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在岁月深处的秘香里
——读韩开春散文集《时光印记》
鸽子
时下的乡土散文很多，题材大同小异，要从其间脱颖而出，彰显出十足的个性来，是件很难很难的事情。一个作家要挥笔成就单一一篇优美的乡土散文，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要集辑出版一本特色鲜明的乡土散文集子，实在是件难上加难的事情。作品生拼硬凑、质量参差不齐，编辑杂乱无章、呆滞古板，都会贻笑大方和污染读者眼目。所以，对于长期孜孜不倦耕耘乡土散文的作家们，我一直都心存敬意。每每读到一篇篇让我眼前一亮的乡土散文，我都会情不自禁为之欣喜若狂。近日，收到韩开春先生的乡土散文集《时光印记》，看着装帧素雅、印制精美的集子，除了高兴，我还是带着一贯的怀疑：有个性的作品，才是有价值的作品。现在，我不知道，在油墨的习习暗香里，素不相识的开春先生是否会带着我品尝到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文字美餐精神盛宴，我是否能随着作家的诗意文心开始我的又一次愉快的心灵之旅阅读之旅呢？
时光如流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可匆匆逝去的只是时间，渐渐远去的只是青春韶华，而不是其间那些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美好的回忆。时光深处的印记、岁月背后的痕迹，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渐行渐远而淡出我们的脑海，相反，它们在一个人心底最温柔的地方：诗意地珍存着，日里夜里闪烁着透明纯净的光华，长久地弥漫出岁月深处的温馨亲切的秘香，滋润着我们的龟裂的心灵和流浪的魂魄。诚如作者在书的封面所说“在我们记忆的深处，总有个隐秘的角落，盛放着许多尘封已久的人和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被一件事、一句话，或是一个物件轻轻地敲开了门，然后呼扇着翅膀，鲜活地飞将出来”。轻轻启开《时光印记》，如蝶翩跹朝我们飞来的，是一个由无数乡风浓郁、乡情依依、让人倍感亲切的人和事组成的乡土世界：红娘子、蠹鱼、秋风娘、棉花虫等田间地头常见的虫虫，蜈蚣、蛇、蝎子、壁虎、蟾蜍等被心灵手巧的乡里乡亲们经常绣在肚兜的主角，菖蒲、艾蒿、蒜头、石榴花、龙船花等端午时节的五瑞，故乡河水里生长的龙虾、螃蟹、青虾、淮河白鱼、长鱼、蚌，村庄上空中飞来舞去的麻雀、燕子、喜鹊、布谷、鹁鸪、乌鸦、鸽子、柴呱子、苦哇子、小翠、水老鸦、野鸭，为童年带来无数乐趣的原上草、河边柳、陌上桑、胡子癞、藤楝树，童年里最难忘的往事捉鸟、钓黄鳝、戽鱼、逮黄狼，土里土气却让乡下生活多姿多彩的响器（自自制乐器）呜哇、吹鸡、叶箫、芦哨、柳笛，在现代生活里日渐喑哑的石制工具石磙、石磨、石碓、石硪，还有走村串户的鲍货郎、看青人丁三斧、烧老虎灶的陈师傅、补鞋匠难生、剃头匠四蛮子、磨刀匠无名氏……这些熟稔的乡里事、乡下人、乡间物是乡村大地上活龙活现生长出来的事、人和物，所弥漫出的乡土气味，是泥土、阳光、流水、树木的味道，是大地、庄稼、劳动、汗水的味道，是勤劳善良、健康达观、较真讲实、以诚相待的生活味道，是我们深深怀念着急切渴望着却又离我们渐渐远去的真诚生活的味道。毫无疑问，这类乡土散文，很容易轻轻就激起了读者、特别是有着割舍不去的乡土情怀的读者的共鸣和喜爱。我也不例外，属于后者。这么丰富的内容，作者将要以怎样的文笔来描绘它们展现它们呢？
信手翻阅，发现开春先生的散文标题大都非常实在，如写蜈蚣，标题就是《蜈蚣》；写石榴花，标题就是《石榴花》；写麻雀，标题就是《麻雀》……这些不多着笔墨加以修饰的散文标题如果简单地汇集在一起，极易让读者审美疲劳。作者别具匠心的处理方法让我眼前一亮：作者把文章进行了精心分类，每辑辅之以一个诗意飞扬的总标题，总标题下都有一段或几句灵动透明、亮人眼动人心的表情达意文字。这样的处理，让本来很实在的题材多了许多诗意，诗意就从厚实的大地飞翔起来，而且飞得自由，也飞得沉稳，并使每一辑文章具有了虚实相生的特殊美感，达到了牵引着读者的目光前进、前进、不断前进的目的。如写虫子的4章散文汇于《虫儿飞》一辑，倘只叫“虫儿”、“虫子”，实而无味；叫“虫儿飞”，既有童真童趣，又有了动感。而辑子的引言“大自然是人类最真挚的伙伴，小虫虫是孩子最亲密的玩具。如果，你在乡间一条僻静的小径上，或是一个废弃了的场院旁，看见一个撅着屁股、哈着腰的孩子气，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么，请你别去惊动他，因为，他很有可能正在和他亲密的伙伴——虫儿——对话！”读到这样的文字时，在一丝抑制不住的笑容浮上脸颊的同时，读者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快翻开书，去和作者笔下的虫儿对话。写村里的飞鸟，辑名叫《掠过村庄上空的翼尖》，多美！写五毒虫，辑名叫《肚兜上的主角》，多妙！写村里的人，辑名叫《有些人是难以忘记的》，多巧！读文章看文章当然最重要的是内文了，但文章的标题也是不容忽视的。好的文章标题，让人一见就心生爱意，渴望叩门而入进行深入地品读。相反，粗劣的标题或与文章不相符的标题，要么让人不想再读下去，要么让读完后总是有些言说不出的遗憾和感叹。为文者努力追求文字的尽善尽美，是个人的文学理想和痴痴追求的目标，也是对文字的敬重对读者的尊重。显然，至今，我开卷之前的怀疑已打消了大半了。开春的《时光印记》将让我沉醉迷恋，不能自拔。
诗思一闪文意一现时，多情的开春先生怀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将时光印记一一采撷，用生花妙笔将其精心化为一篇篇形散神凝的美文。这本书里，一以贯之的是作者对所写事物所写对象的热爱。但通读全书，我看不到“啊！”、“哦”之类直抒胸臆抒发爱意的字眼句段，也看不到直露直白的浪漫主义式“我爱你啊！”之类的抒情语言，但不容置疑的是：读者却能时时感受到开春融进文字里的爱。显然，开春的爱不是口头上大声喊出来的爱，也不是极尽夸张之能事表演出来的爱，开春的爱是融进血液里的爱嵌进骨子里的爱：深沉而内敛，质朴而真诚。这样的爱打动读者的不是眼睛，是心灵！像写虫子《秋风娘》的结尾，作者并没草草收尾，也没有采用俗气的升华主题，而是笔峰一转“离开时庄以后也就再没听到秋风娘的叫声，要不是去年夏末的一次去山中体察民情，我几乎已经忘记它了。那天，工作做完，我和同事去山里林间转悠，听鸟雀欢呼，看山花烂漫，心情是说不出地好，就在我们沉溺山林之乐的时候，突然就传来了‘吱——溜，吱——溜’的叫声，声音激越而清亮，正是久违了的秋风娘，猛一抬头，惊见一枚落叶从眼前翻着跟斗打着旋儿摇摇坠地，忽然有了一种想家想娘的感觉”。文章就此结束，作者的爱意表达得含蓄而淋漓尽致，留下无尽的味外之味让读者去回味、体味。有爱作基础，作品就有了内涵有了生气，有了思想有了境界。读这样的文章，作者融在作品里的爱，唤发起读者心底爱，在思想产生共鸣时，读者必然会获得无穷无尽的美的体验和美的享受！
作者对所写的题材极为熟悉，要么是源于作者的切身体验，要么是作者自己的亲身经历，因而作者下笔时无论写景绘物，早就“胸有城府”和“成竹在胸”了。付诸于文字时，则挥洒自如、自然而然。由于开春先生散文的抒情方式以内敛为主，行文时则呈现出沉稳、冷静、缜密的特点。从语言上来看，则呈现出文字质朴，很少用浓墨重彩的大抒情，从而也有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感。文胜质则采，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而后君子。文字太朴素，多则令人乏味。文字太华丽，多则令人感到花哨。开春散文语言主要特色是质朴，但并非重“质”不重“文”，开春同样注意在运营散文语言时，以质朴为主，适时也辅之以文采飞扬的文字。这样处理，既尽量使文章“文质彬彬”，同时也解决了读者长时间阅读质朴文字时的枯燥。如像《燕子》一文，作者是这样开头的“这个春天，风，和暖，轻柔；阳光明媚，热烈；花开得艳，香，且葳蕤；柳柔，也绿，柳丝垂到水面上，像无数双温柔的手轻抚，拂得人心痒痒的；麻雀在窗台上一刻都不肯安静，蹦跳，嘴里不停地叽叽喳喳——一切都很美好的样子，而我却并不十分快乐，坐在临窗的办公桌前，眼望着窗外的电线发愣，心里总像少了点什么似的，没的着落，打不开底。”这些文字，诗情画意兼而有之，美极了，让人情不自禁想起朱自清先生的美文来。而接下来再引出燕子来，无论再多的引经据典，或极尽说明介绍之能事，因为文中有了这些文采晔晔的文字相嵌其间，散文就“散”得自由，散得自然，散得美丽了。文以载道，不以文害意；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开春的散文，无论是比比皆是的质朴文字还是偶然一为的诗意描写绘摹，因为有了源于生活内容扎实的根基，文章都是有感而发自然流淌出来的，自然也就远离了无病呻吟和空洞无物的诟病。我之前的怀疑完全是多余的了，沉醉于开春散文里弥漫着的岁月深处的秘香，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诚然，上面所引的篇章，要么是要表现作者散文中“爱”的个性和语言的特色，但同时也可以看出作者谋篇布局的精心和巧妙架构文章的能力，同样写物写人写事，作者都力求做到篇篇各不同文文有特点。此外，还不得不提的一点是：作者的这些文章吸纳、融进了丰富的知识。写虫写鸟，写植物写动物，信手拈来引入了大量的科普知识就是佐证。读之样的文字，让长期从事科普工作的我也暗自称许。这些文章，说它们是精美的科普文章，也是名符其实。所以阅读《时光印记》，人人都会开卷有益，读者收获的受益是多重的：一是文学的美，二是动植物科普知识学习。
至此，纵观全书，我不觉哑然失笑，我开始阅读时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了，我为开春在乡土散文的百花园里能取得这么大的收获而为之高兴。阅读这些美文，陶醉在《时光印记》中的岁月秘香里，我只能像老梭罗一样感叹了：“除了更深地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治疗爱”了！当然，文无完文，丰富翔实的资料和生动有趣的知识如何更加巧妙、自然、和谐地引进文章，化为己用，化为作者“我”的语言，与作者的文字更加完美地融合起来，是作者需进一步探究的问题，也是值得所有为诗为文者思考的问题。艺术的生命力在于个性与风格，如何在文学创作中更加自觉、更加努力地形成自己鲜明的个人风格，是开春先生下一步创作避不开的问题，也是所有作者努力的方向和目标。就此书而论，我的读后感可能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也可能辞不达意贻笑方家。但面对自己喜欢的书籍和文友馈赠的佳作，不读不品则愧对文朋诗友的纯真感情，读之不思不言则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于是就有了这些粗鄙的文字。诚然，一千个读者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要真正领略开春先生散文里的美，最好的方式，还是自己亲自去读读《时光印记》吧！
201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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