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仙”有个“侠客梦”——《侠客行》阅读札记

唐僧没有肉

　　在文学史上，李白最响的名头莫过于“诗仙”。据说83岁的贺知章一读他的诗便惊呼他为“谪仙人”，杜甫写诗赞他“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是有点“仙”，我们习惯把那些无法琢磨的人或事儿一律称为“仙儿”——仙气儿，仙味儿，自然散着一股让人膜拜的超凡气质。


　　但我以为他更是侠。李白的骨子里自始至终充溢着一股豪侠气。


　　按照俗世的观点，李白这辈子活成这个样完全是一场悲剧。


　　这种俗世的悲剧无疑摧残了肉体的李白。然而也正是这份摧残塑造和丰盈了他的精神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成就了唐诗！


　　李白的现实和诗歌呈现了某种撕裂：现实中处处碰壁走投无路，诗歌里纵横捭阖激扬蹈厉，凡是现实中无法搜寻和实现的，完全张扬在诗歌里：这不由令人叹息，却又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始终坚守初心，有点痴，有点傻，有点迂，明明只能做文人，却始终追寻自己的“侠客梦”！


　　这就是李白。


　　在我们“诗仙”的心里，“侠客”是他永久的住客，从他年不及弱冠便仗剑天涯到白发苍苍流落江湖，那个“侠客”梦从未消失！


　　“侠”是什么？


　　用司马迁话说，侠客“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而最能体现李太白侠客梦想的诗当属《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赵客”——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胡缨”远离中原的蛮胡之地民风粗豪彪悍，以胡缨这极具粗犷雄豪色彩的“物”简笔描摹“人”的轮廓特征。短短五个字，便在读者面前摹画出一个粗豪孔武的阳刚形象。如果说“胡缨”是绘其“形”，那么像霜雪一样耀眼明亮的“吴钩”宝剑则是衬其“神”。


　　诗人这样写似乎犹嫌不足，又紧承宝剑着力于其马，“银鞍”“白马”“流星”可谓层层相衬，写马即写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四句算是把“侠客”的勇武和潇洒写得千载以下万笔莫及了！


　　他从哪里来？


　　又回哪里去？


　　诗人没有交代，没有交代就是交代，属于文学艺术中的“不写之写”，就在这“千里不留行”简短五个字里，给阅读者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似乎诗人特意给读者开辟了一方战场，让读诗的朋友在这个战场上纵马驰骋尽情挥洒各自的才情。


　　“十步杀一人”，杀了多少人？为什么杀人？又是为谁而杀人？


　　快意恩仇，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如此！


　　燕人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李白在这里用“十步杀一人”来表现侠客剑术高超，强敌环伺左冲右突杀人如砍瓜切菜，视千军万马如无物，这不就是勇武的最好写照么？至于潇洒，李白用了“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十个字点染——仅仅十个字，却把侠客“因义而来”“义成而身隐”的绝美形象缩万古时空于方寸，活灵活现地描绘在读者眼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上面四句则是“以古写今”属于用典。在这四句诗里出现了三个人：信陵君、朱亥和侯赢。典出于《史记魏公子列传》，高中教材《信陵君窃符救赵》就节选于这个列传。


　　朱亥是市井屠夫，侯赢是年过七十行将就木的看守城门人。信陵君却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同父异母兄是魏国国君，姐夫便是赵国有名的平原君。


　　如果从世俗的眼光看，前二人与信陵君不可同日而语。可这恰恰反映了古人的“知己”观——事实上也正因信陵君礼贤下士，待朱侯二人为知己，才有了侯赢替信陵君谋划窃符救赵，朱亥锤杀将军晋鄙保证计划实行的故事！


　　那么诗中提到的朱亥和侯赢是不是李白心中的“侠客”呢？


　　应该不是。朱亥只是个屠夫，力气大，重义气，勇敢，这从“袖里四十斤重锤”可以推知，但诗中的侠客是剑客。至于侯赢更不用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且年事已高根本就没有随信陵君上沙场……


　　但他们分明又是李白心中的侠客！


　　“侠”在“魂”而不在“武”。如果说朱亥跟随信陵君上战场置个人生死于不顾最终锤杀魏国大将军晋鄙是一种“武”，那么侯赢以“自刭北向”的绝决与悲壮送他们出征则是一种“义”，有恩必报，岂顾生死，如果这还不算“侠义”，那什么才算得上“侠义”？


　　也许有人觉得这种“侠义”未免太过狭隘，似乎狭隘到只懂得“士为知己者死”却不知道这知己到底值不值得去死！


　　这种论调未免太苛刻，我们不能拿着现在的视野去评判千多年甚至两千多年的古人们。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一语既出，重于泰山。吐出口的唾沫砸个坑，绝不食言而肥。我们现代人读到这里可能会脸红，文明发展到今天很多人只管自己肥不肥，哪有人管他“食言不食言”——别说“食言”了，那些借疫情发国难财，借网络造谣生事为了流量不要良心的简直就是食的人血馒头了……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即使为之而死让自己的肉体生命消失，但那行侠仗义的美名注定会万古流芳，也不枉人世间走一圈儿！


　　我们读李白的诗，经常会遇到这种状况，其实也不光李白，他后来的苏轼在写《念奴娇赤壁怀古》时也是如此：


　　前面的多豪壮啊，豪壮得让人热血沸腾。可诗人却陡然一转，情绪急转为低沉，这低沉里隐藏着多少无奈甚至悲愤，诗人虽然没明说，可读到这儿的成熟读者都能深切地感受到文字背后的东西。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大丈夫生于盛世就应该驰骋疆场建功立业，谁乐意终日死守斗室之内玩弄笔墨？反问发出再无多言，诗歌戛然而止。


　　留下大片的空白让读者填补。


　　只是月缺了会圆，潮退了潮涨，李白诗句留下的空白却永远没有填补完整的日子。

刘彦林

世界读书日快乐。感谢您的支持。敬茶！

何叶叶

这勤奋的写作人，让我看到一个有肉的唐僧。

唐僧没有肉

刘彦林 发表于 2022-4-24 07:13
世界读书日快乐。感谢您的支持。敬茶！

首先感谢刘版留痕，此作是在旧作基础上大量修改后而发的，也不知该不该标注版权，提前给版主说一声哈。

唐僧没有肉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4-24 14:33
这勤奋的写作人，让我看到一个有肉的唐僧。

谢谢何叶，在你面前不敢说才，勤奋更羞于一提。间歇性写作，哈哈

云馨

但我以为他更是侠。李白的骨子里自始至终充溢着一股豪侠气。

我更喜欢李白是"诗仙"之说~`

草舍煮字

李白在动漫游戏中只是一个侠客，以至于小孩子们在上李白诗词的课堂上和老师争辩，他根本就不是诗人！
很多人畅想李白如果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睐会如何如何，很遗憾，是历史没有选择他。别说他，连飞将军李广都没有选择。不是他们个人不够勇武，而是性格使之成不了帅才。比如李广，统帅的兵马一上数千，总是没有取胜的可能。

唐僧没有肉

云馨 发表于 2022-4-24 16:38
但我以为他更是侠。李白的骨子里自始至终充溢着一股豪侠气。

我更喜欢李白是"诗仙"之说~`

好，不剥夺你这个喜好哈。诗仙儿嘛，非凡人也，整体符合李白诗风。

唐僧没有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4-24 17:25
李白在动漫游戏中只是一个侠客，以至于小孩子们在上李白诗词的课堂上和老师争辩，他根本就不是诗人！
很 ...

才分多种，李白虽有从政之梦，然其才更多体现于诗文，某处长某处短，偏于一才者多。
就如我们玩文字爱好者
可能于文有趣，也略有小才，但于其他可能一窍不通
状元出在考场，但未必全胜于人生。
正常。

草舍煮字

再多一句嘴说侠客，实际上从李白的一生看，侠客只是他年轻时借以抒发志向的一个寄托，不排除他有过亲身实践。但他有太多的机会做侠客，而第一志愿却是去当体制内的公务员。
侠客这种人毕竟是反规则的，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规则，所谓替天行道，实质是他们自视为天。一个尖锐的问题是，晋鄙应该死吗？所以说，侠客是社会的不祥之兆，一方面因为他们破坏规则，另一方面是体制已经无法控制局势了，人们才会呼唤侠客。

唐僧没有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4-24 23:49
再多一句嘴说侠客，实际上从李白的一生看，侠客只是他年轻时借以抒发志向的一个寄托，不排除他有过亲身实践 ...

有道理。某种意义而言，“侠客”和“青天大老爷”一样，为什么古代小说或者戏曲里会频频出现。
那是草民百姓现实里无力无助只能借助他们才能实现梦里的东西。。。。。。。。。。。。。。。。

fonyuan

有一次王朔在聊天时大骂于丹（因其大讲特讲李白）
说于丹一个学院派的女流之辈，懂个屁的剑气，
“我作为一个老军人严重鄙视她”

事实是，正是李白的现实不如意，才有借酒撒风成诗的李白。
所以唐僧在这一点说对了，现实的李白和诗仙李白是两个人。
是割裂的，是不融合的。
最后，有传说他是在船上喝酒掉江里了
后代文学家把李白推上神坛，也可理解。

唐僧没有肉

fonyuan 发表于 2022-4-26 09:35
有一次王朔在聊天时大骂于丹（因其大讲特讲李白）
说于丹一个学院派的女流之辈，懂个屁的剑气，
“我作为 ...

砖家啊，昨天我找到你的抖音了，哈哈，应该很年轻滴。但作品不多。也比俺没玩过的强，抽空向你学习如何玩抖音哈，反正就是玩儿。玩啥不是玩儿。

fonyuan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2-4-26 09:39
砖家啊，昨天我找到你的抖音了，哈哈，应该很年轻滴。但作品不多。也比俺没玩过的强，抽空向你学习如何玩 ...

都是过年时在老家拍的。
回到南方工作就没拍了。。
根本没时间啊。

唐僧没有肉

fonyuan 发表于 2022-4-26 10:02
都是过年时在老家拍的。
回到南方工作就没拍了。。
根本没时间啊。

没想到你竟然是伊春的！！！！
竟然是伊春！
森林城市伊春呀。和我很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