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诗性与哲思

何足道哉

　　散文的诗性与哲思


　　说到诗性，也许有人就会想到抒情，想到华丽，想到那些鸡汤，那些无病呻吟。其实不然。散文语言的诗性，并非煽情，并非媚俗，并非浮华。蒋捷的《一剪梅•舟过吴江》半阙词云：“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哪一个不是平常字眼，那一句不是朴实无华，组合在一起，又哪一句不动人，哪一句不含情，哪一句不诗性？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有句曰：“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无慷慨声，无悲凉语，更无一句悲悲切切。但我们还是感觉到了诗人内心深处的悲凉，层层而来；感觉到了诗人那种孤独，那种报国无门的绝望，扑面而来。这就是诗性的魅力。不著一字艳词，不置一句媚语，将情感深藏于字里行间，倾注于一个个平平常常的文字里面，文情与句意，沛然而来。一根錦线很平常，一根根錦线编织在一起，就是锦绣华章，就是经典。


　　诗性的语言在于精心编织，在于艺术构思。


　　诗性的语言就是让顽石成金，让沙粒成珠，让庸常成为经典。


　　散文是应该讲究语言的，那种不去推敲，不去经营语言的想法，是不可取的。讲究语言不是去雕琢，不是华而不实，是写作者文字功底的表现。


　　语言的质朴与语言的苍白，还是有区别的；语言的雕琢与语言的诗性，也是不一样的。汉代词赋往往为了语言而去雕琢，因文害意，被后人所批评。宋代以后的散文就注重了语言的运用，注重了文字的准确，平实，却没有失去诗性。我们看张岱的《 湖心亭看雪》里面的文字“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文字注重了语言节奏的控制，注重了字词的推敲，虽然句子里有“一”这个数字反复出现，但并没有单调、累赘之感，反而从中读出了浓郁的诗意。


　　平白如话，不是不加修饰的诉说，不是不加节制的书写，是更加高级的诗性。


　　现代散文家中，我比较喜欢汪曾祺的散文，他在《冬天》开头写道：“ 天冷了，堂屋里上了槅子。槅子，是春暖时卸下来的，一直在厢屋里放着。现在，搬出来，刷洗干净了，换了新的粉连纸，雪白的纸。上了槅子，显得严紧，安适，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一段文字的特点首先就是平实，字面上没有一个华丽的辞藻，没有一句煽情的句子。可是，读出来却是朗朗上口，字字走心。就像作者与我们围炉闲坐，娓娓而谈。其次是语言韵律的把握，抑扬顿挫，舒缓有度，读出来，就像诗。这就是那些散文大家娴熟的文字运用能力，节奏感强，韵律优美。就像潺潺的小溪，每一滴水都平淡无奇，每一块石子都毫不起眼。可是，小溪在行走的过程中，流水与流水的衔接，石子与石子的错落，流水与石子的撞击，就有了韵律，有了意境，有了诗性。


　　所以，我们常常把优美的语言节奏形容为“行云流水”。


　　散文的语言就应该这样。不加修饰的书写，不是好的散文语言。


　　我还比较喜欢读诗人写的散文。诗人把控语言的能力更强，更懂得语言的节奏与韵律，更懂得惜字如金的道理。我们的散文也应该去讲究语言的节奏、韵律。让我们的语言更加圆熟，更具有厚度。遣字行文间，如老友对饮，促膝而谈，恬淡，温情，醇厚。


　　许多人在散文的语言上追求质朴、醇厚。


　　其实质朴与诗性并不矛盾。醇厚的核心是一个“醇”字。“醇”的文学意蕴应该是美而厚重，纯正而意蕴悠长。如同佳酿，不浅薄，不寡淡。


　　用诗性的语言表达出某种哲思，这应该是散文语言的最高境界。


　　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一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上面是摘自余光中《听听那冷雨》一段文字。余光中首先是一位很出色的诗人，然后才是散文家。所以，读他的散文，感觉到了充沛的诗意。但散文的语言只有诗意是不够的，一定要有思考，有叩问，有追寻，有感悟。简而言之，诗性的文字要有沉郁的哲思，否则，散文就会流于浅显，甚至是浅薄。余光中这段文字里，在诗意流淌中，不断思考，不断将散文的意蕴深沉，深刻，拓展，丰满。


　　诗意行走中，问天，问地，问苍生。


　　这样的文字才耐咀嚼，有价值。

刘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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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林

《散文的诗性与哲思》是关于散文诗写作的“创作谈”；主要从“诗性”和“哲思”两个方面进行阐述，并引入实例，分析入情入理，观点鲜明，论述得当；读之，有收益。欣赏，祝福。

何足道哉

刘彦林 发表于 2022-1-10 17:17
《散文的诗性与哲思》是关于散文诗写作的“创作谈”；主要从“诗性”和“哲思”两个方面进行阐述，并引入实 ...

问好彦林版，谢谢来读。

万里山水

对散文创作本身进行诗哲方面的思考，依据随手掂来，论述从容洒脱，颇有心得。欣赏学习。看过对余诗人的一些评论，着实有些不堪。余光中在我国的台湾省的两蒋统治时期，不余余力地效忠蒋家王朝，在文学战线上为蒋家王朝冲锋陷阵。其中它最臭名昭著的行径，就是在1970年代中期，它在台湾省的报纸上发表的《狼来了》一文，甘为蒋家王朝效鹰犬之劳，充当了蒋家王朝围剿台湾乡土文学的乏走狗、急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