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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重返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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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22 12: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一窗烟雨 于 2022-2-23 10:01 编辑

       纪实体家史小说《浭水流》第二部  内战篇  策马热河


                       第二十章 重返黑水


         杜芳看着西坠的斜阳,提醒刘佐斌,“抄近路要经过野狼谷,夜里很危险。”
  
  “有狼也不一定就会碰上,那么大的山谷。”刘佐斌大咧咧地说。
  
  “找个村子住下,明儿天亮再走。”木森说。
  
  “你看看附近有村庄吗?”杜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瞎领路,早到了。”
  
  “我明明记着就是那条路。”木森还嘴硬。
  
  “就你那记性。”
  
  “你俩别吵了,就走野狼谷。让马跑快点,用不了一个小时,不等天黑狼出来,咱们就过去了。”刘佐斌说着抽了坐骑一鞭,拐向山中小路,他的警卫员招呼杜芳木森跟上。
  
  然而,山谷礼的小路崎岖不平,马根本就不能跑,有的路段,还得人下来牵着马步行。越走天越黑,山风呼啸,吹得人毛发倒立。杜芳突然发现马儿发出紧张的响鼻,“怎么回事?”他警觉地四处张望,赫然发现右前方的山坡闪烁着点点绿光,萤火一般,顿时心中一凛,失声叫道:“狼群!”
  
  杜芳的话音未落,木森已经开了枪,对面的荧光唰一下散开,向后退去。
  
  “快,上马跑。”木森叫道。
  
  “跑?”杜芳说,“这路曲里拐弯的,一脚踏空就掉山涧。”
  
  散开的点点绿光又聚拢,而且朝他们移动过来。
  
  “那该咋办?过来了,打吧。”木森说着又开了一枪,这次,那片绿光停下来,却没散开。
  
  “别浪费**。”杜芳说,“看不清狼有多少只,我们的**却有限。”
  
  狼群驻足远远地窥视着人,人也不敢再往前走,双方对峙,马儿不安地张大鼻孔浑身颤抖。
  
  “咋办?”刘佐斌低声问杜芳。
  
  “绕过那个山包就是谷口,出了谷就可以打马快跑,一般来讲狼不会追出山,而且上了大路,马跑得快。但是,从狼群居高临下,从它们眼皮底下过去,有点难。”
  
  刘佐斌的警卫员说,“四个人一起开火,把狼群吓退,它们退远,咱们就冲过去。”
  
  “不行。”杜芳急忙拦阻,“离的远,天又黑,打不准。万一,咱们**打光,狼群不退,咋办?”
  
  “总不能就这么瞪着等天亮吧?狼是观察咱们呢,它们要是觉得咱们不是对手,就该扑上来了。”刘佐斌回头,惊讶地见杜芳不仅不开枪,还把**卸了出来,“你干啥?”
  
  杜芳示意他别出声,把**在头发上轻轻摩擦了一阵,又装进膛,冲着对面的狼群连开三枪,摩擦过头发的**带着磷火划过夜色,发出耀眼的亮光,对面幽幽的绿光立时四散,退到远处的黑暗中。
  
  “真有你的。”刘佐斌脱口赞到,“狼怕火,我咋就没想起来。”
  
  杜芳又掏出火柴,撕下一块衣襟点燃,让木森赶紧找干枯的蒿草。然而正值初夏,黑暗中很难找到干草枯枝,残烛似的小火苗忽忽闪闪的燃不起来。
  
  “你们也赶快撕衣服。”
  
  “扒光了也不够烧一宿的。”木森沮丧地说。
  
  “不是烧,是把马蹄包上。趁火没灭,悄悄过去。”
  
  狼群趴在高处遥望闪亮的火苗,似乎没发觉杜芳他们用衣服裹了马蹄,蹑手蹑脚的绕过去。到了谷口,四个人立刻快马加鞭的狂奔,回头看狼群没追上来,心才落地,马不停蹄的跑了二十多里。
  
  “你半夜三更的回来,就赶紧睡觉呗,把我叫醒干啥?”睡眼惺忪的陈光埋怨。
  
  “耽误你点觉你就不高兴,我差点喂狼,都是你催着我快回来,上级有紧急指示?”刘佐斌问。
  
  上级并没有紧急指示,让陈光着急的是县委收到一份来自黑水区的材料,要求撤区长于秀华的职。
  
  我军收复黑水镇后,黑水区政府重返旧地,新组建的领导班子却相处不融洽,区委和区政府一个住镇东头,一个在镇西头。这事县委早就知道,但没想到会闹到水火不容。
  
  “老于从关内出来,辛辛苦苦工作这么久,我也没发现他有啥问题,材料上说的是否属实还得调查后再做结论。”刘佐斌一边看材料一边表态。
  
  陈光知道刘佐斌对于秀华印象好,而且总是袒护关里带出来的干部,就说:“我也没想撤他的职,但是书记和区长不团结,工作难开展,就把黑水区的班子拆开吧。”
  
  “行,把尚迅调别的区。”
  
  “尚迅同志刚到黑水,挪动她不太好吧?”
  
  “那就把于秀华调到县里,当粮食局长。”
  
  陈光对刘佐斌这个提议没有异议,但是还有个难题,“黑水调谁去?”
  
  刘佐斌也难住了。尚迅是女同志,年轻漂亮有文化,一般人她看不上,又是延安来的,政治觉悟高,立场鲜明。冀东出关的干部却正好相反,都是农民出身的大老粗,政治敏感度没法与之相比,种种原因,很难给她找到合适的搭档。刘左斌想了想,“只能是杜芳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事你去跟他谈比较合适。军区那事,咱们给搅和黄了,又给个重担子挑,我不好开口啊。”陈光面露难色。
  
  “没事,老杜爱打硬仗,你给他戴足高帽就成。”
  
  得知杜芳被县委书记找去谈话,木森闻讯赶来,“找你干啥?是不是挪动地方?告诉你啊,你走我就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让你猜对了,还真是挪地方。”
  
  “去哪儿?”
  
  “黑水。”
  
  “行。”
  
  木森的要求正合书记心意,“你们俩这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就一起去吧。木森当区小队队长。”
  
  临行前,陈光悄悄嘱咐杜芳,“到任后把于秀华的问题调查清楚,写一份详细材料报到县委。”
  
  如此看来,于秀华的问题并非挪动个地方就算完事,调到粮食局不过是缓兵之计。杜芳不禁替老友担忧,以自己对他的了解,那份举报材料肯定是言过其实,即使真有其事,也很可能是老于憨直轻信,被坏人蛊惑利用了。
  
  蒙在鼓里的于秀华,对调任欣然接受,并未深思背后的原因,见了老搭档杜芳和同乡木森,更是喜不自禁,一心想热情款待老朋友,张罗半天却拿不出像样的饭菜,只有小米干饭和炒菠菜。杜芳刚吃第一口就被饭里的沙砾咯了牙,没等他开腔,木森先抱怨上了,“这菠菜也忒老了,都长籽了,吃着扎嘴。”
  
  于秀华深表歉意,“区里穷,我们平时连小米都吃不上,都是高粱米玉米面。”
  
  正常来讲,黑水区管辖的范围不小,区政府有税收,不该这么困顿。如此清汤寡水的伙食,尚书记怀疑财务方面有问题也是情理之中,于是杜芳就直截了当的问于秀华,“区里有负责搞生产的人没有?”
  
  “有啊。李显明带着自家的大车给咱们搞生产。”
  
  “李显明?不是黑水镇有名的恶霸地主吗?怎么用他?”
  
  杜芳原来在黑水区时就听说李显明曾经谋财害命,他在黑水镇里开了家油坊,某日,一个老汉叼着烟袋来买油,正赶上李显明在店里,一眼看出那个烟袋嘴是和田玉,他便动了坏心眼,把店里的伙计叫到后屋,嘀咕了一阵。老头对即将降临的厄运毫无察觉,买了油正往外走,忽听李显明大叫:
  
  “烟嘴,我的烟嘴没了。”
  
  老头一回头,就见两个伙计扑过来,慌忙问,“你们干啥?”
  
  “干啥?”
  
  李显明狞笑着说,“偷了我的烟嘴,就想跑?”
  
  不由分说,三人上来就抢老头的烟嘴,老头大喊救命,招来不少路人围观。老头说烟嘴是自家祖传的,“姓李的,你不能仗势欺人,青天白日的就抢。”
  
  “偷了东西,当场人赃俱获,还敢嘴硬!给我打。”李显明倒打一耙,让几个伙计把老汉吊到油坊的房梁上用鞭子抽,直到承认偷了烟嘴才放人。遍体鳞伤的老头被家人抬回去,没几天,就含恨而死。
  
  “区政府重用这种人,是不是欠考虑?”杜芳委婉提醒于秀华,并未告诉他区书记已经把这事上升到立场问题的高度。
  
  “这个人主动靠拢咱们,工作挺积极,咱也不能老揪着人家的过去不放。”于秀华解释。
  
  “防人之心不可无,很多恶霸地主口蜜腹剑,暗地里使绊子。”
  
  “我没发现他给咱们使绊子。”
  
  “你查过他的账吗?伙食这么差,他这生产是咋搞的?”
  
  “查账?哎呀,这事我真没想到,看他挺老实的,不会做手脚。”
  
  “你啊,太信任他了。他老实?都是装的。让通讯员把他找来。”
  
  “他去赤峰给咱们买物资了。”
  
  “那好,等他回来,就关起来。”
  
  “为啥?平白无故的就关人?”于秀华如坠五里雾中,搞不懂杜芳咋对李显明这么不满。
  
  “你就坐这儿等着,到时候就知道了。”杜芳把握十足地说。
  
  李显明回来,一听要关他,就大喊冤枉,“于区长,为啥关我?我可是对共产党没有贰心,新区长不了解我,你了解我啊,你得给我做主。”
  
  没等于秀华开口,杜芳一声冷笑:“不知道为啥关你?我问你,你有枪没有?”
  
  “啊,你说枪啊。”李显明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区长,我忠心耿耿啊,连自己家的大车都献出来了。”
  
  “别扯用不着的,就说枪,你有没有?”杜芳紧追不放。
  
  “……有。”
  
  李显明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在于秀华听来却如霹雳,这是他绝对没想到的,立时气得怒目圆睁,“有枪咋不交?”
  
  李显明被他逼视得垂下脑袋,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
  
  “果景玉,你去他家,把枪取来。”杜芳命令。
  
  小果答应一声出去了,不大工夫,就拿着一支二号盒子枪回来。
  
  “挺快啊。”杜芳说。
  
  “到他家,一掀柜盖就拿出来了。”
  
  杜芳接过来一看,发现顶着**,就对于秀华说:“你看看,顶着**放柜里,这是预备打谁?”
  
  “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家伙一副老实相,却满肚子坏水。”于秀华对人心难测颇为后怕。
  
  “好好查查账目,他肯定没少贪。”杜芳对财粮助理说。
  
  送走于秀华,杜芳就找房子,把区政府搬到区委隔壁,然后去找尚迅,“尚大姐,区委区政府在一起,工作方便,我没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搬过来了。”
  
  “欢迎,欢迎。”尚迅笑容满面,“以后,咱姐俩就在一个桌子吃饭。”
  
  “那当然。”
  
  追缴回李显明的贪污,杜芳跟尚迅畅谈,消除她的一些误解,“大姐,关内来的干部政治觉悟不能跟延安培养的相提并论,大字不识几个,思想水平不够高,警惕性比较差,容易让坏人蒙蔽,其实本质是好的,立场是不会有问题的。”
  
  尚迅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同,杜芳就请她在自己写的调查材料上签了名,送给县委,平息了一场风波。
  
  换了可靠的人搞生产,区政府的伙食大大改善,全体成员每天在一起就餐,杜芳经常在饭桌上讲笑话,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我就爱跟老杜一起吃饭,不管吃啥都乐呵。”尚迅笑道。
  
  然而,饭桌的欢乐气氛很快被一位不速之客给搅没。
  
  那是六月的一天,天气热,杜芳就让把饭桌摆到院子里,大家围桌而坐,正要开饭,进来个老太,左手拿破瓷碗,右手拄打狗棍,身子弯成问号,满头灰白的乱发,身上穿得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挂了堆破布。
  
  “这不是街上那个要饭的老太太嘛?”果景玉迎上去问道,“你来干啥?”
  
  “吃饭。”
  
  随着一声响亮的回答,老太太到了桌前,一屁股坐在小果的位置,紧挨着的杜芳,立刻嗅到一股浊臭。众人都被惊得瞠目结舌,老太太旁若无人地把黑魆魆的手伸进菜盆,抓了一把炖豆角塞进嘴里。
  
  杜芳急忙把筷子递给她,“大娘,用筷子吃。”
  
  “谁让你到区政府来吃饭?”果景玉站一边气得脸通红。
  
  “你们不是共产党吗?不是说共产党解放穷人吗?解放了,还让我要饭?我不上你们这儿吃上哪儿吃?”
  
  老太太一番话,让满桌人无言以对,杜芳示意小果再搬个凳子,然后对老太太说:“您老说的对,人民政府当然得让人民吃饱饭,不过,您老得用碗筷,别这么抓好吗?”
  
  老太太接过碗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从这天开始,要饭的老太太一天三顿,顿顿不落,堂而皇之到区政府吃饭,而且总是用手抓桌上最好吃的菜,跟抢似的。她这种吃法,让别人难以下咽。经历过牢狱中非人生活的杜芳能忍受,其他人却要作呕,尤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尚迅,强忍了三天后,再也憋不住:
  
  “老杜,这事你得想个办法。”尚迅说,“不是别的,这样太不卫生,她上完厕所的手就伸进盆里乱抓,我担心同志们的健康。”
  
  “我已经安排好了,让黑水镇农会给她找了间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派了个中年妇女专门照顾她。今儿中午,她就在自己家吃饭。一切费用,区里出。”
  
  “真有你的。”尚迅圆圆的苹果脸笑成一朵花。
  
  俗话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此言在要饭老太身上应验。从流落街头乞讨,到有吃有住还有人照顾,简直是一步登天,这样的幸福生活,只过了两个多月,老太太就在睡梦中辞世。
  
  区长善待要饭老太的事传出去,带来正反两面效果,心地良善的称颂共产党干部爱民如子,奴性的反而觉得这个区长软弱可欺,对区政府派发的任务消极怠工,甚至拒缴税款。
  
  “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好说好商量的就不交,老子真想扇他两耳光。”收税归来的木森黑着脸向杜芳汇报。
  
  “绝对不能打人。”尚迅板着脸严肃地说,“我们是共产党不是国民党,对群众只能说服教育。”
  
  木森翻了翻白眼,不再吭声。
  
  “一味儿的说服教育也不行,治理一方得恩威并施,否则会政令不通。” 杜芳思忖,“上级又派下来个大工程,让咱们区负责在老哈河上修座桥,还得尽快完工,配合夏季攻势。这么大工程,又要保证质量,没点魄力,干不成。”
  
  “热河地区的群众觉悟太低了,跟延安根本没法比。”尚迅忍不住讲起延安军民在大生产运动中的热情和干劲。
  
  杜芳听了,报以苦笑。说延安有什么用?得想办法下好眼下这盘棋。激烈的战事,部队调动频繁,穿梭于老哈河两岸,建桥,是当务之急,越快越好。要想高效率,就必须雷厉风行,工程总指挥得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作为区长,他不可能亲自指挥建桥,只能委派一个在当地没人敢打驳回的人,可这样的人往往都是过去的伪满政要或者土匪地痞恶霸地主。在我军反攻的形势下,那些人倒是很主动的靠近我方,但是任用这种人,要承担政治风险,有于秀华的前车之鉴,杜芳不能再蹈覆辙。
  
  “大姐,咱俩出一个,指挥修桥如何?天天到工地监督,肯定能杜绝磨洋工和偷工减料。”
  
  “那可不成。”尚迅立刻反对,“我不懂施工,工头要是想糊弄我,就是天天在工地看着,也发现不了问题。”
  
  “那就我去。”
  
  “那更不行,你去修桥,区里这么多工作咋办?为了配合部队反攻,又是扩兵、组织担架团,又是运送物资、转移伤员,我一个人独木难支。”
  
  “那就只好找个当地的人负责。”
  
  尚迅想了想,点头同意,“只能这么办。”
  
  区委班子意见一致后把这项工作交给黑水镇的地头蛇刘煜,告诉他需要的人力和财物可以到各村去要。刘煜急于向共产党示好,乐颠颠地领命,工作十分卖力,按期保质地完成了任务。但是,功不能低过,修完桥开始土改,他还是死于农会的乱棒之下。
  
  对于一个区级政府来说,造桥是大工程,但对区干部来说,修桥比接待伤员简单容易的多。
  
  1947年的夏季攻势,我军在热河战场捷报频传,前线将士流血牺牲,后方干群也在流汗拼命,地方政府配合前线作战做了大量后勤保障工作,可有些人打了几个胜仗后就居功自傲,鄙视地方干部,这种情绪发展到秋天,演变成一股正规军部队欺负地放干部的歪风。部队人员故意刁难地方政府工作人员,每到一处,招待上稍有不周,就动武,殴打区干部,还有个流行叫法——“打区伢子。”出于对作战人员的尊重,地方政府一直隐忍,导致这股歪风愈刮愈烈,至初冬,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恰在这时,黑水区接到县委通知,要负责转运一批伤员。
  
  “这批伤员不好伺候,前面经过的几个区,都没招待好,区干部都被打了。”刘佐斌忧心忡忡地告诉杜芳。
  
  杜芳却信心十足,“领导放心吧,伤员吃好喝好,还能有啥要求,有啥招待不好的?”
  
  “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搞不好就会挨打。”尚迅听说了很多其他区干部挨打的事,很紧张。
  
  “别害怕,我早想好对策了。”杜芳安慰她。
  
  伤员共有一百来个,杜芳就先挑选了一百多间房子,每户都亲自察看了一遍。又召集了一百多名五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做护理员,伤员还没到就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规定每个伤员按每天一斤大米一斤面五个鸡蛋的伙食标准。然后把还召集的老头老太编上号,按号排队站好,一大早就站村头迎接,伤员一到,就按顺序由对应的号码看护,每人一个专护。伤员们吃的好住的好,照顾他们的大爷大娘都是长辈,所以也不好意思过分刁难。
  
  “果景玉,你把区政府的牌子摘掉藏起来。”杜芳对通讯员说。
  
  “为啥?”一边的尚迅不解。
  
  “免得有伤员故意找茬的来闹事,”杜芳解释,“告诉村民有伤员打听就说没有区政府。”
  
  “你啊,想得真周全。”尚迅夸赞。
  
  三天平安过去,一百多伤员基本送完。清理核查完剩余物资,杜芳松了口气,回到区政府,刚想让通讯员把牌子挂上,就听门外一阵吵嚷,随即进来三个伤员,一个躺在门板上,一个头缠绷带,还有一个拄着拐杖。
  
  “谁说没有区政府?这不是吗?”头上缠着绷带的扯着嗓门高喊。
  
  杜芳赶紧上前,堆出满脸笑容:“没错,这就是区政府,你们有啥要求?”
  
  “要鞋,要袜子。”缠绷带的高叫。
  
  “好好好,马上给你去拿。”杜芳满口应允。
  
  果景玉一路小跑到仓库拿来三双鞋袜。
  
  “这他妈都是单的,现在入冬了,我要棉的。”缠绷带的破口大骂。
  
  “真抱歉,棉的实在没有,如果你实在需要,把我的脱给你。”
  
  杜芳说着就把脚上的棉鞋脱下递给他。
  
  “就一双不够。”缠绷带的不肯善甘罢休。
  
  躺门板上伤情较重的是个指导员,见此情景有点过意不去,就开了口:“区长把自己脚上穿的都脱了,还闹啥?”
  
  “确实,仓库里实在是没有棉的,我可以脱我自己的,但我无权脱别人的,我不能命令全区的同志把脚上的棉鞋都脱下来给你,实在抱歉。”杜芳恳切的说。
  
  缠绷带的眨巴眨巴眼睛,不吭声了。
  
  躺门板上的指导员说:“走吧,走吧。”说着就带头让护理人员把他抬出去。缠绷带的那个也跟着出去,拄拐的却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等那两个都出去后,杜芳问他有啥要求,他低声说要烟土。
  
  杜芳厉声回答:“烟土我们区里也有,但是随便送人不合法,如果你有特殊用途,我可以给你,但得按规定派人跟着你去,到地方后向上级汇报。”
  
  一听这话,拄拐杖的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刚送走伤员,又来了部队。杜芳正要开区委会,吩咐果景玉去找尚迅,不大一会儿,小果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尚书记被几个战士堵在屋里出不来。”
  
  连日的伏低做小和操劳疲惫让杜芳的脾气爆发,霍地站起,“警卫员,带上枪,跟我走。”
  
  杜芳带着两个警卫和果景玉到了隔壁院子,只见五六个士兵把尚迅围在中间骂骂吵吵的,有的还比划着要动手。“对女书记都敢这样,简直无法无天。”杜芳气得双眼喷火,炸雷似的一声怒吼:“你们吵啥?”
  
  这群闹事者顿时鸦雀无声,怔怔地望着他。
  
  “你们的合理要求可以满足,如果无理取闹,我就下你们的枪。”杜芳板着脸继续说道。闹事者的气焰被他压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个壮着胆子问:“你是谁啊?”
  
  “我是团长!”杜芳怒声回答。因为当时地方政府为配合夏季攻势,组建了反攻团,杜芳兼任团长,所以穿的是军装。
  
  一听是团长,这群闹事的像脚底抹了油,迅速溜走。
  
  “老杜,还是你压茬,要不是你来解围,我今儿肯定得挨揍。”尚迅未从惊吓中恢复,心有余悸的担忧后面部队还有人来闹。
  
  “是得想个办法。”杜芳也觉得需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没等他想出良策,老木森用自己的莽撞把问题解决了。
  
  因木森的脾气火爆,杜芳一直不敢让他沾边转运伤员和接待部队的工作,就怕出事,可是雨点掉到香头上,偏巧,有一天,区政府倾巢而出,就剩老木森一个人看家,临走前杜芳再三叮咛,“万一,有兵来,你别发脾气,要啥给啥。”
  
  “行,行。记住了,你别婆婆妈妈的。”木森满不在乎的回答。
  
  “没挂牌子,不一定会有人来。”尚迅心存侥幸。
  
  偏就有人来。一个连长闯到区政府,有眼无珠,把木森这个铜豌豆当成了软柿子,横蛮无理地要这个要那个的,嘴里还不干不净。老木森被气得把区长的叮咛忘到九霄云外,拔出枪、眼睛一瞪:“操你妈的,我毙了你。”
  
  连长先是一愣神,见木森**上膛,吓得他撒腿就跑,枪声在他身后响起。幸亏木森枪法不准,**打到院子大门的门框上,这个连长才捡了条命。
  
  杜芳回来一听说这事,惊出一身冷汗,“我的天,你可差点闯大祸。以后,可不敢再让你看家。”
  
  然而,坏事变好事,老木森这一枪被添油加醋的传播开,过往的部队都听说黑水区有个愣头青,此后再无人敢到区政府胡搅蛮缠。
  
  “打区伢子”的歪风,后来惊动上级,导致17旅被通报批评,李运昌恼火,下令严惩。命令刚下,就有个班长撞枪口上,他带了四五个兵到朝阳县,向县长要留声机,县长说没有,被班长扇了两耳光。县长打电话,告到地委。这几个人到锦州后被捕,班长被押回朝阳就地枪毙。
  
  自此,整个热河地区,再未发生“打区伢子”事件




评分

2

查看全部评分

2#
发表于 2022-2-22 13:09 | 只看该作者
写得细腻,人物形象突出,作为长篇小说是必须的。欣赏,问好!请继续。
3#
发表于 2022-2-22 15:27 | 只看该作者


       一窗烟雨的《重返黑水》真实地记叙了杜芳机智的躲过狼群;为老战友于秀华 洗怨;带领区干部灵活应对“打区伢子”事件。      
       细节详尽,语言通畅,情节真实,加分支持!  期待精彩继续。
4#
发表于 2022-2-22 20:10 | 只看该作者
自此,整个热河地区,再未发送“打区伢子”事件。-----可否是笔误了:发送为发生。
5#
发表于 2022-2-22 20:2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王排 于 2022-2-23 10:02 编辑

如果不细读全文,不了解来龙去脉,真不敢想像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咱们的队伍里。但仔细一想,世上人有千万种,不然哪有军阀、兵痞之称呢。个别人自持正规嫡袭,老子天下第一,眼里哪装得下别人,枪毙也是理所当然了。感谢楼主给读者分享了一段特别的往事。问候作者,祝创作丰收 。

6#
 楼主| 发表于 2022-2-23 09:58 | 只看该作者
邱天 发表于 2022-2-22 13:09
写得细腻,人物形象突出,作为长篇小说是必须的。欣赏,问好!请继续。

感谢邱天老师赏读点评。
7#
 楼主| 发表于 2022-2-23 10:00 | 只看该作者
王排 发表于 2022-2-22 20:10
自此,整个热河地区,再未发送“打区伢子”事件。-----可否是笔误了:发送为发生。

是的,打错字了,自己写的文,很难发现,总是顺过去。马上修改
8#
 楼主| 发表于 2022-2-23 10:04 | 只看该作者
王排 发表于 2022-2-22 20:22
如果不细读全文,不了解来龙去脉,真不敢想像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咱们的队伍里。但仔细一想,世上人有千万种, ...

其实,啥队伍都是由人构成,人有各种各样的,不可能都是特殊材料制成。我们从小到大接触到文艺作品都是美化和拔高了的人。真实的历史,没那么美好。
9#
 楼主| 发表于 2022-2-23 10:10 | 只看该作者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2-2-22 15:27
一窗烟雨的《重返黑水》真实地记叙了杜芳机智的躲过狼群;为老战友于秀华 洗怨;带领区干部灵活 ...

谢谢版主大哥加分,纪实体的家史,每件事每个人都忠于原貌,因为书中出现的人物都是真名实姓,不少后人都在读,不容我虚构,只是小细节和对话不能百分百还原。
10#
发表于 2022-2-23 10:13 | 只看该作者
一窗烟雨 发表于 2022-2-23 10:10
谢谢版主大哥加分,纪实体的家史,每件事每个人都忠于原貌,因为书中出现的人物都是真名实姓,不少后人都 ...

很好!很好!期待精彩继续。
11#
发表于 2022-3-13 14:15 | 只看该作者
才抽出时间来追。
不愧老手,这叙事水平真高!
…………
12#
 楼主| 发表于 2022-3-14 09:09 | 只看该作者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2-3-13 14:15
才抽出时间来追。
不愧老手,这叙事水平真高!
…………

就是中学生写记叙文的水平,平平淡淡的如实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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