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漫（小小说）

刘晓斌

夜漫漫（小小说）
　　
　　文/刘晓斌

　　
　　都不知道数了多少遍多少只羊了，李空依然毫无睡意。
　　
　　毫无睡意的李空，索性按开壁灯，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套上绒裤，登上保暖鞋，经过客厅，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站在电脑前的李空盯着电脑，一动不动地盯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眨动的次数也比平时少了许多。直到屏幕上出现一条与他侧身对坐着的狗狗，他的头才晃动了几个来回，眼睛也狠狠地眨巴了几下。
　　
　　李空那几下不是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也不是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而是在与狗狗对视的那一瞬间，他似乎从狗狗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那东西，令李空的心里产生了一丝震撼。
　　
　　哎。见屏幕上的狗狗，已经换成了一幅冬景，李空轻轻叹息了一声，把手机摸出来放在电脑前，在竹椅上坐下。想了想，又在电脑桌右前方拿了一支签字笔，一个没有封面的大作业本。
　　
　　尊敬的各位领导，李空在作业本上写下这几个字。
　　
　　我都快退休的人了，现在那三个领导，岁数比我儿子还小呢，没必要写尊敬吧，想着，李空把尊敬的三个字划掉。
　　
　　毕竟他们是领导啊，写尊敬也不错吧。于是，李空又在尊敬的三字下面各画了一个圈。
　　
　　我今晚给你们写这封信，不是为了申述。我记得，你们说了不能申述的。我只想真诚地向你们交交心。写到这里，桌面上又出现了那条狗狗。
　　
　　李空看着与他侧视的狗狗，尽管有了第一次，这回还是让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
　　
　　冷漠吗？
　　
　　麻木吗？
　　
　　木然呢？
　　
　　……
　　
　　可惜，就在李空犹疑之间，屏幕上的狗狗又不见了。
　　
　　我今天上省城，是想协助老伴带几天孙子的，让她好好踹口气。老伴的身体不好；儿子儿媳两口子要上班；亲家亲家母要带他们的第二个孙子；我已经一个多月没上去了。
　　
　　今天中午，我向王副总请假时，他说，是新老总到任的第一次员工大会，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随即我便出发去赶公交车到汽车站。客车出发不到四十分钟，就因前面出车祸而被堵在高速公路上。过了十来分钟，我一边向老路走，一边联系滴滴车。谁知道东堵西堵的，导致紧赶慢赶，花了平时省城到县城五倍多的车钱，最后赶到会议室，还是迟到了七分钟。七分钟，按考核办法：五分钟以内50元，超过五分钟，每分钟100元。我不是心疼那250块钱，但确实我已经尽力了。
　　
　　屏幕上的狗狗又出现了，这回李空没有再犹豫，马上拿起手机，点开相机，连点了几次拍照。
　　
　　李空打开相册，点开狗狗的照片，发现这是一只黑白分明的狗狗。也许是角度的原因吧，看不清它左边的胡须，但右边的四根全白了，不知是岁月洗涮的结果，还是天生的；它眼球的周围有一点点白色，是被黑色挤压的么？反正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了；它颈项下面的毛是白色的，像挂着的一块白色的玉佩；它两只前爪和右后爪的脚掌上都有一圈白色，像极了白色的袜颈。其他的全是黑色。不知在岁月打磨的过程中，是否发生过白变黑或黑变白的情况。
　　
　　至于参加会议两次解手超时的问题。前年下半年我孙子出生以来，家里一直就我一个人，每天早上五点四十起床赶着上班，晚上回到家已经八点过九点了，所以，一般准备饭菜，一次就是两三天的。不知是饭菜热的时间短了，还是其他原因，最近一段时间，我的肠胃出了些问题。其实，解手的时候，我一直看着时间，如果不分成两次，按照考核办法，就应该算缺席了。如果那样的话，不仅处罚要多250，还要背一个处分。不过，解手要求在五分钟之内，的确有些短了——来回路上的时间最少要花三四分钟吧，剩下一两分钟，解小手还行……
　　
　　李空再次读着狗狗。看着它的眼睛，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像时间的幕布，已经将它心灵的窗户遮挡的那种感觉。
　　
　　它的眼睛，还能看见这个世界吗？清晰度如何？
　　
　　它的耳朵，还能接收到这个世界的信号吗？几许？
　　
　　还有就是今晚在本月1-10号考勤通报中，关于我10号旷工的问题，我想求求三位领导：不算旷工，成吗？扣多少钱都成。昨天，实在是因为家里抽不出人了，我才不得不和同事换一天假，去照看生病住院的老父亲。我原本是想这两天抽时间，打电话找主管老总汇报的，哪知道今晚就通报出来了。
　　
　　各位领导，我工作四十一年多了，还从来没有背过处分。所以，我真诚地希望，退休前的这两个多月，也能够平安地度过。谢谢你们！
　　
　　终于写完了，看着大作业本上的那七八百字，李空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算了，下来修改修改，冷静冷静，顺便问问其他几个被通报的老伙计，再决定交不交吧。李空想着，又点开了手机。
　　
　　李空再次看着狗狗那尚能立起的两只耳朵，那两个黑色的接收器。再次看着狗狗那黑黑的、周围有一点白色的眼睛。突然，当李空看着狗狗那几乎已经被岁月磨平的爪子，似乎一切都呼之欲出。
　　
　　叮铃铃铃，当李空手机上的起床闹钟响起，他点了关闭后，才在狗狗的图像背面，发现了一行小字：即使我上了年纪，也请不要嫌弃我。
　　
　　这是再一次印证吗？
　　
　　找不到确切答案的李空，最终只好关掉电脑，向洗漱间走去……
　　
　　1895字

小平_gMTT8

问好李晓斌老师！

          李老师的 《夜漫漫》 写一个将要退休的老人李空，为单位三位年轻领导写信，彻夜莫眠。          小说以电脑画面的“狗狗”为道具，阐释了李空被所感受到的“冷漠吗？麻木吗？木然呢？” 的复杂心情所困绕。吐露了“各位领导，我工作四十一年多了，还从来没有背过处分。所以，我真诚地希望，退休前的这两个多月，也能够平安地度过。谢谢你们！” 的心声。
        最后“在狗狗的图像背面，发现了一行小字：即使我上了年纪，也请不要嫌弃我。”可能就是全文的寓意所在。


        如此解读是否合理，还请李老师和文友们补充指正！

灯芯草

我今天上省城，是想协助老伴带几天孙子的，让她好好踹口气。老伴的身体不好；儿子儿媳两口子要上班；亲家亲家母要带他们的第二个孙子；我已经一个多月没上去了。
以我的理解，所有的凌乱都源于这句话，中老年人的焦虑，中国式中老年人的焦虑，让一个临近退休的中年人生活的如此慌乱不堪。如果他的老伴身体尚可不用去给儿女带孩子，而做好他的生活后勤，他岂会这样心烦意乱？又岂会在临近退休的年纪遭领导“嫌弃”？工作了半辈子，心身仍如此负重，乃至退休以后还要投入另一个战场，如果多在这方面挖掘一点，是不是主题会更加明朗一些，共同探讨。

草舍煮字

进入老龄社会，仿佛只是老年人增加了，尊老的条件和观念并未增加。

刘晓斌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2-1-20 12:06
问好李晓斌老师！

          李老师的 《夜漫漫》 写一个将要退休的老人李空，为单位三位年轻领导写信， ...

小平版主说得对。
也许没有那行小字，效果会更好一些。
感谢！祝好！

刘晓斌

灯芯草 发表于 2022-1-20 12:41
我今天上省城，是想协助老伴带几天孙子的，让她好好踹口气。老伴的身体不好；儿子儿媳两口子要上班；亲家亲 ...

老师的理解是对的。
感谢您的好建议！
对于企业中，那些临近退休人员的尴尬处境，除了形形色色的亲身经历者，其他人是无法体会的。我想写的就是这帮人。这篇算是一个开头吧。
祝一切安好！

刘晓斌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1-20 16:02
进入老龄社会，仿佛只是老年人增加了，尊老的条件和观念并未增加。

煮字老师好！
进入老龄社会，尊老的条件正在改善，但需要加快步伐。至于尊老的观念，如果不将“物欲横流”与“金钱至上”打趴下，加强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我这篇小文，想反映企业中临近退休这帮人员的生存状况，但呈上之后，才发现瑕疵多多。
感谢老师光临！

邱天

彻夜不眠的老人，想多了吧？快退休或已经退休有什么不好？像我退休十几年了，退休金每月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开心时就写点东西——不要给领导写那些没用的东西！只要领导不嫌弃老员工老职工是累赘就成哈！

您说呢？

刘晓斌

邱天 发表于 2022-1-21 11:26
彻夜不眠的老人，想多了吧？快退休或已经退休有什么不好？像我退休十几年了，退休金每月领，天天吃香的喝辣 ...

邱天老师好！
我离退休，还有两年多。到那一天，说不定我的退休金比您的还高呢
问题是：现在在不少企业领导看来，单位的老员工老职工，就是他们的累赘。
祝新年开心，健康，平安，幸福！

邱天

刘晓斌 发表于 2022-1-21 13:12
邱天老师好！
我离退休，还有两年多。到那一天，说不定我的退休金比您的还高呢
问题是：现在在不少 ...

发挥余热，多为企业着想，企业会喜欢您的。

刘晓斌

邱天 发表于 2022-1-21 13:28
发挥余热，多为企业着想，企业会喜欢您的。

其实企业喜不喜欢没关系，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行

王排

一位老员工，一条老狗，一点老已至之的心事，在无尽的夜色里，被 作者演绎得充分而又真实，心理刻画细腻形象生动，把一位老员工将要退休之时的焦虑表现得淋漓尽致，呈现在读者面前，无不引起共鸣：即使我上了年纪，也请不要嫌弃我。
如何对待退休，不仅是退休者一个人的事，面临老龄社会这个社会问题，作者通过老员工的呐喊：即使我上了年纪，也请不要嫌弃我。传达了所有老龄人的想法。欣赏并学习佳 作。

刘晓斌

王排 发表于 2022-1-29 11:28
一位老员工，一条老狗，一点老已至之的心事，在无尽的夜色里，被 作者演绎得充分而又真实，心理刻画细腻形 ...

感谢王排老师！
祝除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