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21-6-19 15:54 编辑
留着人间半月明 ——赏评孙玉海《了然斋集》之五言诗 高迎春 在《了然斋集》第二辑中，是孙玉海写的五言诗。屈指数来，竟然有45篇。再看孙玉海写的六言诗，共计4篇；七言诗，共计12篇。因此，我知晓孙玉海对五言诗，是比较偏重的。孙玉海的五言诗，有长有短。长篇《帝京篇》《静夜思》，洋洋洒洒，千言万语，犹如泼墨山水，尽情挥洒，景色斑斓；短篇《静观小景》《贺陵城区作协成立四周年》，惜墨如金，寥寥数言。仿佛工笔小品，细腻精到，灵动鲜活。唐代诗人郑谷，在阅读李白诗集之后，百感交集，欣然写下《读李白集》：“何事文星与酒星，一时钟在李先生。高吟大醉三千首，留着人间伴月明。”孙玉海的五言诗，凌云健笔意纵横。一路读来，兴致盎然，不知为何，郑谷的诗句，倏然出现在脑海中。 华夏民族，是一个崇尚诗歌的民族。在新石器时期，古代先民在石器、陶器、骨器上刻画符号和文字，为的就是把生活经验留给后人。闻一多先生，曾经考证“诗”与“志”，原本是一个字。士者停止在心上，表达的是记忆的意思。文字产生之后，可以把事情记录下来，因此将这些记载叫做“志”（比如县志）。歌比诗要早得多，先民在狩猎和劳动中，会发出表达情绪的感叹词，人们将这些感叹词，统统叫做“歌”。语言和文字产生之后，人类对大自然的认识逐渐深化，情绪也更加丰富，歌词里开始出现更多的实词，促使诗与歌融合在一起。歌用以抒情，诗用以记事。关于诗与歌的结合，我国古籍《毛诗序》中这样论述：“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蹉叹之，蹉叹之不足故歌咏之，歌咏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一段话，形象地道出了诗与歌的内在联系。之后，人们便将诗歌并列，成为诗的代名词。中国的诗歌，必然有一个从萌芽、产生到发展变化的过程。原始社会时期的诗歌，是简单的二言诗。黄帝时期有一首歌谣《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表达了人们制作狩猎工具，以及狩猎的过程和场景。诗经里有一首《有駜》：“振振鹭、鹭于飞、鼓咽咽、醉言归。”是三言诗之始。《周易》中：“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是四言诗之始。卜辞“其自西来雨，其自东来雨，其自北来雨，其自南来雨。”是五言诗之始。诗经里有一首《卷耳》：“我姑酌彼金罍，我姑酌彼凹觥。”是六言诗之始。诗经里《鹿鸣》：“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是七言诗之始。诗经里《十月之交》：“我不敢效我友自逸。”是八言诗之始。诗经里《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陈王不敢康。”是九言诗之始。李白“皇帝铸鼎于荆山炼丹砂”，是十言诗之始。苏东坡“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是十一言诗之始。由此可见，我国的诗歌，从二言诗到十一言诗，都能找到源头。 以古诗十九首为代表的汉代文人五言诗，历代文人给了它极高的评价。刘勰把它誉为五言诗之冠冕，钟嵘称赞它是一字千金，唐代诗人皎然说它是辞精义炳，宋代诗人张戒说它是卓然天成。在中国诗歌史上，除了《离骚》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诗歌创作，能够获得如此高的荣誉。别看五言诗只比四言诗多了一个字，却是开辟了一片新天地。可以容纳更多词汇，扩展了诗歌容量，可以更灵活细致地抒情和叙事。在音阶上奇偶相配，也更富有音乐之美。因此，它更适应汉代以后的社会生活，从而取代了四言诗的正统地位，成为诗歌的生力军，为以后出现的五言律诗和五言绝句，打下了坚实基础。当我了解了这些，我似乎也理解了孙玉海，为何如此偏爱五言诗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孙玉海写的五言诗《静夜思》，就是一首畅快表达自己情怀的佳作。“目今大宇宙，云集波涛遒。艟朦千帆渡，鸿鹏万里游。吾亦怀奇志，不甘尸弊庐。昂首观北辰，登高唱大风、人生譬朝露，老去何匆匆。鄙夫无远志，悲蹉守穷终。人谁不思飞，孰愿为蝼螟！”孙玉海在五言诗的开首，便袒露出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要学航海的巨轮，迎风破浪；要学高飞的鲲鹏，展翅翱翔；要学指方向的北极星，稳定乾坤；要学刘邦高唱大风歌，豪气冲天。理想是世界的主宰，理想是人生的风帆，理想的目标是彼岸。实践证明，一个人所追求的目标越高，他进步得就越快，就会对社会越有益。伟大的目标，构成伟大的心灵；伟大的目标，产生伟大的动力；伟大的目标，造就非凡的人物。在做了层层铺垫之后，孙玉海在诗歌结尾，如此告诫和激励自己：“接兰气自芳，近鲍味必腥。若非为同道，终将不相能。君子既知之，立身远营营。勤勉增才智，澹静蕴德行。苟不负青春，会当成梁栋。”李白的《静夜思》，表现的是思乡之情。孙玉海的《静夜思》，则表达的是自己的志向与抱负。信仰是人生的动力，追求是理想的脚步。一个人，只有严格要求自己，才会向着光明的未来前进，才会一步一步接近人生的制高点，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时间一晃，二十多年倏忽而过。孙玉海已经成为首届德州英才，大型诗集《一个人走路》荣获德州市第三届精神文明精品工程奖。如今他已经出版了四部著作，并在全国获得许多文学奖。这一切，都印证着他的非凡与成功。 五言诗，顾名思义，就是每句五字、句数不限的一种古体诗。五言诗，最先在民间歌谣中出现，然后发展成熟，形成气候。文人们听了，感觉鲜活生动，然后学习模仿，引入文坛，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新体诗。查证史料，最早将五言诗引入文坛的人，是东汉的班固和应亨。班固的《咏史》，应亨的《赠四王冠》，朴实无华，都是典型的五言诗。齐梁时代的著名文学理论评论家刘勰，写了一部古典文学理论著作《文心雕龙》。这部书中文体论的首篇《明诗》，就是专门论述诗歌的文章。刘勰赞美《古诗十九首》：“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在《明诗》中，刘勰对四言诗、五言诗风格和基本特点，进行了总结和概括：“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华实异用，唯才所安。”意思是作家写诗，或雅、或润、或清、或丽，风格独特，都是根据自己的才能实际情况与之适应，都是唯才所安的结果。这是一条很重要的创作要领，是诗歌创作取得成功的关键。孙玉海擅长写五言诗，对刘勰的诗歌理论，早已谙熟在心，已经达到笔随心走的境界。在《了然斋集》五言诗中，他写了一篇《赠友并序》。孙玉海在序言里解释：我有一位朋友，才识过人，待人真诚，性格倜傥，不拘小节。因此招人嫉妒，屡遭贬损，郁郁不得志，并将原委告诉了自己。于是，孙玉海特意作诗相赠。告诉友人，历史上有许多才高八斗的人，比如屈原、靳郑、贾谊、李白等人，都曾经遭受打压，遭受贬损，甚至搭上了性命。告诫友人，要保持一颗君子之心，对于毁或誉，泰然处之。松柏自有傲雪耐寒的本性，总有一天，会像神龙跳跃腾飞，会像仙鹤冲飞霄汉，自己的远大抱负，也会得以实现。孙玉海的《赠友并序》，情真意切，谆谆教诲，融入传统文化的情境，富含人生伦理，从而散发出一种极其朴素、极其醇厚的人性味道。有一条位置定律：无论人生，上到哪一层台阶，总有人在仰望你，亦有人在俯视你。你抬头望，便会自卑；你低头看，便会自得。唯有平视，才能看见真实的自己。一个人最智慧的觉悟，是有自知之明，不被一时逆境压垮，不被一时风光遮目，也不会因一时得失负累于心。人生需要不断校准自己的位置，在漫长岁月中坚强独行，修得内心的那份淡定与从容。 中华民族文化的源头之一，就是舞蹈、音乐和诗歌。特别是诗歌文化，在中国文化的历史空间里，历来都焕发着独有的光彩。恰似飘洒的雨露，滋润养育着中华民族文化的灵魂。中华文化，从远古而来，犹如长江黄河波澜壮阔，奔涌绵延。它是中华民族的根脉，其中包含了华夏民族的优良传统、深邃无比的思想境界、正义奋发的民族精神。诗歌作为文化之根，可以超越生命，可以超越时空，与我们的国学文化渊源相通，息息相关。诗歌文化，具有使人心灵高尚的作用。因此，诗歌也是中国整体文化的闪光之点，它使得世代炎黄子孙，引以为骄傲。论语《阳货》篇云：“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诗歌之妙，尽在于此，故而历代文臣武将，几乎都有恋诗情结，诗词歌赋，犹如他们内心里尊贵的白马王子。孙玉海的《了然斋集》，写了这么多诗词歌赋，我因此知道，他也心怀恋诗情结，并以创作诗歌为快乐、为荣耀。五言诗，除了唐代之前的不太讲求平仄、对仗的五言古体，还有唐代才开始兴起五言近体诗：五言绝句、五言律诗、五言排律。五言律诗的特征是：五言八句四十字，简称“五律”。五言绝句的特征是：五言四句二十字，简称“五绝”。律诗构成的六要素是：整、俪、叶、韵、谐、度。整指的是字数整齐；俪是诗中要求对仗；叶指奇偶两句的平仄要依次相对；韵指要压平声韵；谐指全篇平仄要有规定；度指全篇字数一定。这些是古诗发展的新阶段，对丰富、完善诗歌的表现形式，有着巨大的进步意义。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说，格律也是一种束缚和局限。而唐代以前的古体诗，如晋代陶渊明的作品，率性自然，不受格律、对仗等的拘牵，更有利于自由地抒写性情、表达思想，因而格外受到孙玉海的青睐。如他的《静观小景》，即是五言八句的古体诗：“此非琉璃盏，彼非二月花。残蕊悄渐落，余晖透晚霞。空空何所贮，茫茫亦堪蹉。凉景自深味，炎时谁念奢。”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是2016年8月7日晨。由此可知，孙玉海看到的是早晨的秋景。一夜醒来，神清气爽，此时观景，内心沉稳。因此诗句也透着空灵，令人玩味。中国诗歌，具有不可抗拒的音律美，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语言中的音乐。诗歌的这一特性，有利于崇尚传统文化，并利于多种题材，形成多种风格。 通观全集，孙玉海的45篇五言诗，基本上都是古体诗。感叹人生的有《浮生叹》《今昔叹》《人生叹》《感身叹》《观世自省歌》《人生倏即老》；写秋天的有《丙申立秋写意》《感秋歌》《秋夜》；抒怀的有《智愚歌》《独坐歌》《蜗居歌》《定心澹然歌》《闲居歌》《夜梦歌》《悟道歌》，等等。孙玉海写宇宙自然，写人文景观，写人生境遇，写物候季节,写亲情友情……在诗歌世界尽情抒发心绪的同时，也执著地追求完美、完善的人格精神，将自己融入传统文化的意境之中，力求攀登人生的新高度。而且，他也的确依靠众多诗篇，在德州树立起了一座庄严宏伟、风光秀丽的诗歌山峰。 随物赋形，是苏轼提出来的创作美学观念。他在《自评文》中说：“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苏轼的创作观念告诉作家，若想做到随物赋形，一须穷物之态，二须尽物之变，三须求物之妙。客观事物本身的千姿万态，和变化中的神奇莫测，给描写它的文学艺术形式，造成很大困难。苏轼认为，如若使文笔达到妙境，就必须做到两个“了然”。即首先使“物了然于心”，然后“了然于口与手”。苏轼提出的两个“了然”，极大地丰富了我国古代写作思想理论，也给后人留下了极其宝贵的创作经验。我想，孙玉海给书房取名“了然斋”，或许正源于此。了然，法在人，故必学；了然，巧在己，故必悟。了然，了然，诗道贵在妙悟。 《了然斋集》之五言诗，是一道丰盛的精神大餐。其中的五言诗，以及各辑的诗词歌赋，都闪耀着现实与浪漫的斑斓色彩，像圆润的珍珠、闪光的水晶，折射出不同年代的璀璨光泽。而他自己的情感，也在诗篇中升华、闪光。可以说，孙玉海的每一首诗，都包含着中华民族精神的精华，包含着德州地域的人文精华。这些诗篇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注定会光华闪耀，长留人间伴月明！
2021年6月18日写于迎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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