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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刘年为什么要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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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8 18: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低眉 于 2022-1-22 10:40 编辑

  世间所有的秘密
                                                                                  文/低眉


  《世间所有的秘密》看完了。然后就把它放起来。想想又取出,打开来再翻。如此反复。其实我也劝过自己。干嘛呢?一本别人写的诗。有啥好说的呢。读诗嘛心领神会就好了。写诗评尤其是那种解读一首诗的诗评是在一堂拙劣的语文课上才会出现的事。但凡高级一点的语文老师也不屑这么干。人家会让你自己读,自己品,自己悟,自己化。毕竟我们吃东西是并且仅仅是为了享受食物的美味。吐口水还让别人吃这样不高级的事咱就不必干了吧。有这功夫还不如写点自己的东西呢。毕竟我也不是燕子,吐出来的口水都有燕窝的价值。可是不行。有些话,不说出来好像总未完成。灵魂缺了一角的样子,空的。有羁绊,来去不自由。嗯,我灵魂是一种比较厚实的无形东西,一朵厚云,浮在右头顶上。


  那就说道说道吧。一种纯粹读者的,不在诗歌写作现场的,局外的、旁观的立场看到的,意义。可能这意义,用在别人身上也合适。我只是借刘年的诗歌说出来。


  “月亮若是上天掷来的一枚硬币,我永远选择背面。”刘年是这样一个诗人,他宣言就是诗歌要站在弱者这一边。相比于遗弃落日,他更愿意接受落日的遗弃。说真的,最打动我的,就是这一点。我现在都对很多文学作品持批判态度,有些是在向下写。刘年是一个诗人里的另类。这是一个向上写的人。而且这种“上”,不是“假大上”的“上”。苍凉,苦难,悲悯,万物有情,为弱者发声…这些厚重的东西是贯穿了刘年诗歌的全部。


  先来说万物有情吧。诗人当然要万物有情了,搞文学就是要万物有情。不万物有情你还搞个毛文学啊。所谓的一切景语皆情语就是万物有情。如果不万物有情文学家和历史学家哲学家又有啥区别啊。所以说万物有情是一个作家最基本的标配。但我仍然想说,刘年的万物有情和那种普遍性的万物有情还不同。在刘年这里,万物有情不是一个普遍性的定理,而是一种创作手法。在刘年的笔下,无论是汪家庄那棵呵护摇篮一样呵护鸟窝的白杨,还是等蜻蜓、女人、牛羊都安顿好才沉下去的夕阳,都充满了温情,替诗人爱着这千疮百孔的人间。甚至就连一张椅子,也会在你摔门而去之后,感受到情绪的波动,在他面前摇了很久。华北平原的另一个好处是,足以让偷情的妻子,穿好衣服,理好头发。而很多美丽的村庄,都有一条小河,一棵老树,一个胡三宝一样的痴人,他们都是大地上的神……


  与其说是万物有情,不如说是刘年有情。人生实苦。苍凉的天地,苦难的众生,说不完的。说不出来的。说不清楚的。我不是说我们这个时代生病了,所以独苦。不是的。所有生而为人的真正苦楚都跟时代无关。所有生而为人的真正苦楚都无法言说。能说出来的苦楚,都不是真正的苦楚。我才不信一个死到临头的人会有力气嚎叫。人世间种种的辛苦,需要有人言说,需要有漫山遍野高糖分的事物,来包裹,来中和。温情,是裹在巨大苦丸上的一层薄蜜。真正的苦楚,需要疼痛来缓释。一方面,诗人在揭发这种苦,他要替众生喊疼。另一方面,诗人在包裹这层苦,他拥有巨大的悲悯。五十七岁的秦大娘每天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一样推着儿子去朝阳医院。这不苦吗?是苦难使母亲成为了西西弗斯一样的英雄。死亡将治好你我所有的病。少年对着孤军苦战得胜回朝的将军倒头便拜,只因“吾之父母,葬于将军之腹,清明已至,故此跪拜双亲之暮”。这不苦吗?不仅苦,而且震撼,这是一场杀了士兵做军粮才得以取胜的战争!不知是为了骗自己,还是为了骗妻子,宝宝走失之后,企鹅爸爸在育儿袋里,放了一团雪。在零下五十多度的寒风中,小心呵护。企鹅妈妈捕鱼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别人的宝宝在一天天长大,他的,在一天天缩小。不苦吗?如此及物的细节,如此令人受伤的暖雪。这是人世间最根本的苦楚,生离死别,众生皆苦,谁能逃过。


  刘年要替这彻底的超越国家和民族的超越人类的众生性的苦楚喊疼。春风像一条巨大的舌头,舔舐人间。刘年在用写处方的方式,写诗。去图书馆一样去医院。熬鸦片一样,将黑夜熬成黑字。祝福这个鸣着喇叭、扬长而去的时代,愿所有的故事,都像蝌蚪一样,有一个漂亮的尾巴。让仇恨乳液一样洁白而甜蜜,被一头小狮子吮吸出来。愿人间像豆腐一样善良,天地像清理过后的石墨一样安静。


  悲悯是刘年诗歌的另一个基因。有着巨大悲悯情怀的刘年,就连写爱情都携带着与生俱来的悲悯。她张开双臂的一刹那,你想到的是十字架,救世主。


  张爱玲有一次形容一个人,是“拿竹竿在他头顶上敲一下,脚底便会响。”意思是这人聪明透顶。是张爱玲写的吗?不大记得了。这是谁说的并不重要。而我想说的是,携带在刘年诗歌基因里的悲悯情怀,也像这个聪明透顶的人一样,达到了与生俱来的生物性境界。把爱情和巨大的殉道情怀放在一起写,一点也不违和,简直可以算是水乳交融的。神来之笔是因为有神来之思。神来之思是因为写作基因的应激性反应。悲悯、温情、祈祷、保佑、化解、救赎……这样的思维基因,沉淀在诗人灵魂的根部。


  有些诗人,有天生的疼痛来加持。比如余秀华。所以她早期的诗歌特别动人,打动人心的那种。刘年不是没疼过。但是那些疼已经在他早期的诗歌中得到了消解。消耗完那些疼之后怎么办?他自己找疼去了。懂了吧?刘年是一个讨苦吃的诗人。为了替全世界疼痛,自讨苦吃。刘年是这样一个诗人。他要替人间喊疼,替众生喊疼,替山河荒漠喊疼,替那些不会喊疼的事物喊疼。他不仅替有机物喊疼,也替无机物喊疼。你怎么知道无机物就不懂疼痛呢,对不对。量子力学告诉我们,所有的物质都是波动。也许人家的疼痛你不懂罢了。但是刘年懂。至少从刘年的诗里我看出来了,他觉得他懂。

      所以,诗歌是人间的药。背着相机下山的诗人和在山上敲磬的僧人是同一个人。有些文字涂了口红胭脂。有些文字穿着芒鞋袈裟。所以纸有纸命,字有字魂,诗里也可以做修行。

      什么是诗歌?情怀就是诗歌。诗到语言止就像是建造一座豪华宫殿,全都用来堆砖头。好像是刘川这样说的吧?太对了,这句话。我们不需要一个堆满砖头的皇宫。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皇帝。即使他没有自己的房子也可以。没有豪华宫殿也可以。当然如果这个皇帝也能有自己的豪华宫殿是最好的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刘年是一个有一座石头房子的王。


  同样是写苦难,刘年诗歌的审美质地和一般人的还不同。刘年写得大。而这种大,又是靠“小”去达成的。比如有些诗歌,也是写苦难的。但他们的苦难是攻击性的。他们能得到一部分人的共振,却很难得到整个时代的共振。印象中有一位山东女诗人,写得真好啊,那种苦难,真是打动人心,针一样刺痛。那当然是好诗了。但是很难得到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更大的普罗大众式的共鸣。刘年的诗就不仅是针一样的刺痛了,那是大刀一样的钝疼。刘年的苦难超越了个人、种族、国家、时代、人类。这是梅花针和大砍刀的区别。是暗器袭人和正面砍杀的区别。


  更难能可贵的是,写人类普遍性的苦难容易蹈空。写得虚,失实失真。而刘年诗歌很好地解决了这些问题。“面对文学,我们不能玩平面几何,以为人类性就大于民族性,这是说不通的。请注意,考量一个小说家,要从它的有效性和完成度来考量,不能看命题的大小。”这是毕飞宇说的。我没任何意见。但我想接在这层意思后头再说一层意思。在有效性和完成度一致的情形下,当然是人类性大于民族性了。这么说也许你不认可,那我换一种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人类性大于个人性。也就是说,全人类的苦难要大于你一个人的苦难。前提是这些所有的苦难都是“真”的。这个问题其实也可以换成另外一个问题。在解决了“怎么写”的问题之后,“写什么”将决定着你的高度和境界。很抱歉,境界这个词已经被用得够烂的了,但我脑袋里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一个可替代的词语。


  那么,刘年靠什么来完成这个“大”呢?根据我的不正确的观察,应该是:口语、及物和细节。这是刘年诗歌的武器。不要小看这样的武器。唐诗宋词写得好吧?当然了。可是如果你跟人家女孩子谈个爱情什么的,你张口一句唐诗闭口一句宋词试试?不被人家姑娘灭了才怪。简直神经病嘛。为什么?时代的风气使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语言。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口语诗就是这个时代的文学之一。当然这也是我的不正确的观察,你也可以不信。那我说这三个武器能使得诗歌更能得到普罗大众的认可。人们读起来会觉得亲切。这一点你总该信了吧?这种认可使得刘年诗歌的切口变得非常的小。小到什么程度呢?像针一样小是不够的,要像没有那样小。刘年正是用口语、及物和细节这三个像没有一样小的武器,有效完成了人类普遍性苦难的“大”。


  “白岩寺空着两亩水,你若去了,请种上藕
      我会经常来
      有时看你,有时看莲
      我不带琴来,雨水那么多;我不带伞来,莲叶那么大”


  不知道刘年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首诗。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你,去了白岩寺。也许有,也许没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真有这个人,她去不去白岩寺刘年都该感谢她。是这个人的存在造就了这首诗。而这首诗,很可能将在现代诗歌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这诗看上去有点普通。并没有钻石一样的语言,咘铃咘铃响,亮瞎你眼的那种。也没有绣花,一针一针地雕,织锦织缎。没有,它非常简洁,村里小芳的感觉。可是味道却隽永,这是个有长辫子的小芳。非常家常的语言,口语。却未必是不用心的。恰恰相反,我认为正是因为诗人用心了,才能达到这种家常隽永的感觉。而这种日常隽永的口语,不过是它的表现形式罢了。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这首诗的审美内核,是古典的。意在言外,留白,空间拉伸……是它主要的诗歌技术。而这些技术,传承自中国古典诗歌。刘年凭借这首诗,用现代的当下的及物的口语,承接了中国古典诗歌的审美传统。仅此一条,就足以打动时间的心,让它在大浪淘沙中得到流传。


  刘年自己说过,《世间所有的秘密》是自己最满意的一本诗集。现在,刘年把这首诗放在了自己最满意的诗集的最前面。毫无疑问,他本人应当是非常看重这首诗的。


  具有同样什么质地的诗歌还有《白云歌》:“爱自由,爱自然,爱随风流动的衣裙。不爱的人,我赠她以黄金,爱的人,我赠她以白云。”


  男人和女人根本就是两个物种。口语诗人和意象诗人的不同,正如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他们形同陌路,互相视对方如无物。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里。他们也是两个物种。


  刘年是一个用口语写作的诗人,这是刘年的自觉。但不能因此就把刘年划定为“口语诗人”。“目前用口语写诗的人越来越多,但在很多人的观念里,口语诗只是一种方法论,即我在用口语写诗。真正能认识到口语诗是一种世界观的人并不多。”用芦哲峰的这个观点来定义,我也认为,刘年的世界观并不是口语的。口语仅仅是刘年诗歌的物质外壳,是刘年和时代接轨的自觉。刘年诗歌的核心审美还是非口语的甚至是中国古典审美的,他是用口语写出了具有中国古典审美质地的诗歌。这种追求太了不起了。因为这是一种接古通今的努力,融会古诗和新诗。当代新诗有三个参照物:西方诗歌、中国古诗、自新文化运动以来的中国新诗小传统。刘年的写作是一种打通三个参照物的追求。放在这样的背景来看,这样的自觉追求是多么珍贵!


  我听到民间甚至有人诟病说刘年的诗歌太简单。我不同意这样的说法。这个人确实放弃了在书斋里建造象牙塔的努力。他是没有武器。也不高级。但你不能因此就说他简单。这是“技”和“道”的问题,也是“鱼”和“渔”的问题。这里有个人往河边一站,鱼就全都飞过来了,你丫还站在岸边跟我讲他的渔网不是大牌。这就有点搞笑了。最高级的武功难道不是飞花片叶无影脚杀人不见刀的么?!


  好东西是聪明人花笨功夫写出来的。以前我以为刘年是不够聪明。后来我觉得是他不屑于用聪明。太聪明了不配宇宙人生本来的苦楚。聪明是一种病。刘年已经到了那种很自觉地不使用甚至是有意识地摈弃才气的境界,独孤求拙。聪明、幽默、炫技,会减轻艺术的力量。


  李商隐并不比白居易更“高级”。在如鱼饮水的事情上,李商隐有李商隐的鱼,白居易有白居易的鱼。”也许在这个纯文学日渐式微的时代,刘年更愿意去做一个白居易吧。


  








2#
发表于 2022-1-18 21:04 | 只看该作者
刘年的诗来源于自己的生活经历,因为经历看到的红尘世界皆为苦在他心里流转。本文作者简述言语颇具特色,抓住刘年诗歌特点论述。笔法娴熟自然。唯起笔稍嫌啰嗦。
3#
 楼主| 发表于 2022-1-18 21:26 | 只看该作者
喻芷楚 发表于 2022-1-18 21:04
刘年的诗来源于自己的生活经历,因为经历看到的红尘世界皆为苦在他心里流转。本文作者简述言语颇具特色,抓 ...

谢谢阅读点评,正在想怎么精简
4#
发表于 2022-1-19 00:44 | 只看该作者
如果总是汲汲于诗句,那诗总在远方;如果萌动了诗人的情感,那才是诗的意义。诗意不在语言中,而在情感中。
5#
 楼主| 发表于 2022-1-19 08:39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1-19 00:44
如果总是汲汲于诗句,那诗总在远方;如果萌动了诗人的情感,那才是诗的意义。诗意不在语言中,而在情感中。

是的,诗歌和普罗大众本来就有点遥远,再小众的话,会更加割裂
6#
发表于 2022-1-20 11:29 | 只看该作者
看了几句,这诗人应该不错。
可就算是不错,竟然第一次听说。
诗歌,没市场啊,也成了小众圈子文学。
7#
 楼主| 发表于 2022-1-20 11:37 | 只看该作者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2-1-20 11:29
看了几句,这诗人应该不错。
可就算是不错,竟然第一次听说。
诗歌,没市场啊,也成了小众圈子文学。

谢谢阅读,刘年是个为大众写诗的人。真心令人感动啊。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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