蟋蟀在晚间歌唱。旅途上，一片秋天的景色，移步换景，不由勾起我的心事。遥望通往京城临安的道路，感觉分外暗淡。这是因为陆游在主和派的排挤下，被罢了官，从此远离了朝政，再难实现抗金报国的理想了。忽然想起，当年在抗金前线的南郑，横戈盘马，亲临前线，至今还是令人神往。在大散关和渭水河，都留下了征战的足迹。到如今，它们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吧。可惜自己被罢了官，坐上了驶往故乡的小船。收复失地的韬略兵书，却没有人可以托付。如果早就料到我的抗金主张不被理解，我何必象杨雄写《长杨赋》那般忠心耿耿地出谋划策呢！陆游的旅途思绪，不是个人得失，不是跋涉之苦，而是对国家的担心与忧思，彰显出他的爱国主义情怀。第十三首《采药有感》：“蒹葭记霜露，蟋蟀谨岁月。古人于物理，琐细不敢忽。我少读苍雅，衰眊今白发。中间婴疢疾，过日常卒卒。涧毛春可求，山药秋可掘。虽云力探讨，疑义未免阙。屏居朋友散，奥妙谁敢发。穷理已矣夫，置觥当自罚。”诗歌的第一句说的是，池塘边的芦苇，经过霜露打后就衰败了。蟋蟀每到秋天就鸣叫，也是岁月物候的象征。

第十四首《新秋》：“天河渐进鹊桥时，一夜风吹斗柄移。金井梧桐元未觉，画廊蟋蟀已先知。青灯耿耿还相伴，白发肃肃只自悲。犹胜玉河关外客，卧听沙雁数归期。”这首诗的大意是：仿佛在一夜之间，风儿将北斗七星的斗柄吹转。遥望天上的银河，不觉已经快到七夕了。院子里金井旁边的梧桐树，枝叶茂盛还未感觉到秋天的临近，可是活动在雕梁画栋附近的蟋蟀，已经最先闻到了秋天的气息。不变的是，那一盏青灯还与之相伴，看着自己满头白发，内心涌起的只有悲凉。仿佛客居在玉门关外，聆听大雁迁徙鸣叫声，屈指可数归去的日期。第十五首《晚兴》：“白布裙襦退士装，短篱幽径独相羊。莎根蟋蟀催秋候，稗穗蜻蜓立晚凉。屈子所悲人尽醉，郦生常谓我非狂。知心赖有青天在，又炷中庭一夕香。”在古人眼里，蟋蟀俨然已是物候的象征。所以陆游才说，活动在香附子（莎草）根下的蟋蟀，敦促秋天快些到来。停留在稗草穗上的蜻蜓，已经感觉到晚风的清凉。第十六首《今岁六月望后一日立秋故比常年凉意差早》：“九衢车马困炎曦，正是山中散发时。秋近梧桐已摇落，阴生蟋蟀最先知。稻陂水白宁忧旱？灶突烟青幸续炊。谁谓吾庐太岑寂，茶瓜亦有野人期。”诗歌第二句的大意是：秋天临近，梧桐树上已经有树叶飘摇。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蟋蟀，应该最先知道秋天即将来临。第十七首《东偏纸阁初成》：“蚍蜉占雨解移穴，蟋蟀畏寒先近床。我亦联屏为燠室，一冬省火又宜香。”诗歌的大意是：蚂蚁能够知道天气阴晴，下雨之前就会忙着搬家。蟋蟀畏寒，故而天气寒冷就会转入室内的床下。我也将屏风围在床边当做暖室，冬天可以节省炉火，更适宜熏香了。第十八首《暮秋中夜起坐次前韵》：“东吴秋令迟，得雨亦良悦。中庭有流萤，烈风吹不灭。披衣起坐久，鼓角参差发。西成虽作劳，农事亦渐歇。老怯岁律残，俛仰忽九月。蟋蟀鸣壁间，媿汝知时节。”诗歌的最后一句大意是：蟋蟀在墙壁间鸣叫，愧服你知道秋令时节。

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悲剧，在宋人笔记《耆旧续闻》，刘克庄《后村诗话》和周密《齐东野语》中，都有记载，故事情节，略有不同。唐婉是陆游的表妹，婚后两个人十分恩爱。可是，唐婉没有和婆婆搞好关系，以至于陆游的母亲逼迫他们离了婚。唐婉改嫁赵士程，陆游另娶王氏。这个王氏是个母老虎，却深得陆游母亲的信任。陆游对王氏十分厌恶，终生竟然没有一首诗，是写给王氏的。于是，陆游想纳妾，只是难得时机。是日，陆游外出云游，住宿在驿站中，见墙壁上题写了一首诗歌，陆游读罢，感觉文采斐然，就询问是谁写的这首诗。知情人回答，是驿站官吏的女儿写的。陆游约见官吏女儿，只见她亭亭玉立，长相与唐婉颇为神似，不觉心动。经过一番说和，将其纳为小妾。可是，陆游纳妾不到半年，这位小妾就被王氏赶回了家。清代《词苑丛谈》，记述了陆游因为一首题壁诗歌，而纳了驿站官吏女儿为妾的故事。

2021年4月23日写于迎春堂

童心是

首先欣赏，沙发上品味！

高迎春

童心是 发表于 2021-5-2 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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