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诗词书籍中的蟋蟀之十八

高迎春

                                              深藏诗词书籍中的蟋蟀之十八         高迎春

        花蕊夫人，五代十国女诗人，生卒时间没有记载，一说姓徐，一说姓费，青城人（今四川都江堰东南）。她的出名得益于她的美貌，最早她被后蜀主孟昶选为妃子，得封慧妃，赐号花蕊夫人。据说她自小擅长诗文，尤其爱写宫词，《述国亡诗》，是其代表作。孟昶的父亲孟知祥打下后蜀江山，因为常年征战，一身伤病，中年时候便感觉体力衰微。于是，就命孟昶以太子身份监国，代行国事。其实，已经把江山委托给了孟昶。公元934年，16岁的孟昶正式继位，收复了所有前蜀州府之地。孟昶废除苛刻立法，颁布《劝农桑诏》：“刺史县令，其务出入阡陌，劳来三农，望杏敦耕，瞻蒲劝 穑。春鶊始啭，便具笼筐，蟋蟀载吟，即鸣机杼。”在昭告中，孟昶竟然提到了蟋蟀，提到了织布，可知那个时候人们主要以蚕丝来做衣服。孟昶大力减轻傜赋，使得民生恢复，府库殷实。但当天府之国富庶安定之后，孟昶开始贪图享乐。特别是娇媚的花蕊夫人到了后宫之后，更是放弃了励精图治。 据史书记载，花蕊夫人姓费名慧，原是民间的一名歌姬，因生得风姿秀逸，且擅长吟咏，精工音律而入宫，做了孟昶的贵妃。又因“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别号花蕊夫人。入宫以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独享专宠22年。花蕊夫人的宫词写得极为出色，如今，我们读到的《全唐诗》中收录了她的一百五十多首宫词，大多华丽明艳、清丽欢快、婉约可喜、诗情画意。如这一首：“三月樱桃乍熟时，内人相引看红枝。 回头索取黄金弹，绕树藏身打雀儿。”读来趣味横生，生动活泼。花蕊夫人爱写宫词，孟昶便编写了一部歌词总集，叫做《花间集》。在花蕊夫人写的宫词之中，人们也发现了蟋蟀的身影：“金井秋啼络纬声，出花宫漏报严更。”诗句中的金井，指的是装饰着雕花栏杆的井。诗句中的络纬，即是蟋蟀。所谓的宫漏，指的是宫中滴水计时的器具。而诗句中的严更，指的是深夜。

        文同生于1018年，故于1079年，享年61岁。字与可，自号笑笑居士，人称石室先生，梓州永泰人（今四川盐亭）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年）进士，是苏轼的表兄。历任邛州、洋州等地知州，元丰初年赴湖州就任，元丰二年农历正月二十，途中病逝于陈州。文同擅长画竹子，与苏轼同为“竹痴”，胸有成竹一词，便是文同的总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便是苏轼的誓言。其实，苏轼画竹子，就是和文同学的。文同任洋州太守时，别人都觉得是穷乡僻壤，文同却惬意这里有满山的竹林。文同在去湖州上任的时候，特意送给苏轼一帧墨竹册页。不料次年文同便死于赴任途中。苏轼得知噩耗，手拿册页，泪洒衣襟。文同任地方官颇有政绩，这与他体恤民情有很大的关联。文同曾写过一首《织妇怨》：“掷梭两手倦，踏籋双足趼。三日不住织，一疋纔可剪。织处畏风日，剪时谨刀尺。皆言边幅好，自爱经纬密。昨朝持入库，何事监官怒。大字雕印文，浓和油墨污。父母抱归舍，抛向中间下。相看各无语，泪迸若倾泻。质钱解衣服，买丝添上轴。不敢辄下机，连宵停火烛。当须了租赋，岂暇恤襦袴。前知寒切骨，甘心肩骭露。里胥踞门限，叫骂嗔纳晚。安得织妇心，变作监官眼。”这首诗歌，描写蜀地百姓在织绢入官进贡时，遭受监官催逼刁难之苦。诗歌以织妇口气倾诉，曲折跌宕。诗歌描写织妇连续三天，不停劳作，以至于双手累得酸痛无力，双脚磨起老茧，终于织就一匹精美的丝绢，满怀爱惜，深感欣慰。满以为可以交差，可是丝绢竟然被打上退印，抛了回来。织妇一家见状，相对无言，泪如雨下。不得已，一家人只好典当身上衣服，买来蚕丝，日夜赶织贡品。即便是这样，仍然须忍受公差上门辱骂催绢。文同忍不住发出自己的议论，深长的叹息与织妇的哀诉交织在一起，从而使得这首叙事诗，更加生动感人。文同写到蟋蟀的诗歌，就是这首《新晴山月》：“高松漏疏月，落影如画地。徘徊爱其下，及久不能寐。怯风池荷卷，疾雨山果坠。谁伴予苦吟，满林啼络纬。”诗歌大意是：透过高高的松树，可以看到皎洁的月亮。月光洒下斑驳阴影，如同水墨画一般。徘徊在松树下，久久无有睡意。池塘里的荷叶悄悄并拢，是因为惧怕风寒吧？一阵急雨袭来，打落了树上的果子。是谁陪伴我苦吟诗句啊？是树林里喋喋不休的蟋蟀。

        宋代的许月卿，小名千里驹，生于1217年（宋宁宗嘉定十年），故于1286年（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享年70岁。受学魏了翁，入江淮幕府，以军功补校尉。宋理宗时，朝廷赐予许月卿进士及第，授予司户参军职位。因与宰相不和被宋理宗视作狂士，改任江西提举，由于他治政廉洁整肃，被人称作“铁符”。贾似道当国，授予许月卿试馆职位，由于和贾似道语言不和，愤而辞职，回归故里。闭门谢客，终日以写作为乐，自号泉田子。宋代亡国之后，许月卿着衰服，三年不语，以明志。后来虽然开口讲话，但却怪诞如疯人，人们称他为“山屋先生”。许月卿著作，大多散失，现仅存《先天集》抄本，《宋诗钞》、《百官箴》中，收录有他的部分诗歌。许月卿少量存诗中，难得的是有一首《吟蛩》：“吟蛩不管兴亡事，舞蝶那分梦觉身。别浦连墙归远客，高山小径过樵人。”许月卿虽然辞官，隐居故里，可是他却心系国运。当知道宋朝灭亡以后，便立志三年不语，以表达他无比悲痛的情怀。所以在《吟蛩》第一句，便说蟋蟀到了秋季，便鸣叫不已，才不管国家兴旺与灭亡呢。其实，许月卿这是将蟋蟀拟人化，用以嘲讽那些只知道醉生梦死，不关心国家兴亡的民族败类。由此可见，许月卿在宋代，是一位心存高洁的有志之士。

        宋代的真山民，处州丽水人，生卒年代不详，据与他同时代的李生乔说，真山民的祖上是文忠西山真德秀，于是人们得知山民就是姓真。虽自称山民，有时云真名叫桂芳。据说真山民是宋末进士，但不确定。据《宋季忠义录》记载，有《真山民诗集》，明代《宋元四十三家集》中，收录有真山民的诗歌。宋代灭亡之后，真山民选择隐居，自称山民，游走山野郊外，好将自己的诗，题写在墙壁寺院等处。真山民存诗中，写到蟋蟀的有四首。其一《山间秋夜》：“夜色秋光共一阑，饱收风露入脾肝。虚檐立尽梧桐影，络纬数声山月寒。”在这个秋天的夜里，诗人感觉到丝丝凉意，浸入心脾肝胆。屋檐下梧桐树下伫立，心思恰似潮涌，听到蟋蟀的哀鸣，更感觉到山风的寒冷。其二《渔浦晚秋旅怀》：“西风吹梦越中游，剪剪轻寒入短裘。雁字不将乡信写，蛩声空和旅吟愁。邮亭冷雨孤灯夜，渔市斜阳一笛秋。是处山川即吾士，仲宣何用怯登楼。”诗中的第二句意思是：迁徙的大雁，在天上只会摆成一字，摆成人字，却不会写思念故乡的家信。秋夜里的蟋蟀伴随游子吟诗，却不懂游子内心的乡愁国愁。其三《道逢过军投宿山寺》：“穷途欲何往，薄暮此相投。蟋蟀数声雨，芭蕉一寺秋。乡关来枕畔，时事上眉头。长叹为僧好，今逢更说愁。”大意是：游走在外没有了路途，只好寻找寺庙投宿。在蟋蟀的叫声中，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芭蕉叶上，犹如点点滴滴，打在游子的心上。头枕着枕头，依然想着故乡家事，国家大事也涌上了眉头。素日里常常叹息还是做僧人好，可是今天相遇，才知道僧人也有僧人的难处。其四《晚步》：“未暝先啼草际蛩，石桥暗度晚花秋。归鸦不带残阳老，留得林梢一抹红。”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古人总是将蟋蟀哀鸣，与人间忧愁联系在一起，从而加深了悲愁的气氛。

        杜安世，宋代词人，生卒不详，京兆人（今陕西西安），字寿域。也有人记为：名寿，字安世。总而言之，他的存世比较模糊，唯有一些词作留在人间。而这其中，就有三首与蟋蟀有关联。其一《端正好  秋虫歌舞会》：“酷暑三伏蝉知了。林荫唱，音响高调。对蝶双舞爱芳草。浪漫情、飞缥缈。宇间蜻蜓来回绕。空欢喜、红黄花哨。蛐蛐昼夜耳边吵。阵阵鸣、铮铮叫。”杜安世写秋虫歌舞会，自然会写到蟋蟀。它们在夜间鸣叫，此起彼伏，的确有些吵闹。其二《浪淘沙  后约无凭》：“后约无凭，往事堪惊。秋蛩永夜绕床鸣。辗转寻思求好梦，还又难成。愁思若浮云。消尽重生。佳人何处独盈盈。可惜一天天无用月，照空为谁明。”入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受不了寒冷的蟋蟀，便爬入室内，在床底下安家了。于是，永夜绕床而鸣。床上的人，愁绪在心，只好辗转翻侧，彻夜难眠了。诗句虽然不直接写人，但作者托物见情，已经预见读者自己是能够想到的。其三《采明珠 雨乍收》：“雨乍收，小院尘消，云淡天高露冷。坐看月华生，射玉楼清莹。蟋蟀鸣金井。下帘帏、悄悄空阶，败叶坠风，惹动闲愁，千端万绪难整。秋夜永。凉天迥。可不念光景。嗟薄命。倏忽少年，忍交孤令。灯闪红窗影。步回廊、懒入香闺，暗落泪珠满面，谁人知我，为伊成病。”这一天晚上，下了一阵秋雨。雨过天晴，小院尘土被雨扫尽，变得格外清爽。诗人来到院子里，坐看月亮升空，将银辉洒满楼宇。居住在井台边的蟋蟀，开始争相鸣叫。秋风吹落叶，引起诗人愁绪，一夜意绪难平。从接下来的诗句，也可以看出杜安世一生坎坷，活的颇为艰难。

        宋代的毛幵（jian），字平仲，信安人，生卒年月日期不详，宋代孝宗淳熙初前后在世，传说他傲世自高，行事多与时代杵逆，曾经为宛陵、东阳二州卒。善于写词，诗文也很出色，所著有《樵隐集》15卷，今仅存词一卷。毛幵有一首词，写到了蟋蟀。这首词就是《点绛唇  夜色侵霜》：“夜色侵霜，萧萧络纬啼金井。梦寒初警。一倍铜壶永。无限思量，展转愁重省。熏炉冷。起来人静。窗外梧桐影。”大意是：深秋时刻，夜寒如霜一般冷，井台边的蟋蟀，又在哀鸣。睡梦中，不觉被寒冷冻醒。计时的铜壶，还在滴漏，犹如诗人思量绵绵长长，辗转愁绪难眠。夜深人静，起身看窗外，唯有梧桐树在月光下，摇身弄影。

2021年5月29日写于迎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