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的艺术——探析省略之于阅读与写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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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的艺术——探析省略之于阅读与写作的作用



　　“留白”就是指“留下空白”，一般指绘画方面的技巧，实际上是中国画乃至我们民族传统艺术的一种美学思想。用于文学创作方面可以理解为省略的艺术。

　　先看一段《三国演义》中的叙事与描写：

　　忽探子来报：“华雄引铁骑下关，用长竿挑着孙太守赤帻，来寨前大骂搦战。”绍曰：“谁敢去战？”……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公饮了上马。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

　　这就是《三国演义》中著名的一段“关羽温酒斩华雄”。华雄何许人也？小说中描写为董卓帐下猛将，自荐抵抗山东地区反董卓的十八路诸侯联军于汜水关前，他先后斩杀济北相鲍信之弟鲍忠、孙坚部将祖茂、以及袁术部将俞涉和韩馥手下潘凤等人。被华雄当场斩杀的潘凤等人都是名将，可见华雄威风不可一世，十八路诸侯为之逡巡不前，袁绍做为诸侯盟主也忍不住感叹，“除了自己的大将颜良、文丑可以抵挡，其他人真是无可奈何”。

　　如此层层铺垫，到了关公出场，大家正准备看一场绝世精彩厮杀打斗，而原作中只是写作为“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聊聊数笔，不过三两句文字。只是写了“鼓声喊声”，写“众人反应”，写“其酒尚温”，两人正面交战的情景只字未提。那么，就只通过这三两句话，我们足以感受到关羽神勇无敌。反之，如果真的浓墨重彩写两人如何交战，如何斩杀华雄，反倒不易让读者满足：这就是省略的艺术。

　　按哲学家冯友兰的说法，我们传统的中国哲学与西方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们一直在做“减法”，而西方哲学是在做“加法”。所谓的减法就是力求省略，即用最少的内容表达最多的意味。同样，文学表达上的省略亦体现了我们的哲学美学思想。那么，省略的意义究竟何在呢？也同于绘画中的留白，因为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有形有限的，而留白的地方却能提供给人无形无限的想象，从而使每位读者都可以通过想象获得无上限的阅读满足。齐白石老人以画虾称世，据说他起初画虾时，画足十条腿，而到晚年只画五条腿，省略下足够空间让读者充分想象。文学作品中也多有这样的案例，譬如我们通常所说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林妹妹，也是文学作品通过“留白省略”带给我们的艺术感受。  

　　接下来，我们可以分类做出讨论。

　　一、文学省略之“文章好在无字处”

　　无字处是真正的留白，即一字不写，却能给人以足够的充分的想象。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提到邻家女的美丽形象：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邻家女的美丽在宋玉笔下倾国倾城，成为不可方物的最美象征。那么，这位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呢？宋玉其实一句未提，我们只知道“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加粉太白，加朱太赤”是刚刚好的最佳状态，留给千古后人无限想象，无限增补。我们只要看到的美女，有美丽处，往往就有不美处。而在宋玉笔下，正是因为“一字没写”，所以那个女子完美无瑕，无人可出其右者。而他在后面又提及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一经形象写实，我们看得到了，也就觉得“不过如此”。

　　包括上文我们提到的“温酒斩华雄”也属此类。

　　二、文学省略之“空镜头”

　　“空镜头”原为电影表现手法用语。指在电影镜头下，没有人物只是一些景物的画面。众所周知，电影是叙事文学，是要讲故事表现人物为主要内容，那么镜头抛开人物去表现景色又有何用意呢？其实也是一种省略手法，借此为故事、为人物渲染铺陈，给观众以足够的期待、想象空间。在文学表现中我们也往往需要通过写景等“空镜头”的手法，来为叙事人物服务。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刺去……（鲁迅《故乡》）

　　北京的冬季，地上还有积雪，灰黑色的秃树枝丫叉于晴朗的天空中，而远处有一二风筝浮动，在我是一种惊异和悲哀。（鲁迅《风筝》）

　　以上两个文段中对于景物的描写，很容易把读者带入情景，自然引出后面的人物与故事，假如没有“空镜头”一般的景物描写，往往整个叙事显得干巴无聊。石修银老师在指导学生写作的讲座中，也特意提到“倒二段”最好要有景物描写，借此可以提升写作层次。

　　再比如白居易的《琵琶行》中一段：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本段本意在描写琵琶女高明无方的演奏，而曲终之时作者却忽然提到“唯见江心秋月白”，而正是这一句，让我们感到琵琶演奏带给人们的震撼，让当时的听众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大家一时都没有声音，天地间只剩下茫茫江面，一轮秋月和无限的音乐回响。

　　三、文学省略之“字缝”中间有余地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

　　一首元曲小令，千年传唱，大家不仅感叹于作者的情思细致，道尽千古远行人的伤感，更感叹于他的写法：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里面提及的每个意象都是单独跳跃的“点”，而正是这几个“点”，带动渲染了整个画面。这于写作手法中有个称谓叫做“列锦”，作者只是罗列要点，让读者自己从跳跃的字缝中补足画面。

　　再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使至塞上》）我们在赏析这两句的时候，往往惊叹于作者炼字精巧，表意雄浑。这里，我们也应当看到作者高超的留白技巧。整个塞边风光，作者只选取“孤烟、长河、落日”几个意象，剩下的都留白，任读者自己想象整个天地间的苍凉与空旷、雄浑与寂寞。

　　此外，省略号的恰当运用也是留白的一种技法，鲁迅作品中，经常有人物对话的省略，引得后世读者研究者不断赏析分辨。侧面细节描写也能起到很好的留白效果，比如李清照“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表面上写的是小姑娘见陌生人的一个小动作，但留足了空间，让大家可以想象她当时的心理状态，让无数怕羞人心有戚戚。当然，文学省略的案例不止于此，限于篇幅只撷几处，略作探讨。

　　综上所述，我们对于文学作品的阅读方面，不应只注意作者着墨部分，而更应当学习欣赏其“弦外之音”，如此才能打开阅读理解的新境界。若说对于教师指导学生习作，启示也不妨简做归纳：

　　首先，写作中不应当只注重做“加法”，也应当注重“减法”，可以说，后者是更为高明的一种境界，也更符合我们中国传统的审美情趣。因为“言有尽而意无穷”，说得少了，给读者的想象空间反而更大。也就是说写作上的“留白”与“省略”其目的在于给读者以更大的想象空间与更丰富的审美感受。但这绝不是因为省略而省略，也不是因为贫乏而减少。

　　其次，如果表达省略的目的在于增大想象空间，那么如何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呢？还是应当注意取舍的辩证。只有所取精当，容易引人遐思，我们的表达减下来，读者的阅读才能加上去。这需要意象的选择，意境的构建，表述的新鲜创意，而不是简单的一个省与略的问题。

　　再者，在实际的训练过程中，也是有法可循，比如注意侧面描写，避实就虚；注意意象的凝炼表达，注意联想训练，例如提及“阳光”，我们就要想到“光明”“温暖”，想到没有它的反面是“黑暗”“寒冷”，更远一点，想到阳光下的秧苗，向日葵，想到阳光下的事业，阳光下的孩子们绽放的笑脸，想到多日抑郁下，豁然开朗的心情……通过这些训练就自己的语感更加敏锐，表达更富有感染力，写作时才能更好的取舍，有把握，有余力而做出取舍的时候，就很容易做到“留白”与省略了。

草舍煮字

小说的留白并非中国所独有，西方小说这方面似乎走得更远，可以领略一下美国“极简主义”小说。

fonyuan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5-21 17:29
小说的留白并非中国所独有，西方小说这方面似乎走得更远，可以领略一下美国“极简主义”小说。

那么砖家的《一句话小说》怎么说？？？

草舍煮字

fonyuan 发表于 2021-5-22 10:01
那么砖家的《一句话小说》怎么说？？？

你是东方、西方之外的另一方。

水如空

fonyuan 发表于 2021-5-22 10:01
那么砖家的《一句话小说》怎么说？？？

真正的小说专家，是不写小说的；真正的诗歌专家，是不写诗歌的（如诗词大会里点评的那几位）；真正的戏曲专家，是不唱戏的……一句话，无论哪行哪业，真正的专家，都是专业装大尾巴狼的。

草舍煮字

水如空 发表于 2021-5-22 20:02
真正的小说专家，是不写小说的；真正的诗歌专家，是不写诗歌的（如诗词大会里点评的那几位）；真正的戏曲 ...

真正品评鸡蛋味道的，是不生鸡蛋的
品评冰箱的，肚子也不制冷。

鉴定波音飞机的，却是制造它们的。说核废料没有毒害的，是制造核事故的。

fonyuan

水如空 发表于 2021-5-22 20:02
真正的小说专家，是不写小说的；真正的诗歌专家，是不写诗歌的（如诗词大会里点评的那几位）；真正的戏曲 ...

看来如空先生对砖家的《一句话小说》有所不知啊
想当年，绝句小说横空出世，大有一统天下之势。
此绝句小说结构之妖娆，句式之诡异，意境之低下，故事离奇之处甚至不输于任何一个小笑话，区区三百字便自称小说又自称绝句，一时天下英豪若趋粪之蝇，嗡嗡叫，抢破了头皮。。。
砖家为拯救苍生，挽大厦于将倾，遂独创一句话小说也。。。
当然更有草舍先生独创的无字小说以救危民矣。。。。

最后，吾乃砖家，非专家也。。。
还望如空先生下次戴上眼睛，不要再次认错了老友。
何为老友？就是
没有我，你活着这里，毫无乐趣。

水如空

fonyuan 发表于 2021-5-23 13:11
看来如空先生对砖家的《一句话小说》有所不知啊
想当年，绝句小说横空出世，大有一统天下之势。
此绝句 ...

砖家是老兄，专家是别人，这个还能分得清。
最后那句话挺对，没有你，以及其他两位朋友，在这里毫无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