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没想到,退休以后自己成了个拾荒人。
本来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凌晨三四点钟起床,在公园跑上五六圈,再回家洗澡,洗衣服。那些穿过的衣服,没穿过的衣服,甚至窗帘、桌布、沙发套等所有的纺织物,每隔一周都要洗洗。反正一天不洗点什么,雪姨就觉得日子不完整。
有天清晨跑步回来,看见路边有个被扔掉的纸箱子,雪姨就随手捡了去。早餐后上街买菜时顺手将捡来的东西捎到收购站卖了。没成想,这举手之劳居然换回了一周的菜钱,这让她觉得这举手之劳也有点意思!没啥成本,又不咋累,也就搭上点时间出去走走就能有收获,可比宅在家里歇着强!歇着有什么意思?像不明白楼上牵一条大狗的那个年轻人,遛狗又有个啥意思?
自从雪姨开始拾荒捡宝,孩子们虽不赞成,倒也不甚反对。儿子孝顺,怕雪姨一个人在家出意外,还特意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从孙女那里,雪姨知道了现在人们都在流行个什么断舍离。她也发现了,那些街道、商场、巷口、垃圾堆的地方,藏着形形色色的"废品”,有的明明还好着,只是旧了就被丢弃了。人弃我取,人扔我拾,这一取一拾再倒手一卖就能变废为宝换成钱,从此雪姨有了拾荒经。
慢慢地,那些被丢弃的还有用的物件在她眼里耀眼了起来。走着走着,如果她的眼睛忽地一亮,那准是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宝藏……有时候雪姨会想,难道这扔的人比拾的高级?这拾的人比扔的可怜?难道像她这样拾荒的便是人们所说的弱势群体?自己倒罢了,可那个大她十几岁的老姐姐宁老太,绝对是有福气的人呐!
宁老太是雪姨刚认识不久的一位拾荒的同行。两个酷爱拾荒的老姐妹碰面儿时少不了唠唠闲嗑,一来二去熟络了。雪姨知道了宁老太有个儿子,那可是个大老板,人家住着平层大别墅,出门有车,还雇着保姆,宁老太的身体又硬朗,明明这晚年生活幸福得让人眼馋,但这宁老太常念叨什么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得去干点啥才好!
儿子劝她,可以旅游嘛,也可以打打牌,跳跳广场舞嘛……话没说完就被宁老太一摆手打断了,她就她就相中拾破烂了。做儿子的担心外面不安全,宁老太拧得很,她这样一把年纪的人,说一不二惯了,怎么拦得住。
雪姨亲眼看见那天在光华路上,宁老太前边走着,不时这里瞅瞅那里翻翻,宁老太的身后,一辆豪华的大奔后备厢大敞,不紧不慢地跟着。宁老太手里一有了收获,车子便停下,让老太太将她的收成放进去。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车跟着人走了一道……宁老太不爱坐车,她“工作”时更是坚决不肯坐。雪姨听宁老太说过,只有自己走回家,才算真正地完了工,也只有那时才浑身舒坦,比干什么都强!
宁老太拾荒的“待遇”够高,但在拾荒这件事儿上,雪姨知道她这位老姐妹早已将自己视作竞争对手,她俩心里都存了点比试的心劲,连拾荒都带出了你追我赶谁的节奏。
雪姨拾荒大多在早上天微亮时,小区的楼前院后、道左路右、拐拐角角,甚至每一个垃圾桶她都搜索上一遍。拾回来的东西都放在地下室。再一堆堆、一件件地分类整理,收拾成捆再作袋子装上小推车,趁着楼上的人们出门前就倒送卖了。地下室她也打扫得整齐干净,等拾荒卖了钱,她的口袋里揣着高兴。
那个遛狗的小年轻也起得早。平时见着雪姨,看她身后背着的,肩上扛着的,手里提着的,都是满满收获。这天下楼到门口,看见雪姨只拿着俩空瓶,便打了趣算是招呼:“怎么,今个收获不多嘛!”
雪姨笑了笑:“现在干这个的人不知怎么多了起来,今天起来迟了些,让别人捋了一遍,只好练了个‘空手道'啦!”
原来,拾荒的人不光这俩老姐妹,队伍扩大后,竞争越来越激烈了!
遛狗的小年轻干脆把刚网购买了东西的包装盒送给了雪姨。晚上下楼又碰见雪姨,便问:“这么辛苦,今天卖多少钱呐?”
雪姨直起腰,得意一笑,对小年轻说:“这个月孙女练毛笔字儿用的宣纸,我全包了后还有节余哩!”
遛狗的小年轻一愣,雪姨又说:“这算什么?人家那位宁老太,把挣的钱都做了慈善,前两天河南发洪水,你猜人家捐了多少?”
遛狗的年轻人猜不出来,雪姨用手比了个“V”。
那是二千吧?
雪姨摇摇头,说人家宁老太捐的是五位数,前两天她刚给我看了她的慈善证,是用她儿子的名义捐的!雪姨饶有兴致地说起来。
见遛狗的人一脸懵懂的样子,雪姨不由把嘴边的话儿又收了回去。关于拾荒的那些念头还有那些乐趣,她也只能跟老姐妹宁老太唠唠,她们乐在其中。而这些,遛狗的年轻人是不会懂的。(173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