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诗词书籍中的蟋蟀之二十六

高迎春

                                                    深藏诗词书籍中的蟋蟀之二十六          高迎春


        宋元时期的方回，生于1227年，卒于1307年，徽州歙县人，字万里，号虚谷。幼年时期成为孤儿，跟从叔叔启蒙学习，宋理宗景定三年进士。从政初期，跟随贾似道，贾似道兵败被杀，方回受到牵连。后来成为严州知府，归乡金兵围城，方回选择投降，被委任建德路总管，不久辞官归乡，隐居以作诗为乐。著有《桐江集》《续古今考》，整理唐宋律诗，编辑成书，书名为《瀛奎律髓》。方回生前，写了多首与蟋蟀有关联的诗歌。其一、《八月二十日赵西湖携酒夜醒二更记事》：“酒醒更深独倚楼，天清地静俯河流。梧桐影转三更月，蟋蟀声催万象秋。自古有生皆有死，即今无喜亦无忧。更著四年当八十，我于人世复何求。”大意是：深更半夜，醉酒醒来，起身到楼外散步。此时此刻，河水流淌，天地之间一片清静。三更时的明月，映照院子里的梧桐树，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催生万象秋色。人生来，自古就是有生有死，故而我将此看淡，无喜也无忧。况且，再过四年就八十岁了，我在人世已经是无欲可求。其二、《西斋不寐三首》：“午醉稍就寝，甜梦何翩翩。晚醒漱茗饮，终夕斯无眠。初数一二鼓，乃至三四迁。草根沸蟋蟀，鸱鸮号树颠。众静汝独否，谁实使之然。聚萤车生愤，饭牛宁子叹。吾衰百念灰，曷为不遑安。天宇未肯白，秋气令人酸。孰是无忧者，恬然衾帷间。鬼神知此心，起盥书短篇。”诗歌大意：中午稍事休息，竟然做了一个好梦。晚间醒了之后，就着剩茶漱口，却再也难以入眠。从一鼓二鼓，再到三更四更。但听得窗外草根之下，蟋蟀叫声沸腾，猫头鹰也在树梢上鸣叫。众人都在静静的歇息，我却独自醒着。历经世事，百感交集，身体衰微，百念具灰，惶恐难安。天宇尚未发白，秋气令人心酸。羡慕那些无忧无虑者，在床榻被窝里，睡得香甜。我心明澈，大约只有鬼神才能知道吧？一早洗手洗脸，写下我的感悟。其三、《秋夜听雨》：“骚骚从何来，高树暗淅沥。飒飒未云已，虚檐微点滴。□□忽遽作，稍疏仍骤密。寒飚寻侑之，浩汹阵马只。□□□□翻，溅泻类朴击。决渠落深沼，鞺鞳激水石。衾薄四体□，□灭百虑寂。闭目观我身，未觉白胜黑。已而悄然静，鸣声惟蟋蟀。质明靸破鞋，满砌落叶湿。”方回写的这首《秋夜听雨》，缺失了许多字，因此不能完整翻译。最后三句大意是：睡醒了仍然不愿睁眼，但能感觉到天还未明。屋内屋外，仍然悄然寂静，唯有蟋蟀还在鸣叫。起身之后，趿拉着破鞋到门口张望，但见台阶之上的落叶，都被露水打湿了。其四、《寒士吟》：“小贪咂蚊蝇，大贪噬豺狼。此类殊不少，毒虐纷披猖。独彼寒士者，自身无衣裳。唧唧如蟋蟀，与人忧雪霜。平生谨绳墨，丝铢较词章。寒士苟无命，低垂困名场。风尘一以起，盗贼腰金章。寒士但忍饿，颜色无晶光。豹胎紫驼峰，不到寒士肠。斧碪斫将相，寒士亦不忙。”诗歌大意是：世上的贪官污吏，小贪仿佛吃苍蝇蚊子，大贪犹如在吃豺狼。此类大有人在，就像病毒疟疾一般猖獗。但是，天下唯有寒士，身薄衣单，却如蟋蟀那般哀鸣，担忧有人饱受霜雪之苦。平生谨慎，从不逾越法度。一点一滴的积累着诗词文章。寒士命运不济，名利困顿。风尘中，强盗贼人却是腰缠万贯。寒士忍饥挨饿，脸色晦暗，珍稀美味佳肴，从来难以吃到。但是，贪腐罪行暴露的贪官，唯有面对牢狱和刀枪。而寒士却内心平静，因为一身清白，何必惊慌。其五、《立秋》：“暑赦如闻降德音，一凉欢喜万人心。虽然未便梧桐落，终是相将蟋蟀吟。初夜银河正牛女，诘朝红日尾觜叁。朝廷欲觅玄真子，蟹舍渔蓑烟雨深。”大意是：烦人的暑期，终于落下了帷幕，秋天带来的凉爽，让万人欣喜。初秋时刻，梧桐叶还没有落叶的迹象，但不久就会迎来蟋蟀的大合唱。七夕节是牛郎织女，在银河相会的日子，太阳总是尾随着二十八星宿运转，使得一年四季变换。朝廷也需要像玄真子这般奇人，秋雨濛濛，渔民又到了收获肥美秋蟹的时候。其六、《八月二十日天晓》：“清晓潮初过，西风猎弊裘。肯为贫土地，偏觉老人愁。蟋蟀声弥急，梧桐色渐秋。残星余几点，吾独倚吾楼。”诗歌大意是：清晨，江面潮水初过，西风猎猎，吹拂身上的衣服。眷恋脚下贫瘠的土地，悲秋的老人，总是忧愁。深秋时刻，蟋蟀哀鸣急切，梧桐树叶，渐渐发黄。望星空尚余几点残星，我独自倚靠在楼边，欣赏晨曦。其七、《闲书二首》：“草木归根白露零，寒蛩欲蛰动酸吟。每惊世事如翻手，难保人生不负心。旷野嗟嗟三献玉，权门诩诩四知金。旧来梁上称君子，犹自潜形伺夜深。”诗歌大意是：过了白露，天气渐渐寒冷，草木落叶归根，寒冷中的蟋蟀，鸣叫声渐渐衰微，带着几丝酸楚。每每惊叹，世事难料，翻手如云，覆手为雨。故而难保人生，不负初心。卞和三次献玉，失去了两条腿，才有了和氏璧。权门如果不贤明，只会令真金埋没。小偷翻墙越脊，总是乘着黑夜潜行，伺机下手。


        元明时期的赵汸，生于1319年，卒于1369年，徽州府休宁人，字子常。九江黄泽弟子，之后，复从临川虞集。晚年隐居东山，读书写作，明代洪武二年，与赵埙等被征修《元史》。书成之后辞归，不久故去，人称东山先生，著有《春秋集传》、《东山存稿》、《左氏补注》等。生前赵汸写过一篇《咏蟋蟀》：“赤翅晶荧何处归，秋来清响傍庭闱。莫言微物无情意，风虎云龙共一机。”其大意是：有赤色翅膀的蟋蟀，何处是你的归处？秋天你在庭院里，发出的叫声清亮悦耳。别说小小的秋虫无有情谊，虎啸生风，龙飞起云，大自然万物一起，总是会互相感应。


        元代的范椁，生于1272年，卒于1330年，字享父，一字德机，人称文白先生。临江清江人（今属于江西），三十六岁辞别家里人，游历北方，以算卦为生，之后被推荐为左卫教授，迁翰林院编修官，因为疾病告归。诗歌得到虞集、揭傒斯的好评，著有《范德机诗集》。范椁生前写过一篇《捣练图》：“深宫佳人白日长，夜感蟋蟀鸣中房。起视河汉心回皇，云鬓笼松分作行。清水如天收素练，翠蛾带月杵玄霜。辘轳无绳金井悄，边头不见梧桐黄。裁缝熨帖坐在床，载玄载黄公子裳。制成不远烦寄将，但见寒暑彫三光，身体甚适平时康。君不见古来边庭士，雪压关河征战多，拆尽衣裘泪如水。"诗中言说：深宫里的佳人，寂寞难耐，度过了漫长的白天，还要熬过漆黑的夜晚。为了解除寂寞，只好捉来蟋蟀饲养，为的是在晚上聆听蟋蟀美妙的叫声。


        宋元时期的虞集，生于1272年，卒于1348年，元代著名学者、诗人。字伯生，号道园，人称邵庵先生。少受家学，尝从吴澄游。成宗大德初，以荐授大都路儒学教授，李国子助教、博士。宋仁宗时，迁集贤修撰，除翰林待制。文宗即位，累除奎章阁侍书学士。领修《经世大典》，著有《道园学古录》、《道园遗稿》。虞集素负文名，与揭傒斯、柳贯、黄溍并称“元儒四家”；诗与揭傒斯、范梈、杨载齐名，人称“元诗四家”。虞集生前写过一首《题柯敬仲画》：“昔者老可守陵州，守居北山吾故丘。太守时来看山雨，每画纸背成沧洲。老蒲松烟色过重，挥霍阴崖交剑矛。百年离乱亡故物，敝箧江南谁复收。新图筼筜枝叶脩，使我不乐思昔侯。碧鸡祠前杜鹃叫，玉女井上丛篁幽。棠梨树高青子落，碧花翠蔓萦牵牛。扬雄无家不归老，蟏蛸蟋蟀寒相求。丹丘先生东海客，何以见我空山秋。萧条破墨作清润，残质刊落精英留。陂陁重复分细草，山石萦纡生乱流。眉山学官莫厌冷，言归故乡非远游。”在这首诗里，作者提到蜘蛛和蟋蟀都不耐寒，一到深秋便都爬入室内。


        宋元时期的曾丰，生于1142年，卒于1224年，字幼度，号樽斋，江西省乐安县牛田镇人。南宋知名文学家、诗人。乾道五年(1169)进士及第，授永州教授，历任赣县县丞，义宁、浦城县令，广东经略司曹，德庆知府，湖南参帅，朝散大夫等职。嘉泰四年(1204)，被罢职回乡。曾丰生平好学，博览群书，以文章名噪一时。政事之余，醉心诗文创作，归乡后，筑室"樽斋"，并以此为号。素日里以诗酒自娱，四方来求诗文者经常满座。著有《缘督集》40卷。今存诗551首，存文162篇。曾丰生前写过一首《初秋夜叹》：“仿佛蟾蜍影，萧然蟋蟀声。秋随桐叶倒，心与鬓毛惊。旧出斑无数，新添白几茎。百年成底事，揽镜若为情。”其大意是：中秋节，月亮圆圆，仿佛能够看清月宫里蟾蜍的影像。田园里，庭院中，到处都可听到蟋蟀的奏鸣。梧桐叶落，预示着深秋到了，到了人生的秋季，鬓发斑白，脸生寿斑。旧的难除，新的又生，令人心惊胆颤。百年之后的事，成为心中的情结，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平添了几分苦涩。






                                               2021年9月28日写于迎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