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安与红子

莹莹子期

　　米小安还是抽烟，抽烟时候还是习惯性在大拇指指甲上敲打几下，只是这次那烟不是扁的，是一盒完整的大前门，我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弄得。我对米小安竖起拇指，我是真心佩服米小安。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主意，敢想敢做。他的思想在同龄中总是超前的，超前的米小安身上有一种天然的魅力，

　　米小安左眼翻了翻我，右眼却依然狠狠地瞪着我。

　　我们仨并排坐在高粱垛上，甩着六条如高粱杆一样的腿，四长两短，红子兴奋地挥舞着小树枝一样的胳膊对米小安说：哥哥，哥哥，你看那像不像油饼？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金色夕阳落在两颗树中间。

　　嘿嘿，还真像。红子你真有才。我不由咽了口唾沫。

　　像个屁。真她妈没出息。

　　米小安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就是像，就是像炸油饼。红子却不依不饶用高粱杆打米小安的头。米小安抱着脑袋左右闪躲。

　　像，像行了吧。

　　我还想喝汽水，甜甜的，凉凉的，妈妈那年给我买过，可好喝了。红子越说声音越低，说完就像被霜打的茄子。

　　远处秋日下涌动的一望无际的火海。而我们却感到莫名的悲伤。

　　这样下去不是回事。米小安顿了顿：我想去海南。

　　海南在哪？我和红子异口同声问向他。

　　米小安两手捏住大前门放到嘴边狠狠地撮了一口，眉头紧了紧，看看我：海南就在海的南面。两股青烟从他的鼻子里冒了出来。

　　听说二蛋从海南回来弄了不少钱？米小安又嘬了一口瞅了瞅烟屁股，直到猩红的火头到了手指才在脚底拧灭。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想去海南。他重复一遍。

　　哥，你去海南就能赚大钱？红子摇着米小安的胳膊兴奋地问。好像那是一棵摇钱树。

　　米小安落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出去，这地方太他妈憋屈了。他嘴里咬着一根芨芨草目光看向远方。

　　有了钱我们就可以吃大油饼，喝甜汽水了是不？红子两眼闪闪发光。

　　米小安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哥，有了钱你给我买和娟娟一样的红裙子了，下面带花边的那种好不好？

　　好。米小安呲着白瓷碗一样的牙齿很干脆地回答。

　　太好了，我有红裙子穿了，红子像天空伸着胳膊，欢乐的像一只燕子。

　　一只落在高粱杆上的麻雀被红子这一喊受了惊，扑棱一下飞进高粱地。很快又飞出来叽叽喳喳叫着向着远处同伴而去。

　　米小安看得愣神，突然转过头问我：小六，你去不去？

　　我？我当时脑子有些短路，没有回过神来。

　　你去不去海南？米小安加重了口气。皱着眉头下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他仰着头：你看麻雀都有伴，咱俩龙虎兄弟，也去闯一番大事业。

　　为什么要去海南呢？这样不好么？我看着米小安如同鸟雀一样乱蓬蓬的头顶。

　　这不是我要过得日子。我发现米小安声音突然变得粗大起来，脖子上居然长出了高高的喉结。随着语气的高低，那里一鼓一鼓的，像有只青蛙随时从那里蹦出来。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他从少管所里出来时声音还纤细的像个女孩子。

　　海南？不是很远，米小安挥了挥胳膊，就在山的那边。二蛋说从海南回来的人都穿着西服，手上还戴着手表。米小安用手在空中画一个圈：二蛋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那么粗，那么长的金链子呢。米小安的脸上也像镀了一层金，一下光彩起来。

　　去嘛，去嘛，红子推着我的身体：小六哥哥，你跟哥哥一起去海南挣钱去。

　　你走了，红子咋办？老酒咋办？我问米小安。

　　这一下红子和米小安都不说话了。黛青色的山，山那边的天空，云霞拉长了影子遮蔽了整个天空：是啊，哥哥，我怕爸爸，红子撇着嘴几乎要哭：你不在我弄不来钱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我抚着红子瘦弱的肩膀：不哭，我们都在呢。

　　这个王八蛋，把我妈折磨死了，又来折磨我们。米小安提起墙垛边一块砖头狠狠向路边一条趴着的黑狗砸去，黑狗受到惊吓，嗷一声窜起老远，冲米小安汪汪叫着，米小安又要追上去，黑狗怪叫几声瘸着腿跑远了。

　　米小安两手揣进那个肥大的裤兜里，来回踱着步，就像一只不停歇的陀螺。这是米小安的特点，每次遇到难事时他都会这样，突然他顿住脚站在原地，

　　再抬起头时那道疤越发醒目了，连同那只毫无生气的右眼也显得狰狞起来：小六，咱俩先把那个老家伙做了，然后带着红子一起去海南？像一只巨大的老鹰煽动翅膀在这片空旷的场地不断回响。

　　做了？我看着他的表情。

　　嗯，做了他。他用手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表情也变得阴险起来。

　　我吃了一惊：你疯了……我冲他喊。

　　我知道米小安是个狠家伙，但这显然出乎我的意料。我可以和米小安半夜去撬镇里商店，弄些烟酒和小吃，也可以和他顺带村里人的鸡鸭，甚至夜里劫住村口路过的单身男人和女人骗点零钱花。

　　但杀人这还是第一次。

　　你放心，小六，还是老规矩，出了事，我扛着，打死我也不会把你供出去。

　　我说的不是这……

　　我跳下麦秸垛指着他喊：老酒就算他再不是人，那也是你爸，你爸，你爸……。红子吓得止住了哭声，张皇失措看着我们。

　　不，他不是我爸，我没有那样的爸。一个逼着老婆卖身给自己买酒的男人，那不是人，是畜生……

　　要不是我……啊……米小安涨红了脸指着一边惊呆的红子狼一样咆哮：他又会让红子继续做那样的事。你有那样的爸么啊？如果他是你爸，你会怎样？啊……

　　但那是违法的啊，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你清醒点好吧？

　　我知道米小安说的都是实话，我也知道米小安眉头上的疤痕，是因为为了保护他母亲被他爸用铁锹劈的。我还知道米小安的右眼为了偷镇上大财主李东家的钱，被墙上的钢筋戳瞎了眼，但这依然不能成为他杀死老酒的借口。

　　怎么，你怕了？米小安站在那里用一只眼讥笑地看着我。

　　哥，哥，别去海南，也不要杀了爸爸，我不要大油饼，也不要红裙子。我怕。红子摇着米小安的身子好像那是一具玩偶。

　　我……我……我浑身颤抖的突然说不出任何话。只觉得这天空越来越阴沉，红色的高粱垛像着了火一样，而我们都罩在这口锅里了。

张小刚

故事就在三人谈话中徐徐展开，人物塑造鲜活，佳作，问好

莹莹子期

小贩 发表于 2022-4-9 13:33
子期这篇当得起精品，至少在太虚是！

贩贩啊俺稀罕你稀罕的都找不着北了。

莹莹子期

fonyuan 发表于 2022-4-9 11:30
没想到啊，没想到。
子期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写小说。
结果是远远地超过了我们。

感谢砖家给我这么高的评价，看的也很对，这篇本来打算写七八千字的，但因为临时交作业中间就拐弯了。以后有空再改。再次感谢。

小贩

子期这篇当得起精品，至少在太虚是！

fonyuan

没想到啊，没想到。
子期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写小说。
结果是远远地超过了我们。
我们一样起步的。
我还在山脚下彷徨，你已快到山顶了。

这篇小说很好。虽然结尾是向着某个非常大的主题去的。
可是我觉得，如果把要杀一人改成其他的，整体会更好。
或者说，把杀人这件事改成玩笑之类的。

小说中间的叙述过于紧凑，给人的感觉有点透不过气。
短小说，我觉得吧，要用长短句或旁白来避开这些紧密的叙述
这样整体就缓和了。

仓促间写成这样，非常不错。

莹莹子期

守望天使 发表于 2022-3-28 08:48
子期姐姐最近好吗？想你了！

谢谢天使妹妹惦记，好久不见，妹妹笔力大增，反观我为了生计倒是懈怠了。真是惭愧。希望一切都好。

守望天使

子期姐姐最近好吗？想你了！

莹莹子期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3-26 11:09
笔调顺滑，描绘出一个混乱的年代、一个混乱家庭中的孩子，通过语言推动情节阐述故事，人物个性圆满。拜读。

感谢老师赏读，问候春安。

莹莹子期

徐得荣 发表于 2022-3-25 18:35
仓促出手，尚能如此，不能不说版主笔头的厉害。看似三个孩子闲聊，但通过表象折射出的，却是一个家庭对孩子 ...

感谢老师赏读，问候。      

莹莹子期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2-3-25 17:02
小说营造的氛围相当出彩，故事情节不是平铺直叙，作者运用场景和细节的转换，让小说有着别样的风格。

感谢老师欣赏，问候。               

木门长子

笔调顺滑，描绘出一个混乱的年代、一个混乱家庭中的孩子，通过语言推动情节阐述故事，人物个性圆满。拜读。

徐得荣

仓促出手，尚能如此，不能不说版主笔头的厉害。看似三个孩子闲聊，但通过表象折射出的，却是一个家庭对孩子们成长的影响，米小安的举动和危险念头，令人触目惊心，同时也足以引起人们深深的思考。

荷花淀派

小说营造的氛围相当出彩，故事情节不是平铺直叙，作者运用场景和细节的转换，让小说有着别样的风格。

莹莹子期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3-25 09:29
喜欢这篇，好久不见子期的小说，笔还不钝。
开篇没几句就轻松暗示了年代背景，同时营造了情节气氛。人物表 ...

感谢煮兄点评欣赏，好久不写了，很生疏了，写的并不完整，但时间不允许精雕细琢，且就如此吧，等有空在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