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收获

寂静安然

　　一天的收获

　　

　　明天计划没有改变，早晨七点接你……与我确认出行信息的是积贤居新的经营者小高妹妹。我们意在早晨从市里出发，去百公里以外的积贤居再次确认一下果园的四至范围，毕竟面积太大了，一个山头连着一个山头，即便说过一次，也难免还记不清楚。

　　小高小我十几岁，称呼我嫂子。

　　雪好大，一夜之间，山川、道路，都为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了。望着楼下一辆一辆行速蜗牛似的小车，面露难色。

　　嫂子，我到你家楼下了。接到小高的信息，稍顷，带上东西上车了：还以为今天的计划泡汤了呢……初春的雪再大都站不住，为着冰冻如镜子一般湿滑难行的路面，我安慰小高：中午吧，能化得差不多。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积贤居是我精心经营了十年的一处果园，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隆重走过，像我生命中一位重要的人。如今，即便租赁，也像嫁女儿一样，只要善待，只要心安，其他全在其次。

　　完成租赁的积贤居已经有几个月了，似乎与我再无干系，但是，为了一些经营上的事情，新来咋到的小高依然与我常有联系。我这样想：既然高妹妹愿意问我，说明对咱是一份尊重与信任，采纳与否是她的事，咱必须认真对待，能帮则帮。说实话：我也真心希望这个有股闯劲的年轻人能干出个样儿来。

　　呦，大门安好了？是。我惊讶着小高惊人的做事速度，再向长长的院子里望一眼，静悄悄的，像一场酣眠，整体躺在一床洁白、松软的雪被里自在着。

　　唰，唰，像两个扰梦人，一道锁又一道锁地打开，跟在小高身后——影壁墙、葡萄架，窗、门，由此及彼、上上下下、眼睛不够用了，无声的喧嚣中，一场心间往来早就开始了。

　　积贤居有着并排两套住房，工人住外面，小高住里面。

　　这不是曾经种过大榕树的花盆吗，躺在斑驳的铁艺花架上面……倏忽间，我想象着它曾经光荣的日子。如今，闲置在葡萄架下、轻掩的霜雪增加着它的寂寞。上面躺着的一把竹扫帚，同样是我熟悉的，它清瘦、骨感，仿佛还带着我的体温。而此刻，像是为我刻意准备的一样，趁着打开门的间隙，门口、过道，先行清扫开了。跺一跺脚，放下手里的东西，小高拿一把木锨，我们一个推，一个扫，彼此鼓舞着，一会功夫，东侧、通往室外卫生间的过道就打扫干净了。哎，这多好，像个人家样！往来中不自觉地感慨着。

　　山神、土地，像拜神，收拾完外面收拾屋里。

　　还好，毕竟开春了，好些天不住人的屋子里并不觉得太冷，上次离开时洗过的衣服，晾晒的被子尚在屋地的晾衣架上，还有零碎的其他，满排的阵式宣示着曾经的“大动干戈”。

　　我帮你叠衣服呀？行啊！正在忙着做饭的小高欣然应允，如此，分头行动，紧密配合，到饭好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有大虾、鸡蛋、白菜的一锅面条，腾着气、红是红、绿是绿的，闻着味道也不错。

　　你可给我少盛点，一下一下望着小高手上、大碗里不断高叠的面条，我推辞说：早晨出来时，吃饭了，在家都是两顿饭，又这么早，也不饿呀。那这些？行吧！其实这些也感觉已经超量了。

　　我不要虾了。见那双筷子仍在空中舞动，赶紧声明。一人两个。说话间，虾已经稳稳地落到碗里了。虾好大，红艳醒目，像是难以攻克的堡垒，克服中一眼一眼、意识里仍在徒劳地做着拒绝。

　　那我不要鸡蛋了，圆滚滚的荷包蛋此刻就像一块顽石，看着就害怕。一人一个。瞧也不瞧我，小高又分完了。那好吧！不服老不行啊，本来今早着急，就没来得及按摩腹部，就我这不争气的脾胃，能行吗？晚上不用吃饭了。我在心里暗暗嘀咕。

　　多好，这里，指着规模又规范的果园，我俩边吃边聊：我这是实在……否则，绝不会放弃。最愿意在这里住了。我也是。我最愿意在这里做饭吃。听我说完，小高接着感慨：在家吧，虽然也吃三餐，但就像喂猪似的，到点了，就得吃。不主动。在这里不是，到点就饿。是啊，那多好。还是心情好呗。我以前来这，母亲说我：看你一天忙活儿的，眼仁都乐。就是这样。

　　这没事居高临下——村落、大道，青山，绿水的往下一瞅多眼亮。收拾完碗筷，小高也来到窗口，在一种菜根香里、在共同认可的愉悦中，彼此浸沉着。

　　呀，下面那辆白车是不是我王舅他们呢？一句话也把我提醒了：倒是来来回回转悠好几趟了。我电话呢？小高不自觉地拍一下衣兜，哇，肯定是了。这，七个未接电话。咋还弄成静音了呢！小高嘴里的王舅他们指的是来此工作的两个长工。姓王的是大工，67岁，小工63岁。

　　这么快呀！我俩一同惊讶着。小高赶紧下去迎接客人，我拿着木锨继续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清凛的空气扑面而来，积雪的反光像无数星星耀得双眼不敢直视。

　　按照事前描述，尚未及说话，大包小裹、长驱直入的三个男人中，已经为我准确地猜中了身份。别说，以我眼光，还比较可心。尤其那个小工，跟小高的感觉一样，一看就是一个实在人，挺好。

　　这是房东。做过介绍，放下东西，带着征服自然的狂喜，三人说笑着直奔山顶巡查去了。

　　我们的院子呈长长的L形状，一下一下，努力清扫。到兴致勃勃、带着满满的工作计划、高谈阔论的三人回来时，已经清理出一条黑色路面了。

　　哎呀，你歇歇吧，你可真是，这也帮着收拾……远天与太阳辽阔地照耀，房檐滴滴答答地流水，一双污没的鞋子软弱、晦暗，颜色深着。站在院子里，大工的语气里带着过意不去，他点着烟，一边吸着、眼睛指着一旁的小工：我下乡时在他们堡子，他这人，老好了，人家贷款都找他做担保……呵呵，看出来了。

　　王舅，好饭了。稍顷，与我们刚才吃过的同样的饭食做好了。二位吃饭，小高我俩这、那的继续收拾。因为今晚还要离开这里——小高返回市里，我到工作所在地的城市——从过完春节，一直没有去过单位，得过去看看了。

　　得知我们的打算，在小高房间里匆匆用过餐的二人也显得急躁起来，因为今天要住的屋子已经一年没住过人了，像烧炕、打扫卫生、厨具、粮油在哪，趁着有人在，都要弄清楚才行啊。

　　车马开道，粮草先行。说话间，三人直奔厨房。到底是小工手快和务实，他抱来一抱蒿草，倏忽间直接就将寂寞、冷清的灶口点着了。烟缕回旋缭绕、柴草发着微响，还好，神不知、鬼不觉，幽灵似的烟雾一下子便找到了归宿。多亏去年秋天找人刚修过火炕，否则……我在心里暗暗庆幸。

　　厨房的地间，去年冬天修理暖气时未来得及收拾的、拆下来的暖气，工具以及其他，横三竖四、窜着空整体躺在地上。

　　与冷清的厨房一样，敞开着门，屋子里，炕上、地上皆在一层灰色中虚弱着，有着粉色彩釉的墙围上，这、那、去年修炕时不小心淋在上面、干结、狰狞的泥巴，颜色深着，某处染在墙上的黑灰像万圣节的鬼脸，突兀、醒目。

　　擦炕，连坐下的地方都没有，哪行呢！说着我找来抹布，水盆，就着仅有的冷水，开始工作。

　　炕革以及上面某些陈旧的印记都在我的感觉上起着一种亲切的情绪。

　　挣得再多，也是打工。撇家舍业的这么远，我一下想起当年自己创业的种种样地艰辛来，一种体恤与怜惜油然而生——眼前的寡淡、陌生、脏污、寒凉、局限与混乱，二位心里的习惯、依赖、自主、排斥、无奈与克制等等，如果把家比作一棵树的话，此刻这里就像一个突然长出来的接枝，要用一种环流树身的树浆温暖、滋润和接纳这里。

　　没想到……否则，即便小高没有时间或者想不周全，我也要先行清扫一下。这样……即便稍后离开了，依我村头死只鸡，都脱离不了干系的性格，怕也不会心安。咋办？再不今晚先去干净的东屋住上一宿？像谈判，体恤中暗暗做着下意思的打算。

　　人这玩意，到啥环境就得说啥环境。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说与别人，里里外外、一趟一趟又搬又挪的大工自言自语。

　　像黑暗，寒冷是一个大轮廓，毫无边际。小心擦拭中炕边不时卷上来的砂砾，帮凶一般、咯得湿寒、发红的双手像为啥咬住了似的生疼。擦到火炕里面、接近脏污的一圈墙围时，忽然感觉即将触到的是自己的行李一般不爽。不，都要清理一下！一刻，原本只想擦拭炕面的计划颠覆了。

　　脱掉鞋子，推了推旁边的水盆，果断地上炕了。

　　来的都是客。今天也别说谁是老板，谁是主人了，大家都是主人。呵呵，都是主人。为我的幽默，重复着我的话、温和的小工轻轻地笑着。的确，如果不说，仅凭投入的状态，一时还真难分伯仲。

　　呀，炕热上来了！为着脚下温热的感觉，我欣喜地高叫着。是呀？像信不过似的，大工忙把一双手也伸了过来。这，我指着某处，你摸摸。可不是嘛，像一位认真把脉的老中医：这小火炕，太牛了，这要是以后干活累了，上炕烙烙腰，还有完！有完是方言，很好的意思。

　　紧张推进中，眼睛又看到脏污的别处了，比如：窗台、被橱，吊炕的侧壁等等。

　　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只见红彤彤的灶膛里面起着小小的爆炸，厨房的台面上，红的、绿的，高的，矮的，种种样的调料等已经站成一排了。看，怎样？这才像人家样。挥舞着抹布，大工的表情开展、愉快：电饭锅，煤气，拧哪里？他一样一样查验着，哎，都整明白儿的……

　　哎呀，这小屋收拾的，亮堂堂啊！转眼一看、干干净净、终于有了人家样，进得屋来的大工又来话了：今天可把你累坏了，这以后吃鸡蛋啥的，过来拿。呵呵，我嘴角流着笑，都收拾好了，我们走了也放心。否则，扔你们俩，人生地不熟，哪都摸不上哪，怎行呢！一看你就是个敞亮人。他显示着激动，也有些情不自禁。嫂子，以后带小外孙女没事就过来……小高也接口道。好。

　　有人烟流动的屋子里，气氛一下子为充实了，大工带来的、两只鸟笼里的黄鸟，不时地展翅、啁啾，温馨可人。

　　哎呀，这墙壁咋也热起来了呢？厨房又来动静了，那是火墙。是啊，太好了。

　　这挺好，炕上、被橱、台面，地上……我眼睛指着温暖、整洁的屋子里，刚才我还想……不用啊，人就得到啥环境说啥环境。大工嘴里的那句话又来了。

　　电视怎开呀？倏忽间大工眼睛指着台面：也得告诉告诉。对，我接口道：真得学学，现在，一个电视一个样……是。听我们说过，拿起遥控器，一下一下小高做着说明。

　　一样一样，终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集体在一种铺展、蔓延的静寂中浸沉着。尤其两位工人老哥，展颜、释放，安详，眼神透着某种延伸的光芒。或许那个温暖、秩序、丰富、卫生、习惯、依赖，铺天盖地家的影子终于不再强硬地遮蔽一切了。

　　菜呢？都有啥菜？米面油，厨具都安排过后，终于又一项重要事情落到实处了。菜……小高犹豫了：没啥菜呀。那怎的也得有点能吃的呀，土豆、白菜啥的，大工接着说：不行我们自己买点吧，你也别老来回跑了，这一趟得多少钱，没必要。是。我也接口：像土豆、白菜啥的常菜都准备点，真象刚才说的，没必要老跑，毕竟还未开工。也是啊！听过大家的建议，小高答应着。

　　土豆，白菜，大葱……按照我们说过的，买过一趟菜回来，安排得也差不多了，我俩终于放心地出发了。

　　积贤居终于又恢复了它原来光荣的日子，看，这才像个人家样，走出挺远，望着干干净净、满是生气的院子，我还回头感慨呢。

　　路上的积雪全部融化，微微带着颜色、街道树的枝条柔软、温和，摆在微风里像说话。

　　这回他俩在这行了，咱们也放心。再不……像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车上，我们一同感慨着。

　　来，搽点护手霜吧，用冷水洗东西手长刺。是，谢谢嫂子。唰唰唰，洁白、细腻的膏体在我们僵硬、发热的手上快速涂抹着，柔软、滋润、洁白，芳香，深吸着气，终于轮到呵护一回自己了。

　　今天我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我嘴角流着笑：一会到家又是一顿猛收拾，都一个月没回来了，把花栽上（从家带来的）……呵呵，为我满满的工作安排，小高笑着把握着方向盘。

　　哎，真像你说的呢，稍顷.，忽然想起中午时小高说的——一到积贤居来，怎么就这么爱饿呢！在家每天两顿饭，连做两节瑜伽，还去公园走一万步，也不知道饿。这今天，中午吃过……又有点像饿了呢！是不，我就说嘛。我们一并高兴地认可着，也为今天诸事顺利而满足着。

　　天色暗淡，瑞意祥和，终于到了久违的家里。

　　晚餐大米粥、花生米，红方，一碗一碗，热乎乎的，独自一个人坐那吃的好香。

　　收获，这不就是收获吗？倏忽间结合着辛苦的一天忽然意识到：人们总是过于关注物质、地位，身份等等那些居于表层的东西而无视心灵与其他。

　　吃十穿二八。只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方是化作宝贵生命的给养。此刻吃得下饭，睡得好觉，开开心心，独立不惭影，独寝不愧衾，不就是实实在在的收获吗？值！默默中禁不住自言自语。

　　2022、3、8      

xam720

文章主要描写了回"积贤居”的一天收获。文章笔触细腻，景物描写生动，人物描写勾勒得十分精准，让人如身临其境之感。品读安然老师佳作，问好！

何叶叶

学习老师佳作，问好老师。

小米

欣赏佳作，问好老师！

木门长子

文笔干练，有层次，文章接地气。

李子四

欣赏了一篇好散文。很接地气。

寂静安然

xam720 发表于 2022-3-28 11:22
文章主要描写了回"积贤居”的一天收获。文章笔触细腻，景物描写生动，人物描写勾勒得十分精准，让人如身临 ...

感谢老师鼓励。问好！

寂静安然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3-28 14:29
学习老师佳作，问好老师。

感谢老师留评。问好！

太和五中张奇

人们总是过于关注物质、地位，身份等等那些居于表层的东西而无视心灵与其他。文章生活味道浓厚。

读秒

语言朴素自然，向老师学习！

寂静安然

太和五中张奇 发表于 2022-3-30 11:14
人们总是过于关注物质、地位，身份等等那些居于表层的东西而无视心灵与其他。文章生活味道浓厚。

感谢留评，问好老师！

寂静安然

小米 发表于 2022-3-28 14:55
欣赏佳作，问好老师！

感谢老师留评。问好！

寂静安然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3-28 21:29
文笔干练，有层次，文章接地气。

能得到老师鼓励，不胜荣幸。问好老师！

寂静安然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3-29 09:45
欣赏了一篇好散文。很接地气。

感谢老师鼓励。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