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子四 于 2022-3-14 10:07 编辑
天气冷下来，在家坐不住，看外面无风，正好出去走走。然而走去哪呢？这城市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熟悉可能是源于根深蒂固的乡情吧。说陌生，是自己已跟不上眼花缭乱的变化？一座座山被掘平了，一个个池塘被填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幢幢高楼大厦。童年留恋过的东西已然不复存在，只有偶然回忆，在心里会泛起小小的涩意。
隔壁小区旁还有一座未被彻底移走的小山，当属十分珍稀了。附近的人，常登这小山锻炼。这山不算很高，但到顶后，看最高的大厦也如盒子一般了。山的南面是大江，可以看到远远的江水与天色一致。北面则是车如水人如潮的大马路。南北的静谧与热闹，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上山的路陡峭坎坷，却比走在街上惬意。
想想很久没上过去了，便信步踩上了山道。今年夏季曾发生过泥石流，这山也不例外。记得一段路，曾经由上山人设有一条绳索，必须手抓着绳索才能上去的。但还是太过危险了，于是上山锻练的人们干脆修出一道阶级来。阶级的旁边，是一条被雨水常年冲涮出的峡谷。当然这峡谷是很袖珍的，绝对称不上壮美。
在峡谷的半腰，我看到了一条树根，有大碗口粗，弯弯曲曲从上面吊下来。新的山崩，让它远远地离开泥土了。沿着这裸露在外的树根向上望去，终于望到了它的树干，一棵相思树。
为什么偏偏是相思树呢，心里莫名的有点惆怅。心里一直很喜欢相思树，是因为它的名字？还是因为旧居的窗前，有一排高大的相思树？也抑或是，旧居马路旁的相思树，可能有一棵是我亲手种下？是的，记得旧河堤初建的时候，作为青年突击队参加的义务劳动，曾经种过树，必定是那排相思树中的一棵。前几年改建新河堤，那排相思树被砍了，我还写过一篇类似悼文的随笔。
还有的，我喜欢相思树的原因肯定还有。十三岁的时候读初中，是寄宿生。学校座落在美丽的蝴蝶山上。山脚是操场，和打水的井。上一层是食堂，再上一层是教学楼。第四层是我们的教室。山顶，则是男生宿舍。满山都是松树，枫树，唯有教室大楼的周边，种的全是相思树。相思树的树杆粗壮坚实，它的叶子细长细长，象征某种思念。它开的花是浅浅的淡黄色，一簇簇，分不清花瓣，似有香却又辨不出香气。我曾问过班主任，那是什么树？班主任说叫相思树，知道相思是什么意思吗？我好像明白，却又什么也不知道，也许，还真不清楚相思的滋味。尽管读过李清照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但十三四岁的年纪，如何解得其中的奥妙。即使现在老了，也还是糊里糊涂。
三十大几的时候，我四处外出打工，最远去到乌鲁木齐。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珠三角。最后呢，一败涂地，回到自己住惯了的小城。不是我不努力，也不是我没有手艺和特长，是自己耐不住对女儿的思念。到五十岁出头，我在一个石场打工，那个石场，要途经一条山冲，那山冲的名字，叫相思冲。
相思冲并没有相思树，这样诗意的名字是如何得来的呢？我一直很奇怪，曾经采访过老农，他们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直到有一天，一个在本地种过桑养过蚕的朋友，告诉我一个故事，我觉得接近了。原来三百多年前，一个当地首富的掌上明珠，十岁的妙龄少女，在冲底的一座山上坐化成仙了。首富悲哀之余，也相继逝去。他的夫人变卖家财，在山上建了一座庵，就此出家，广布善缘。她在庵旁栽了一棵相思树，也许，相思冲的名字就是如此来的。后来，我去了那座庵，现在叫东华寺，依稀是有那么一棵相思树。我还与当时的主持聊了很久，她给我证实了我朋友所说的故事。但相思冲的名字由来 ，她却说未必与这故事有关。
在石场工作，相思冲每天都要往返。过了一年多，有一天，终于有个老农说出最有可能的故事。说的是，在相思冲的左边，有条冲叫牛粪冲。两条冲起始还没有名字，但人们都爱读书。有一年科考，两条冲的人打赌，若有人中秀才的，就以中的人的名字命名冲名。不中的，任由被对方冠个粗俗的名字。结果相思冲人有两个中了秀才，一人的名字中带有相字，另一人带有思字，就起名叫相思冲。冠给没中的，就是牛粪冲。我采访过两条冲的人家，都是好读书的。虽然当年没中秀才，但爱读书的风气不变。既然赌了，就愿赌服输，牛粪冲的名字也叫下来了。这故事较接地气，我相信了。
原来相思树，相思冲，在我的脑际里有过极深刻的印象。我确定，当年住在河边的时候，每天都与相思树为伴，已经深入骨髓了。更何况，改造西堤时，我对自己的，住在河边的房子依依不舍。曾一度对拆迁生恨，因为补偿款不足以让我买回在河边的房子了。后来西堤路改造完毕，我看到城市的交通改善了，市貌市容变美了，还建起了西堤公园。我常常到那儿散步，意识到不弃小家，可能便妨碍了大发展，这才恨意不再。虽然如此，一见到相思树，还是有小小的动情。可见对相思二字，是由衷的喜欢，与男女之事无关。
“峡谷”边的相思树还未有倒下，尽管它的树根已裸露出大半了。我发现，这棵相思树地面上的主干与泥土下的主根，高度比例竟然是1：2。树干的高不足三米，但扎在土里的根却足有六米。如果不是因为山的塌方，我可能一直不知道，植在地表上的相思树，原来有一条这样深的根。
啊，那只是一棵相思树，人的相思呢？
2022.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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