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享受的当下

川媚

    一，自由的囚徒

    有次在火车站出口处，看见两个女人的斗争。一个紧跟在前一个刷身份证过关的人后面闯关成功了，被拿喇叭守在站口的女人抓住衣服捉拿回来。


    “叫你回来刷卡，你怎么还走？”


    守站的问，同时拿过逃兵举着的身份证来刷了。


    “坐个火车刷N次身份证，烦不烦？”


    她接过身份证转身走了，囫囵着的话语却让人听见。


    “我也觉得太烦人。”我附和道。


    “我怕身份证掏来掏去又拿掉了。都已经补办过无数回。”她说，随即就说开了来：


    “以前经常不动声色地闯关，也没有谁真正来过问一下，说明这个刷身份证的步骤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增加一个就业岗位。有的火车站出口根本没有刷身份证这个事情，毫无阻挡，那才方便。”


    按理，挡路的机器既然横在那里，一般人都没有反抗的意识，因为他们无法预料闯关的代价，宁愿麻烦自己，不愿丢了面子。


    当下的每个人，都是制度的囚徒。


    由此联想开去，我以为思想者可能遵循两重制度：规章制度创造文明，改革制度创造进步。


    制度的辩证法是生活辩证法之一种。幸福来自于平淡，幸福来自于痛苦，幸福来自于死亡：这些都是生活的辩证法。那么，类似这种辩证法，我们可以说，自由出于制度，自由出于囚禁，自由出于突围。


    没有绝对的自由，也没有绝对的律法。


    前人关于自由和制度的诸多名句中，也可见他们大多抱着平衡的心态来表达辩证的思想，努力不走极端。


    扬雄在《扬子法言》说：“道有因有循，有革有化。因而循之，与道神之。革而化之，与时宜之。”这就是说，律法也要与时俱进，不断改良。


    伯克说：“我认为，与制度结合的自由才是唯一的自由。而且不仅要同制度和道德并存，而且还须臾缺不了它们。”这就是说，制度如果能够得到认可，甚至可以上升为道德标准，比如婚姻。


    马克思说：“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正像它是没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当宗教成为制度，它就成了一种精神的压迫、思想的箝制。宗教制度的抑制，正是时代文明和进步的需要。


    其实，自由的囚徒，不拘泥于行脚，而多在于思想。

    二，在历史人物身上见证格局

    现在进入“无法享受的当下”第二个层次，常跟人格绑在一起的概念：格局。


    当下的每个人，都会受制于格局。我们常说某个人格局大还是小，意思就是大气还是狭獈。


    格局，可以理解为抽象的局势、态势，或具像的结构、格式。据说命相家可以目测人的格局，即定格与合局。如《金瓶梅词话》第二九回：“审格局，决一世之荣枯；观气色，定行年之休咎。”


    人的格局当然有大小之分，从曹操捉刀而立也难掩英雄气质的典故就可以看出。


    还有一个几乎被打倒的历史人物陈蕃的故事，可以印证格局大小出于思想。听说陈蕃被责问“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竟然无言以对。其实，这话不过是后来者的杜撰。看《后汉书•卷六十六》中的记载，陈蕃表现出的却是颇有大格局的读书人风范。陈蕃只有十岁的时候，就独占一院刻苦攻读。父亲的朋友薛勤前来串门，问他：“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他说，“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薛勤很看重陈家的友情，“知其有清世志”，没有拿上面的反问句去扫他们父子的兴，而是赞叹自己遇到了当世奇人。


    陈蕃如果没有鸿鹄之志，或者听到质疑之声后率尔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说不定最后就只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家政服务者，而与优秀官员的修为背道而驰。那样，我们只能说是历史的不幸，陈蕃交友不慎之不幸了。陈蕃问答，即所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高山流水遇知音。


    “自知者明”这个成语，赞美之意少，安慰之意多。因为，一个人只有自知是不够的，他必须像孔子一样为自己找到行事的指导思想，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体系，有思想高度的宣传才有说服力量。


    比如孔子就说那些吃饱了没事到处旅游的人是君子。他说得多么委婉动听，理直气壮呢！孔子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有人存心四海游学，又害怕人说放浪不端，竟然不知道拿孔子说的“君子居无求安”来搪塞，又找不到“状元游学”之类标榜行为正当性的说辞，这便是学识不足影响了他的思想格局。要想过得独立自尊，非努力读书不行啊。别的书可缓两天，孔子的书要好好读。

    三，当下有一种毁灭一切的态势

    当下，则是时间概念，这个不会含混。


    赢在当下，输在当下；醒在当下，梦在当下；爱在当下，恨在当下；计校当下，放下当下。一念之间，云泥之别。


    我们也许不会赢得当下，当下却将会把我们无情地抛下，不顾一切地走向它的未来。


    我害怕当下，因为我害怕当下毁灭一切的态势：去日已多来日未长，我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但我更多时候，也能够抛开焦虑，劝告自己享受当下，因为我相信抱定一种认识自我不断成长的姿态，生命就能找到存在的意义。


    不过，一说到生命的意义，我就知道议论必须在这里划上休止符了。


    然而，新书却可以拯救我们思想的滑落。《当下的力量》这本书告诉我，任何一个概念，在这个世界上都有相应的研究者，以及他们作为成果的书籍，作为我们苦难中的安慰，沉溺中的救命稻草。


    “与你的思维认同就是陷入了时间的陷阱：你会不由自主地完全生活在对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待之中。这样你的心思会完全被过去和未来占据，而不愿意接纳当下时刻，并容许它存在。这种身不由己地住在过去和未来是因为过去可以赋予你一个身份，而未来代表了一个救赎的承诺或任何一种形式的满足。其实两者都是幻象。赢了全世界，却丢了灵魂。”


    “其实我们一直都处在大脑或思维的控制之下，生活在对时间的永恒焦虑中。我们忘不掉过去，更担心未来。但实际上，我们只能活在当下，活在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当下发生的，而过去和未来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时间概念。通过向当下的臣服，你才能找到真正的力量，找到获得平和与宁静的入口。在那里，我们能找到真正的欢乐，拥抱真正的自我。”


    “人们总是用一生来等待开始新的生活，这是很常见的现象。等待是思维的一个状态，意味着你需要未来，而你不要现在。你不要此时此刻，你把希望寄托于未来。丧失对当下时刻的意识，会大大地降低你的生命质量。”


    “痛苦来自于对当下的批判：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当下，便是制造痛苦的根源。”


    倘拿以上的论述来自我诊断，我就发现我是个幸运的人，我只有当下，虽然我不想纠缠于当下的概念，但我总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一切，我批判当下却不逃离当下，我只生活在当下，我没有回忆，也没有期待，我的所有期待都只出现在梦里。


    《当下的力量》的论述富于充沛的思想，表达简明，有力：“当你的思维和情绪发生冲突的时候，请相信你的情绪”“所有的消极心态都是由积累了心理时间以及对当下时刻的拒绝引起的”“任何被你完全接受的事情将会把你带进宁静状态。这就是臣服的奇迹”。

    四，可贵的是从容不迫的人生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少年天才，神童，都是吸眼球的称谓，足够令人亢奋的名头。想想也是，过了这个青春驿站，你再来个所谓的大器晚成，那就只能作为自我安慰，观众是无论如何不会为你欢欣鼓舞了。


    张爱玲这个美女作家，没有给文坛开一个好头啊。她那“出名要趁早”的思想流毒，让一代一代的文学博士、文坛奇葩，如管笑笑、贾浅浅之流发扬光大。她们举贤不避亲，都去做研究父辈文学的差使去了。做自家的吹鼓手，张爱玲当时可没有这个便利。


    “文二代”的崛起，压缩了草根作家的生存空间：这是网络时代不必要的忧虑。值得忧虑的只是，文坛上的少年英雄和文章市侩越来越多。


    但是少而好名，少而好利，我以为不过是成人强加给孩子的庸俗世界观。成人世界衡量成功的标准、观念，对孩子造成的精神紧张、心灵伤害，都不是后天的爱、补救式的爱、变形的爱，所能够补救的。希望“文二代”只在小说里书写悲剧，而不会因为写作太过投入，混淆了现实和想象的界限，失去了感受温暖和爱的能力，从而在现实生活中书写悲剧。


    高度文明的社会，应该保证我们的孩子健康成长，在从从容容的成长中得到快乐和成功。这就是我所喜欢的渐进式的人生。青春随它过去，成功缓缓到来。如果在青春时期就得到了虚高的名利，人生还有何喜悦可以珍惜。年少时候追求到的成功，未尝不是一种逆境。


    韬光养晦，上善若水，大智若愚，静水流深，此类人生智慧，才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隽永的思想智慧，也是人们最推崇的思想境界。

川媚

好不容易凑成一篇，来江天看看朋友们。祝大家身健笔健，万事如意。

草舍煮字

这不只是思想火花，而是思想焰火了。读罢十分欣喜，这是我们喜欢的川媚老师，这是我们喜欢的川媚文章。
说几句联想到的哈。
一，一个小故事：一个华侨老妇在德国居民区内开车，超过了5km限速，但是不接受警察处罚。理由是汽车速度表最低指数是20km，无法控制车速在5km之内。警察每天到她家软磨硬泡，还帮她打理门前草坪。一周后，老妇交了罚款并表示歉意。警察回去提交了修改这一限速的报告——对待不适宜的规则也要先遵守它，再考虑改善它。改善需要通过正当途径，而不是通过违反的方式引起官方注意。古代中国人喜欢用法不责众来修改规则，官民对立的惯性还在。

二，“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是说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小节也会妨碍做大事，所以现在有“细节决定成败”的说法。
“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这个典故出自清代的刘蓉《习惯说》。
三，生命的实质是由生到死的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是由每一个当下连接组合成的，所以过好当下才是善待生命。
四，“出名要趁早”，适合于社会整体文化水平低的时代，比如民国。遗憾的是，现在网络文学也普遍水平低，但是偏偏有大牌纸媒做参照，又赶上文学低迷、快餐文化、娱乐至上、商业主导、名利熏染……出名的含金量越来越水了。

幸福小草

川媚 发表于 2021-10-20 10:35
好不容易凑成一篇，来江天看看朋友们。祝大家身健笔健，万事如意。

这洋洋洒洒一长篇，咋能说凑了呢？
现在疫情防控，出进车站机场刷身份证可是最最要紧的东西。想享受，那就待家吃吃喝喝吧。

洛雨漁舟妙玉桌

这是一篇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自由，相对于禁锢的身体，自由的情绪还是可以流动在内心。所以面对不妥不善的局面，在未来能力所及时我们可以有机会改善，而当下我们可接纳容允、及时修炼自己的内力和外攻。
格局。靠近比自己有更大天空的人，自己的小天地才会有更多内容的可能。母者，常能吸纳和变通更多异常、异能、异物之心怀大家的人，这是个人接近的最有格局的人。
一个今天能抵过两个明天。比破坏的人更勤奋、比上进的更不懈，才是守护者的当下。
只要坚持活着，一切从容不迫，即使焦虑、忧心。生活中节奏有紧有松，位置紧而花费气力小，位置松而气力花费要大。吸引人的从容不迫是退出正面舞台、怡养侍才时的胸怀：韬光养晦、大智若愚、水静深流。

常用身份证有一点好处：常记起和保护自己的身份，记住自己是一份子。

喻芷楚

    有次在火车站出口处，看见两个女人的斗争。一个紧跟在前一个刷身份证过关的人后面闯关成功了，被拿喇叭守在站口的女人抓住衣服捉拿回来。——有一次去坐高铁也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守站的是个中年男人，一下就把他提溜回去。一时后面的人都是笑。

喻芷楚

四个章节四个小故事，循序渐进，慢慢叙说现代人的生活状态。一是遵循规则的讨论，二是格局问题的提出，三是过去、当下、未来的疑惑，四是名利面前人的心态问题。每个故事里都是人如何面对自己所处环境，用什么心态对待。是发现问题如何解决问题的思考。语言沉静稳重，论点富有当下一定的意义。

川媚

一并回复楼上诸位了哈。感谢版主和朋友们的鼓励、点评。尤其是草版的事例充实，让人耳目一新。稍后来一一回访诸位新作哈。

鴳雀

读读高大上的文章，尽快脱离市井俗气。

川媚

鴳雀 发表于 2021-10-21 07:56
读读高大上的文章，尽快脱离市井俗气。

问好先生。感谢鼓励。你的寻常语言都颇具幽默感。

川媚

洛雨漁舟妙玉桌 发表于 2021-10-20 13:05
这是一篇令人耳目一新的文章。自由，相对于禁锢的身体，自由的情绪还是可以流动在内心。所以面对不妥不善的 ...

先生的点评颇有力度。再次学习问好。

云馨

疫情当下，出进刷身份证，查行程卡已是常态管理，保持良好的心态，一切也就正常了。

赏读学习媚版佳作，问候！

MLMC

欣赏佳作，点赞大作。不得不说，不想说也得说，川媚是一个思想家，半个哲学家，加上一个多老百姓。哈哈，欣赏问好川媚文友。

上官恨晚

剖析当下社会的态势，思想深刻

木门长子

做一个有格局的人，从容淡定地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