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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严相婿（短篇小说） 文 / 邱天
爸，我恋爱了。小严面似桃花，轻声对父亲说，男朋友时宜说要来家见二老！
时宜？是路拾遗吗？正在写字的老严手中的狼毫轻轻抖了一下，“孝”字的最后一横，写成一提。
爸认识啊？他早改名叫陆时宜了。
看着女儿喜形于色的脸，老严说，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长大交男朋友了，是该出嫁喽！行啊，你让这位我女儿心仪的小伙子到家来见见面哈！
爸呀，不光要见见，您得给我把把关啊！小严嘀咕了一声，红着脸转个身一阵风跑出去。
老严放下手中的毛笔，点上了一支烟。
二十几年前一段往事浮现他的脑海。那时老严刚到县民政局工作。一天，一对夫妇抱着一个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来到民政局。来者中男人说自己姓陆，叫陆成，夫妻俩昨天捡了个弃婴，想领养。
老严看着他们，像念书一样说，领养弃婴，要先粘贴公告想办法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在公告寻找无果的情况下，确认弃婴身份之后，领养者再到当地福利院办理相关手续，如上孩子的户口等。这些都需要走正规的领养程序。
老严看陆成夫妇有点迟疑，就领着他们到接待室坐坐。
接待室里，陆成接过老严递过来的茶水，说，昨天傍晚我们散步的时候，看到路边树下有个纸箱子，打开纸箱看是个娃娃，纸箱里还有几件小衣服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明了婴儿出生年月和将婴儿遗弃的原因。
陆成妻掏出纸条，递给老严，说，昨天晚上，我给孩子喂些牛奶，孩子不哭不闹，像是跟我们很投缘。
老严微笑着接过纸条看，纸条内容除了有婴儿出生日期，还有一段文字说孩子是二胎，生父母都是打工者，交不起超生罚款，又怕被施工队开除，只好将男婴遗弃。纸条最后一句像是含着泪写的：哪个生父母不爱亲生儿，可是高昂的罚款咱支付不起，只希望有哪个好心人能领养，能哺育孩子健康成人，万分感谢！
老严看着纸条，心中隐隐作痛。计划生育是国策，是不能违反的，他很理解孩子的亲生父母忍痛割爱做出“抛弃”的决定，但抛弃婴儿是违法的，亲生父母应当知道。好在现在有人愿意领养，弃婴将有了个归宿。老严抬起头对陆成夫妇说，走，我们先把孩子送到福利院。然后按规定走领养程序吧！
后面的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公安部门根据弃婴现场遗留物和纸条，公示寻找亲生父母未果；民政部门走访陆成家庭以及单位、邻居，均了解到陆成妻婚后3年未能生育是事实；几家部门经研究批准由陆成夫妇领养这个弃婴，并粘贴公告进行公示，走完了有关领养流程。
那天，老严领着陆成夫妇从福利院抱走孩子，去上户口时，陆成为孩子起名“路拾遗”,他们认为孩子非亲生，不姓“陆”，就用了这个谐音字。
陆成夫妇领养路拾遗后，老严曾多次登门看望孩子。陆成夫妇俩都是知识分子，小路拾遗喂养得很健康，老严也跟着开心。只是后来老严自己也养了女儿小严，就顾不得去陆成家了。
现在，老严听说女儿小严交的男朋友叫“陆时宜”，自然联想到小路拾遗。他想，女儿婚事，做父亲的必须把把关，必须找个时间再走访陆成夫妇，一来暗访女儿的男友是不是曾经的弃婴，二来了解一下长成年的孩子现工作情况、表现怎样，算是对女儿有个交待。
小严妈听丈夫说女儿的男朋友是弃婴，长叹了一声，说，这俩孩子咋都是……老严知道妻子想说什么，忙说，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吧！
老严凭记忆中印象寻找陆成的家，时隔二十来年，县城几经旧城改造，已经旧貌换新颜了，陆成的家已经不复存在。老严记起陆成是在县文化馆工作的，就问路人，请问文化馆的陆成住在哪啊？恰好那人认识陆成，说，哦，找陆馆长啊，在博物馆旁那幢楼的103室住呢！
敲开103室，来开门的正是陆成妻。陆成妻认出了老严，说，是严主任啊？快请进屋！
陆成妻退休了，陆成还在上班。老严坐了片刻，陆成也下班回家了。
两位老友好久不见，热情聊起家常。饭点上，陆成一定留老严在家吃饭，老严也不推脱，大大咧咧地答应了。老严是有目的而来的，想借机多了解些情况。
饭桌上，老严问，路拾遗平时不住在家里吗？
陆成说，是住家里，只是医院工作忙时，也住医院宿舍。这孩子，严主任有些年没见了吧？都长成大青年了！这不，刚要上小学那会儿，吵着问咋不跟咱爸一个姓呢，咋叫“拾遗”呢？我们呀，怕孩子生疑，就到公安局户籍部门给他改了姓名叫“陆时宜”了。
果然是这个“陆时宜”，老严心中暗道。他依然不露声色，与陆成闲聊着家常。
说起孩子，陆成打开了话匣子，他说时宜读大学学的是医学，毕业后在县医院当医生呢，新冠疫情爆发时，驰援湖北抗疫，还受到政府表彰……这孩子长出息了。只是……说到这儿，陆成突然不言语了。一旁的陆成妻拉了拉他的衣角。
像是有什么事不便说，而来了解情况的老严却想知道更多，他不想打住话题，就说，孩子长大有作为是好事啊，只是什么呢？
陆成迟疑了一会儿，说，严主任也不是外人，跟你说了吧，时宜他不知是为了什么，最近总有些事儿像是有意瞒着我们，而这几天说跟医院请了假，也不知去哪了……
玩失踪？为什么？老严嘴里没说，心里却嘀咕着，这事女儿知道不？回家得跟女儿了解一下。
回到家，老严跟女儿小严提起陆时宜的情况，问，他最近去哪儿了？你知道不？
小严也说不清男友陆时宜这几天去哪了，但她跟父亲说起了一段关于陆时宜的故事——
年前，县医院接到急诊抢救一位建筑工地受伤的老工人。老工人送到医院来时已经失血过多，奄奄一息，需要输血。可不巧的是，老工人的血型是Rh阴性，只能接受Rh阴性供者的血液，否则会产生输血相关的溶血现象。而医院血库偏偏没有这种血浆。这时有个医生嘀咕了一句，陆医生好像是这种“熊猫血”。于是，这天没有当班的陆时宜被电话通知赶到医院，与病人的血型配对成功，为老工人提供了血源，保证了截肢手术的进行。
小严对父亲说，那一次输血，却唤起时宜小时候的疑团，他曾经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是抱养的，因为他的名字叫“路拾遗”。读大学时，他就在“寻亲网”咨询过，并报送个人资料寻找亲人。只是这些事，他从未跟他父母亲提起过。
老严静静地听女儿说话，眼睛始终看着案头未写好的斗方，那个“孝”字横笔写成提笔，很醒目，像在提醒他什么。陆时宜这孩子不像是不孝顺的孩子，他怀疑自己非父母亲生，因此寻找生身父母也无可非议的。可是，他的突然失踪是为什么呢？
小严还在跟父亲说着，时宜曾跟我提起，从稀有血型分析。这位受重伤而截肢的老工人极有可能是他的生父。老工人需要陪护，因此，老人住院治疗期间，时宜虽然不是外科医生，但他一有空就到外科楼去陪护老人，直至老人出院。
就在这个时候，小严手机收到陆时宜的一条短信：我已经回家，先去医院销假。回头再联系。
过了一会儿，老严接到陆成打来的电话，我儿子回来了，他说他去了一趟江西。
陆时宜去了江西？没准工伤老工人是江西人？老严略有所思，他决定再去陆成家探个究竟。
老严到陆成家时，陆时宜到医院销假已经回来了。老严见到了长大成人的陆时宜，高挑的身躯显得英俊，和蔼的容颜透出亲和力，一双眼炯炯有神，很讨人喜欢……
陆时宜主动打招呼，严叔叔，快请进屋！
就感觉像拂来一股春风，老严暖心了，是个好青年啊！他不禁暗暗喜欢上他了。
落座，沏茶，陆时宜热情招待老严。他说，严叔叔，我已经知道我是个弃婴，还知道当年是您为我父母办理的领养手续。
老严说，已经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陆时宜说，就在刚才，陆爸爸说您要来，就把那年领养的事跟我说了。前不久，“宝贝回家网”通知我说，寻找到我的生父正是秦爸爸，还让我请假去江西认亲。这事，我事先没有跟陆爸爸说，也没有跟小严说，因为有所顾虑。是我考虑不周全呢！对不起了！
老严听出他这段话中“陆爸爸”、“秦爸爸”两个称谓，心中顿生纠结。老严看见坐一旁的陆成始终一言不发，脸色不好，怕也是心中有疑团——陆时宜去江西认亲，生父、养父之间，会是怎样一种选择呢？
陆时宜洗了一盘从江西带回的赣橙，让严叔叔尝尝，还装好一布兜，说带回给小严尝尝，改天他再去看望小严。
老严回到家，跟小严妈说起他见到女儿男友陆时宜的印象，小伙子长相不错，言行举止也给人感觉很好，只是他寻亲找到生身父母了，对养父母的养育之恩是不是有变化，有待观察。
小严妈呢喃，也是弃婴，这……她抬起头说，老头子你也太敏感了吧，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说变就能变？再说了，他工作在本县，难不成跑去江西跟生父母过？老严默默点了点头。
这天，小严回家很晚了，说下班后去医院见时宜了，多待了一会儿。这丫头，见男友这么急性子。小严一边吃着老爸带来的赣橙，一边跟父母亲说着事儿。
小严说，爸，我想这几天到时宜家见见他父母，把我俩的关系确定下来。
老严听着，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取来已经装裱好的斗方，说，这个带去送给你的男友陆时宜吧！
小严接过斗方看了看，笑了，爸呀，这么难看的字，您也敢送人？您瞧这一笔提，写得像尖刀，不像您的风格啊！
老严说，字难看，意义深远。女儿，拿去吧！
从陆时宜家回来，小严对老爸说，时宜看着斗方“孝”字沉思了很久，说他明白严叔叔的意思，孝心一把刀，善恶能辨明，是真孝顺。爸呀，时宜他可不是那种不孝顺的人。
小严接着说，时宜说了，等有空，我俩还得去一趟江西，去见见他的生身父母……
老严说，这是为什么？
爸，时宜说，既然知道生父母是谁了，娶媳妇儿这样的大事，该给父母知道的。再说了，秦爸爸不是右脚截肢吗？时宜联系了假肢厂家，为秦爸爸配一副假肢，到时候送去给秦爸爸安装上。
老严听女儿口口声声叫着“秦爸爸”，心中嘀咕，这丫头，显然已经融入另一个家庭了……应该感到高兴呢！
陆时宜和小严到江西赣州两天了，小严给老爸手机发来一些照片：陆时宜给秦爸爸安装假肢、陆时宜到果园帮哥哥采摘赣橙、他们和秦爸爸一家人的合影……从照片中可以感受到暖融融的亲情。
小严和老爸视频聊天，老爸，毕竟是亲生父亲呢，时宜他在这家里一点都不拘束。
老严说，是呀，找到生父是好事，有两个父亲、两个家喽。
小严在视频中诡秘地眨了眨眼，说，不，时宜他说呀，应该有三个父亲、三个家。您也是他的父亲，我爸妈也是他的父母啊！嘻嘻！
父女俩聊着、笑着，陆时宜走过来出现在视频中，只听他说，爸，妈，我能娶小严为妻感到很荣幸，我一定会对她好的，请二老放心！
老严笑着说，放心，放心。我们祝福你们！
关了手机，老严看看身旁的小严妈，见她已泪流满面，便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说，女儿大了，要出嫁了，我们该开心才是。
小严妈手中捧着一件婴儿襁褓，低声说，等女儿回来后，是不是该跟她说实话了？
老严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来，小严不是他们亲生的。那个寒风刺骨的下午，老严在福利院门口捡到一个弃婴，交到福利院后，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认领，老严夫妻便收养了。这个孩子就是小严。为了收养小严，老严夫妇相应“只生一个好”的独生子女政策，他们没有再生育……
陆成打来电话，老严摁下免提，亲家，时宜跟我视频汇报去江西探亲的情况了，他们玩得很开心啊！时宜还说等他们结婚，他要请秦爸爸一家出席婚礼呢。到时候我们三个家庭欢聚在一起，好好喝几杯啊！
老严频频点头，说行啊！
（共计433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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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22-3-17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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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18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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