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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体家史小说《浭水流》第二部 内战篇 策马热河
第八章 初试锋芒
投宿的人家没有窗帘,一大早,阳光就像调皮的孩子,悄悄溜进屋,抚弄熟睡的脸。张达民被阳光照醒,未睁眼,就看到朝晖的嫣红。新的一天,带着明媚降临,一路的疲惫紧张,都在酣睡中消除。跳下炕,舒展四肢,骨头节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顿觉浑身舒坦,精神焕发,很想大喊一声:“热河,我来了。” 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一个耳熟的声音盖过众人嚷着:“嫂子呢?嫂子快出来,县长接你来了。” 张达民刚要出去,西屋的魏桂芝和吉家姐妹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堂屋的门,一大帮人簇拥着刘佐斌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罗文口的王大春。 “这不是大吹吗?原来你在这儿啊。”达民也迎出来。 面前的王大春今非昔比:一身簇新的土黄军服,上衣兜里还插着只钢笔(也不知学会写字没有),春风满面,走起路来,仰脸朝天,一副干部派头。 “我是跟县长第一批到建平的。”大春满脸得意,“你也来了?分配到那个区?” “昨晚刚到,还没分配。” 寒暄过后,众人都到县委吃饭。简单介绍了几句家乡的情况,达民就迫不及待的询问工作安排。刘佐斌面露难色: “原本是打算让你当县支队队长,但是信刚送走没几天,上级就从赤峰派来安沐海同志。所以还得另行安排,等陈书记回来,老吉我们仨研究研究。” 这番话像兜头浇了瓢凉水,达民的一腔热情骤然下降。敢情自己急三火四的奔来,费尽周折的到达目的地,却时过境迁,成了多余的人。 看出他的失落,吉郑兴说,“虽然支队长有了,可各区还是很缺干部的,你来的正好。” “不用犯愁,有我在,肯定有你的位置。来我的区吧,我在下洼子区当区长。” 大春居高临下的口气,不像是邀请去任职,倒像是施舍。达民登时火起,我打鬼子流血负伤时,你躲家里当老百姓。看鬼子投降,共产党能胜算,你才投奔,不过是早来俩月,就想骑我头上指手画脚,做梦。 “区长你当了,我去干啥?” 二十岁,年轻气盛,喜怒都挂在脸上,说话不会拐弯,一句话就让大春脸上的麻坑涨成紫色。 “别的区更需要他。”吉郑兴见二人话不投机,急忙打圆场,缓和气氛。 “到我那个区吧。黑水本来就没派书记,区小队长木森又去赤峰学习,三驾马车,就我一匹马拉套。” 说这话的是黑水区长于秀华,比张达民年长一岁,天津蓟县人,原名于立俭,七百户村民兵队长,和木森是同乡。于区长身材高大,眉浓眼大,脸盘方正,说话直截了当,性格也直爽实诚,达民顿生好感,点头表示同意。其实,他并不计较职务高低,能重回革命队伍,他就很满足,怼大春是因为不满牛打江山马坐殿,看不惯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 “行,达民的事就这么定了。她们几个咋安排?”刘佐斌问吉郑兴。 “两个闺女年龄小,想送她们去赤峰干校学文化。” “学文化好,我也去吧。”魏桂芝说。 刘佐斌点头应允,“行,你就先学习,等孩子大点,脱开手再工作。” “去念书,得起个学名,不能这么大丫二丫的。” “达民有学问,你让他给起吧。”刘佐斌说。 “要我起啊,就叫吉胜利吉和平。” “这不太像姑娘家的名吧?” “我觉得挺好。”魏桂芝说,“这些新词,比那些个花啊香啊的好听,豁亮。一听这名,就知道咱们要过新日子。” 魏桂芝的话让张达民心中一动:热河也是自己人生的新起点,理应跟过去一刀两断,忘掉恩恩怨怨。想起青龙遇险时顺口说出的那个名字,他觉得挺吉利,像书中的主人公那样成为叱咤风云的名将,是他童年就有的梦想。 “我也改个名,你们以后就叫我‘杜芳’。” “这名也好。这个‘杜芳’救了我们大家的命。”魏桂芝又称赞。 名字换了,历史不能勾销。杜芳郑重地向县委副书记吉郑兴详细介绍了张达民抗战八年中的经历和被捕被俘的过程。 “好,有文化,还是党员,又经过被捕被俘的考验,太好了。”吉郑兴为能得到一个有能力的干部高兴。 “我从被俘起就跟组织失去联系,逃出后,组织也一直没安排我的工作,这党员还算不算?”达民对此有点不放心,特意向书记强调。 “算,有啥不算的?战争年代,形势恶劣时,失去联系的多了,哪有不算的?”吉郑兴的回答,风淡云轻。 于是,杜芳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此时的他,哪里能想到,战时,书记嘴里“风淡云轻”的事,和平后,会致他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战争年代,没有表格档案之类的文件,张达民组织关系的恢复,除了这场谈话,拿不出任何文字依据。吉郑兴的牺牲,又让这件事失去重要的人证。刘佐斌作为亲属的出证,除了给他自己弄个“包庇”的罪名不起任何作用。被捕被俘,在战时很平常,战后,却成了杜芳背负终生的十字架,将他的人生由顶峰推向深渊,奸佞小人更是在“叛变、变节、投敌”的罪名之外,还给加上了一条“隐瞒历史”的罪状。 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种种迫害都发生在数年后。内战的背景下,还需要猛将的效力,需要张达民这类人的一腔忠勇,而他,也因怀揣英雄梦,毫不犹豫地就开始了策马热河的新历程、再一次血战疆场。 黑水镇位于建平县西北,距离县委所在地平庄大约三十多华里,吃完早饭杜芳就跟于区长坐上马车奔赴黑水。 小镇只有一条像样的街,街的尽头是广场。镇政府就在广场的北面,石头砌的院墙,里面是几幢青砖灰瓦的平房。区小队则在广场南面——原警察署的旧址,紧挨着关帝庙。 “木森去赤峰后,由吴耀堂代理队长职务,这个人是伪满的警尉补,本地人,感觉不大可靠。” 于秀华给杜芳介绍区小队的情况。 “我先跟大家见个面。” 吴耀堂比杜芳大了三四岁,皮肤白中透黄,狭长脸,小眼睛单眼皮,人长得比较单薄,看上去有点文弱,见了杜芳,像日本人那样浅躬问候: “队长好,请多关照。” “就叫我老杜吧。” 吴耀堂发现共产党的这些年轻干部都爱装老成,,新来的队长和于区长一样,二十左右岁就要别人称他“老某某”。 “你把区小队带到广场上集合,我点点名,认识认识大家。” “哈伊。”吴耀堂脚后跟一磕,打个立正。 杜芳一怔,吴耀堂立刻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积习难改。” 这是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气,云絮给蓝宝石一般的天空挂了层薄纱,呈现出近似鸭蛋壳的淡蓝,显得更加高远。小广场洒满阳光,几十个队员站得整整齐齐,杜芳扫了一眼,感觉都比自己年龄大,下意识地挺直肩膀,清了清喉咙,神色庄重地拿着名册开始点名,马上发现积习难改的并非只是吴耀堂。 “王德利。” “哈伊。”(注:日语 是的意思,点名时应答。) “李富贵。” “哈伊。” …… 每点一个,就响起一声哈伊。从头到尾,清一色都是收编过来的伪满警察。没有一个是自己人,这样的队伍,怎么依靠?有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发生叛乱。 “这个队长可不好当,不定啥时候就会背后挨黑枪。”杜芳暗想。 刚走马上任,没等屁股坐稳,刘佐斌就交给他一个任务: “你去趟哈拉道口,看看村长在干啥。” “哈拉道口在哪儿?”杜芳跟于秀华要地图。 “让吴耀堂陪你去,他认识路。” “想知道一个村长干啥,让他来区里说说不就得了?”达民不明白为何要他亲自出马。 “咱们接收建平后,不是公开对抗的,基本都留用了。哈拉道口的这个村长情况有点特殊。”刘佐斌说。 哈拉,蒙语意思是风口,科尔沁草原的沙尘暴由此进入内地。哈拉道口是黑水区也是建平县最边远的村子,临近沙漠地带,植被稀疏,沟壑纵横。卢姓是村中大姓,村长叫卢布天,是个恶霸地主。穷山恶水出刁民,山高皇帝远的荒蛮之地,村长只手遮天独霸一方。整个伪满时期,村长一直由卢布天担任,因此横行乡里多年,村民背后都叫他“卢霸天”。于秀华接收黑水时没有军事力量,惹不起这个霸主,虽然知道他民愤极大,也只得留用。卢霸天横征暴敛,积累了大量财富,号称关上门也能过三年,有这样的底气,他根本不把共产党放眼里,即使留用,也一直不跟区政府联系,让村庄俨然成了独立王国。刘佐斌让杜芳去看的目的是探明他的态度,防止其投向国民党一边。 “这个卢布天人咋样?”杜芳问吴耀堂。 “外号叫‘卢霸天’,你觉得他人品能好吗?”吴耀堂说热河地区因为匪多,有点财力的村庄都筑土围子。哈拉道口地处交通要道,村的夯土围子在东西南北开了四个门。但是,卢霸天不让使用南北二门,只许村民走东西两门。虽然往南北方向去绕点路,村民也尚能忍受,可这个霸王喜怒无常,闲着无聊,就以刁难戏弄村民为乐,动不动就两个门也要堵上一个,这么一来,村民就要绕很远的路,实在不方便,就得去哀求他: “老爷,您还是把门打开吧,让小的少费点腿。” “长了腿不用留着干嘛?”卢霸天歪在炕上抽着大烟,阴阳怪气的说。 “老爷说的极是,小人的腿就是走路的,多走几步算不了什么,可家里穷,路走多了,穿不起鞋啊。老爷可怜可怜穷人吧。” “那好吧,就让你们穷鬼省几双鞋。” 于是把堵的门扒开,可过不了几天又把另一个堵上。就这样,今儿堵东门,明儿堵西门,来回折腾。慑于他的淫威,村民敢怒不敢言。 “这样的王八蛋,咋发的财?”杜芳抑制不住心头怒火。 “咋发的财?种大烟呗。” 吴耀堂又说,热河很多财主都是种植大烟发起来的。卢霸天种四十亩地的罂粟,每亩可收四十两烟土,那就是一千六百两,一两烟土大约三块大洋。就凭这一项,他一年的收入就相当可观。 “我的天,四千八百块。”杜芳迅速换算了一下,这相当于普通职员四十年的薪水。 “有钱能使鬼推磨,”吴耀堂又补充道,“我说的是伪满。所以,他可以称霸一方。” “共产党的天下,不能让他再称霸。”刘佐斌的大手,重重拍到桌子上。 “那好,我去给他点颜色看看,就不信镇不住他。”杜芳立刻起身,摩拳擦掌的要出发。 “他手下有百八十人,还有机关枪。”于秀华在一旁赶紧提醒。 “这样啊。”杜芳沉吟了一下,“那我还真不能单枪匹马的去。” 他决定带一个班的队员同去。既然名义上是“看”,总不能把全队都带上。“一个地头蛇,再怎么狂妄,也没胆量敢公开对抗,有十几个人就足以镇住他。” 杜芳自言自语,吴耀堂没吭声。 从黑水镇去哈拉道口,抄近路也有上百里,吴耀堂建议骑马,但杜芳一眼看见院子里拴着一匹骆驼,一时兴起(毕竟还是二十岁的小青年,不时会萌发童心):“我骑骆驼去。” “你以前没骑过,能行吗?”吴耀堂有点担忧,“这东西脾气倔,爱撂挑子,跟犟驴似的,脾气上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骆驼看上去比马老实,能有多大脾气?杜芳觉得吴耀堂的话有点夸张,二话不说,信心十足地牵过骆驼就骑了上去,冲队员一挥手: “走,出发。” 骆驼比马高大,骑在上面感觉更威风,而且骆驼的蹄子走在沙土路上,比马轻快还稳当。此时的杜芳当真是意气风发,“抗战时打游击,成天钻青纱帐,现在可以耀武扬威地走在大路上,还骑骆驼骑马,真是鸟枪换炮。”这么想着,得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吴耀堂,仿佛在说,“咋样,我骑得不错吧?” 吴耀堂笑而不语。 杜芳的得意也就持续了半天时间,到中午,骆驼毫无理由的突然罢工,像根木头桩子似戳在地上,说啥也不走了。 “我说的没错吧?” 杜芳没理吴耀堂,跳下来,揪着缰绳,使劲拽,可骆驼纹丝不动,傲慢地昂着脑袋,嘴里喷着白沫,把牙咬得吱吱响,下定决心宁死不动。 “这可是惹着你那根筋了?”杜芳气得踢了它一脚,“铁了心跟老子作对。” “前面就是陈家窝铺,到村子里找个赶骆驼的。”吴耀堂提议。 也只能这样。村长安排他们在一户富裕点的人家吃饭、休息,又找了一个赶过骆驼的,用草料逗引着,连拉带拽的把犟骆驼弄进村。 领教了骆驼的倔脾气,杜芳不想再跟动物较劲出丑露怯: “算了,不骑了,这骆驼就送给你吧,顶饭钱。” 房东听了十分高兴。 杜芳以为老乡会把骆驼卖掉,返回时,又到这个村歇脚,却发现这头倔强的动物已经成了一堆肉。可见,乱发脾气,不自量力地向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挑战是死路一条,可怜这个哑巴牲口不懂人间的道理。 借了匹马,杜芳带着属下继续赶路,因骆驼而生的挫败感代替了出发时的好心情。傍晚时分,到达哈拉道口,明显感到此地风大。西北风裹着黄沙,一阵猛似一阵,刮得人睁不开眼,细密的沙粒打在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村庄在老哈河东岸的一个缓坡上,形状就像一片被风吹向河边的落叶。两米多高的围墙是黄土夯成,墙根的积雪中露出树丛和荆条子,在风中张牙舞爪。东西门之间用一条土道贯通,与村外的大路相连,这两道门一关,就切断了通往老哈河的交通要道。 西门堵着,杜芳令战士拍东门,拍了老半天,里面也没人搭理,气得他刚想鸣枪,唰一下,土墙上突然出现一百多条枪,大门两侧的墙头还架起两挺机枪。紧接着,黑色的大门轰然洞开,在一群全副武装的大汉簇拥下,一个瘦小枯干的小老头,身穿皮袍,头戴貂皮帽,手拎文明棍,迈着四方步,威风凛凛地走出,立在百步外,拖着长腔发问: “你们--来——干啥?” “这就是卢布天。”吴耀堂在杜芳耳边低声说。 “没别的事,就是奉县长令,来看看卢村长。”因为逆风,为了压倒吼叫的狂风,杜芳必须放开嗓子高声回答。 “你已经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我们大老远来了,天也这么晚了,村长大人咋地也该让我们进村吧?” “我还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呢,可否问一下尊姓大名?” “姓杜,单字一个芳。” “那好吧,杜队长,既然天色已晚,你们就去西营子住吧,本村恕不待客。”卢霸天说着,扬起右臂,土墙上立时传来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此时的杜芳十分后悔没把整个区小队都带来,面对乌压压一片枪口,只得说:“好好,我们去西营子。” 走出约百米,回头张望,土墙上的枪还没撤下。“真他妈猖狂。”杜芳怒气冲冲地啐了一口。 西营子在哈拉道口西南约二里地,“去西营子从这边走。”吴耀堂指着一条小路告诉杜芳。 “去啥西营子?你不怕他半夜偷袭?赶紧去平庄向县委汇报。” 杜芳到热河的初试锋芒,就这样铩羽而归。马不停蹄地跑到陈家窝铺, 歇了半宿,翌日就赶往平庄。听完他的汇报,刘佐斌怒目圆睁,“好你个卢霸天,欺人太甚!”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杜芳劝慰道,“等有机会再收拾他吧。” “唉……”前有国民党进攻,后有土匪偷袭;内部,收编的队伍频频叛乱;外部,地主武装骚扰不断。内忧外患,前后夹击,根本没有余力去对付地头蛇,刘佐斌再怎么气愤也只能摇头叹息。 常言道:“天作有雨,人狂有祸。”黑水区小队的不战而退,让卢霸天更加嚣张,忘记了自己的半斤八两,很快就自食其果。 恶人自有天收。就在杜芳吃了闭门羹的几天后,李运昌司令带部队从哈拉道口经过,狂妄至极的卢霸天竟然故伎重演,拦住道路不准部队通行。走在最前面的警卫团被激怒,团长一声令下:“开火”。**和手榴弹狂风暴雨般袭去,打得那些家丁抱头鼠窜。卢霸天视为铜墙铁壁的土围子,霎时就千疮百孔像个破筛子,吓得他仓皇逃走,藏到古山附近亲戚家。几个月后,热辽军区独立旅攻打古山,将其生擒,押回哈拉道口,交给村民。恶贯满盈的卢霸天被拴到骡子后边,拖死了。 用骡马将人拖死,这样的行刑场面,笔者的父亲曾亲眼目睹过,因为过于血腥和残暴,他不愿讲述。前苏文学巨匠肖洛霍夫在《静静的顿河》中有很多类似场景的描写,我这支秃笔无须再费力气,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读那本名著。 卢霸天死后,村民挖开他家的地窖,从里面找到两大缸香油,三百多袋白面和三百多匹白布,百元一张的满洲币二十多捆。巨大的财富证实了他“关上门能过三年”的狂言不虚。 恶霸活着时,不择手段地敛财,才会激起村民那么强烈的憎恨吧?据说把他交给村里时,他还曾抱有幻想,以为乡亲们会饶过他的命。被绑到骡子后面时,他曾极力哀求与挣扎,当年那不可一世的霸气荡然无存。应该说他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是罪有应得,但是,如果以今天的观点来看,即便是罪大恶极,私刑处死,也是不大妥当。而且这种村民对地主行私刑的事,在不久后进行的土地改革中愈演愈烈,出现了过激行为。 几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幕幕,今日的读者会感觉难以置信。然而,这才是真实的历史。不修饰,不篡改,让事实以它的本来面目被记载,是笔者撰写这部家史的初衷。希望读者能用历史的眼光看待这种事,考虑到特定的时代背景和具体环境,就容易理解了。人类社会是在向着文明发展,前人做的很多事,在后人看来是残暴、丧失人性,这也说明人性在不断进步,向更高层次进化。 从卢霸天身上,杜芳见识了热河地主武装的强大,意识到必须建立一直精干的武装力量才能站稳脚跟。就在他准备招兵买马扩充区小队时,传来马歇尔到重庆,国共重启和谈的消息。饱经战乱的人们太期盼和平了,一听到和谈的消息,就沉浸在停战的幻觉中。从部队到地方,全都放松了警惕。杜芳也把扩兵的工作放下。 平静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新年。驻扎在黑水镇的炮兵旅邀请区干部去吃饭,一起庆贺日本投降后的第一个元旦。 于秀华带着杜芳和吴耀堂到旅部时,团以上干部和家属已经聚齐,在一片土黄色军装的海洋中,一件紫红色锦缎棉袄像沙漠里盛开的玫瑰,分外耀眼,一下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那一头瀑布似的卷发,让杜芳一眼就认出——叶柏寿车站的牵狗女子。 “那是谁?”杜芳悄悄问身旁一个团长。 “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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