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22-3-12 14:25 编辑
每一个成年人应该都有过打孩子的经历,打的多半是自家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打自家的孩子貌似理直气壮,我的孩子我来揍,别人管不着;打别人的孩子就不行了,凭什么?不怕人给你打回去?还真有这情况,最突出的是老师。只有老师有这样的待遇,把人家孩子给打了,别人还得谢谢你:要不是对孩子好,老师您能打孩子吗?提出希望:以后要是不听话,你就狠狠地打,拜托了!
于是,孩子被打,家长反倒放心,老师心安理得。
当然,没有那个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也没有哪个教师愿意下手去做这个恶人。这就牵涉到问题的根源,为什么会这样?结论似乎只有一个:孩子该打。打是为他(她)好,打是疼,骂是爱。
孩子到底该不该打?
所有打人者绝对众口一词:绝对的!理由能罗列到长城脚下。比如调皮捣蛋、不遵守纪律、不认真学习、学习成绩极差、不尊敬师长、不团结同学、不热爱劳动、撒谎、偷东西、欺负小同学、掀女生裙子……简直罄竹难书的节奏。后槽牙都快咬出来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真实吗?真实。这些情况都有过,也将继续存在。有变化的是现在不许打了,整个社会对于打孩子的容忍度也降低了许多。不能打孩子已成共识。
这当然是进步!至少正在成长阶段的孩子们少受了许多皮肉之苦,少些歪瓜裂枣是肯定的。对应的是打人者在打人时的情绪是不好的,现在不让打自然也少了许多负面情绪。我见过打人的同事,自己也打过孩子,总有一个感觉,痛在孩子的身上,气在自己的心里。打的越重,情绪越失控,差到极点。
再说,打人起到作用了吗?孩子们打了一代又一代,具体的孩子打了一次又一次。该调皮的还是在调皮,不想学习还是不想学习,想掀女生裙子的依然会有,那么多成绩差的孩子试图通过一次体罚就能浴火重生则更像一个笑话。至于德行上有瑕疵的,试图通过体罚来达到道德上的修正,则更不大可能。任何通过教育不能改变的现象通过打人来改变几乎是一种妄想。甚至可以说,正因为通过其他途径无法改变所以才选择了体罚这一种方式。作为打人者,本质上是一种示弱,甚至是无能,表示着自己的别无他法,出发点已经偏离了教育,而是在出气,近乎骂娘。
谁愿意骂娘啊?娘是自己最敬重的人!连娘都帮不了你啦!只能是认怂!
慢慢咀嚼,打人这事也有点意思。比如说,很多时候,打人的过程中不乏外力因素的催波助澜。就像家长打孩子,很多时候就是想吓唬吓唬,可是边上围观的人多了,尤其是两口子,当爹的还没打,当妈的就开始心疼了、劝阻了,边上劝架的也多了。这个说,不能打啊,小孩那么小;那个说该打,我家小子要这样,我打不死他!你说这时候是打还是不打?不打的话,老婆面前跌了份——老婆不让打还能真听她的?劝架的人面前失了尺度:犯错误不打是护犊子,为了收场,打吧!打的厉害一点吧!于是就接着打。
这个剧本写了很多年很多次。依然会继续写下去。
那些打人的人总觉得理直气壮,当真没有一点藏私的?当然有。一来打人可以树立权威。我既然能打人说明我强悍,我才是老大,小兔崽子们,不听我的,我揍不死你!看你下次还敢折腾吗?杀鸡给猴子看,既痛快了自己,还警示了别人,最主要的是对方没有反抗能力,稳赢不输,何乐不为?
如果对方比你还强悍,你还会轻易选择出手吗?施暴者喜欢选择幼儿园,不喜欢选择刑警队,道理是一样的。
不管是占据着道德上的高度还是绝对的理由,当双方实力完全不对等时,打人就是一种霸凌,家长之于孩子,老师之于学生。主动权在你手里,你们可以选择不打的。
而且,当双方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会有什么结果?臣服?更大的情况可能会是留下愤怒乃至于仇恨的种子吧!上帝还是上帝,撒旦还是撒旦。几年前的一个视频至今印象深刻,一个业已成年的学生拦住老师,甩了好几个耳光引起公愤,最后这个学生也受到了公众的谴责和法律的表示。我就猜到那个老师没有多大的反应,也不会强烈报复这个明显有违公序良俗的行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道德伦理问题,这是一个老人经过多年阅历之后回望年轻岁月的非理性行为之后的自我惩罚。他原谅了那个莽撞小伙的粗暴,他其实自己也得到了解脱和释放。他可能是对的,那个学生绝对是错的,但是当年事发时他们不对等。
所有人都清楚偏偏没有人愿意相信,有很多事情是不可改变的。教育不行的话,打人也不会行。沟通不行,战争也不会行得通。
在任何时候,强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只是笨拙的出口。
人如此,国何尝不是?
我一直纳闷,古今中外,国与国总会有一堆理由开撕,要么是你抢了我家的大米——没准是过期的陈米,要么是我抢了你的妹子——其实有可能是八辈子沾不上的亲戚,反正总有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也会有个骂街撒泼之类,吵吵也习惯,也会微调,也还不至于非要刺刀见红,你死我活的。但是这时候如果来个别有用心或者不嫌事大的在边上一拨烧火棍,我给你加油,我给你充气,我给你兜底。赶鸭子上架,鸭子勉为其难地上架了,最后是骨架尽失,徒留一地鸭毛。
加油的哪儿去了?他得算油价是不是有赚头。充气的哪儿去了?他得算有没有必要为一只鸭伤筋动骨。最后还是吆喝两声吧!顺便用鹅毛掸子来回捋几下,表示一下存在感,不伤元气,赚了吆喝就行了,谁还管一只鸭的死活呢?管也行,树碑立传,此鸭伟哉,此鸭壮哉!鸭毛归我——羽绒服蛮贵的!
老师和家长不能打孩子,不是因为某一个事情该不该打,而是因为从范围上讲,老师和家长就不该出手。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尽管原因太多,尤其是当事人理由太充分,但是局外人所有的努力都是应该尽力把他们留在沟通的渠道上——能不打坚决不打,在一场看似无法避免的战争面前,最应该提倡的是双方尽力的克制,最讨厌的是那些赚钱且赚哟呵的国家和政客。
从短视的角度来看,打仗如同打人,效果立马分晓。你把他打趴了,踩在地上,他一准叫你爹,这个不用怀疑的。可是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呢?征服者千千万,臣服者有几人?这个世界不太平,有文明不相容的因素,也有意识形态不相像的因素,总是在打。打了几千年,打到平均每隔二十几天就会有一场或大或小的战争,世界当真就不能让我们看到了永久和平的希望吗?
想起了那个一直试图凑足十大武功的乾隆老人,今天打越南,明天打缅甸,国内是山呼万岁,十全老人,千古一帝什么的。可是除了落个痛快还落得了啥?死了几个高级军官和一堆平民子弟,还有大量的军饷用度以及一时的臣服。多年之后,越南还是那个越南,缅甸还是那个缅甸。金一南将军说到越南和韩国的历史博物馆参观,只充斥了一个主题,那就是对于越南和韩国来讲,他们觉得自己的历史就是一直被中国欺压和侵略的历史——明明是腰杆子粗了之后单立门户,反攻倒算的意思很明显,非要说是让我们欺负的,逼出来的,找谁说理去?
像隋文帝、隋炀帝一直到武则天一拨又一拨就是喜欢远征高丽。有没有必要?我们说起来理由很充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打服了吗?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更别说什么轴心国的荒诞,除了一堆白骨和国家的肢解之外还有什么?尤其是那个岛上的邻国,瞬间觉得自己腰粗了,腿壮了,可以横着膀子晃荡了,遮羞布一扯,什么混账事都能做得出,血债犹在。结果呢?结果是满目疮痍,还不得已找了个美国大兵当太上皇,居然也能顶礼膜拜,也真是奇葩。
不见得有多少人长了多少记性。
挑事的更可恶,他不伤皮不伤骨,他们是想踩着打人以及被打双方的肩膀往上爬的!
何时是个头?
我真的打过学生,刚上班时,一个小孩态度不好,先批评没有用,再教育,几乎换来嘲讽,自己脸涨得通红,终于举起木棍,一下又一下。那小孩就偏着头,没有任何屈服的表现,于是继续打,打到最后我自己放下木棍,他头都不回径直走了,书包在夕阳的映射下拉得很长。我瘫坐在地上,知道其实是自己错了。那时候,老师都打孩子,只要不出格,甚至可以肆无忌惮地打,但不见得当真就构建了最好的班风和学风,那是我单方面的错。
后来,我再也没有打过孩子。依然有调皮捣蛋的,纪律有时也不好,我尝试着改变,也不一定绝对有效果。我没有继续"攻坚克难",因为我似乎明白了,教育不是万能的,教育不好的打也打不好,我必须收起我的粗暴。学生们有时也奚落我,甚至有不尊重的表示,我照单全收,我一个近乎能当他们爷爷的人还真计较他们吗?至于我打过的那拨其实是我最念叨的学生们,他们早已成家立业,我当师祖(因为现在还教过他们的孩子)好几年了。我们有个微信群,第一次聊天时,我第一个言语就是道歉,他们都说记不得,有可能是装的,装得丝毫不以为然。
有点像鲁迅写的《风筝》,自己欺负了弟弟,弟弟多年之后居然记不得,也可能是真记不得,但这能成为自己作恶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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