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蕾

何足道哉

　　桃花蕾


　　山顶，是一处燕长城遗址。几棵桃树，一棵梨树萧疏站立，在遗址的里面，或者外面。遗址上面荒草凄凄，还是一片荒凉景象。几棵树的枝条上面，却挂满了花蕾。红的，白的，在冷风里摇曳。


　　几棵树，不算高大，躯干却足够粗壮。看上去有些年岁了。当然，与燕长城遗址那些残砖碎瓦比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或许是燕长城遗址那久远的历史气息，那深厚的文化积淀，让这几棵树，比那山坡的树木，有了一种特别的气质与形态。主干奇崛古朴，透着一种悠远的苍凉。虬枝盘旋，振翅欲飞。那一个个突出的骨节，生出一截截龙须鹿角一般的枝干来，那么粗粝，那么坚硬。枝干扭曲着、挣扎着，生出一粒粒米粒一样的花蕾来。既古拙，又妩媚。


　　三月的塞外，春风依然料峭着。山坡的荒草，枯黄中杂着一些刚刚钻出来的嫩芽，有一种萧索的感觉。远处，距离燕长城遗址更远一点的地方，杨树、榆树、枫树、槐树更多的树木都还沉浸在冷风里，不见一点春意趣。蓦然回首，燕长城废墟几棵古树上面，却见花蕾满枝条，斑斑点点淋淋沥沥，像是水墨点染出来。怎不让人且惊且喜呢？


　　花蕾是春天的探险者。


　　这个时候的花蕾，有陆游《卜算子•咏梅》里“无意苦争春”的意味。它们的出现，并非是与谁争夺春光，而是有一种舍身犯险的精神在。风还寒着，清冷的雨，下着下着就酝酿成了一场漫天飘舞的雪花。冷雨夹杂着雪花抛洒在枝条上，结一层坚硬的壳，将一粒粒花蕾包裹起来，奔放变成了禁锢。花蕾在冰冷坚硬的壳里面忍耐着。咬着牙，拼着内心那一点点血，一点点热，将生命的气息保护起来，等待冰雪一点点消融，寒冷一点点退却。它们知道，这是生命中必将经历的过程，没有咬牙坚持，就不会有鲜花绽放。


　　春风终于柔了，软了，暖了。冰壳化作滴滴甘霖，滋润着获得重生的花蕾。花蕾在枝头跳跃，微笑。荒凉寂静的长城废墟上，似乎有了色彩与生机。


　　花蕾是不会引人注目的。人们常常会等待百花盛开，繁花似锦，谁会去守候一树的花蕾满枝呢？就像人们赞美蝴蝶的美丽却没有人去赞美蛹的无私一样。然而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那美丽如花的蝴蝶，却是破茧而出的。没有丑陋的蛹，就不会有美丽的蝴蝶。蝴蝶是蛹的再生与蜕变。只能在枝叶上蠕动爬行的蛹华丽转身成为有着漂亮羽翼的蝴蝶，是一次多么伟大的涅盘啊。蛹的牺牲成就了蝶的飞翔。花蕾亦是如此。花蕾绽放成了花朵，花朵就有美丽的翅膀，在春天里飞翔。千朵万朵的花绽放了，花蕾却悄然离去。从此，人们记住了百花争艳，满园春色，没有人去关注曾经那一树一树的花蕾。


　　花是蜕变的蕾，蕾是花朵的魂魄。


　　我们那么喜欢花朵，不应该去关注花蕾吗？


　　与花朵相比，花蕾是质朴、低调的。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孤独，寂寞。或者，它根本不在意这种孤独寂寞。就像陆游在《卜算子•咏梅》说的那样，“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它没有花香，只有色彩，也并非缤纷。可是，它甘愿零落成泥碾作尘，化作春泥更护花。它知道，在这样一场浩大的花事中，它远不是主角。它只是一个先行者，一个路人，一个倾尽所有却一无所有的人。


　　可是，我却被眼前几棵树上的花蕾深深吸引了。


　　刚刚挂出的花蕾是暗红色的。虽然很小，米粒一般。却是那么饱满，那么紧致，那么充满活力。就像一个个生命包。包裹着一个个鲜活的、充满生机的生命，等待怦然绽放。有的，稍稍裂开一点，就像微微张开的唇，露出那么一线鲜嫩的花瓣，温柔、温润，充满了诱惑；又像是半张半合的眸，似睡似醒，似嗔似怨，含着无限的春色呢。那棵梨树，则更让人惊艳。将一树新绿、粉白的花蕾，经营得如诗如画。在一片深紫浅红的桃树中间，具有一种别样的风韵，让人过目难忘。


　　踏春的人们，踩着尚未返青的野草，匆匆而去了。赏春的人们，望着爬满枝条的花蕾，摇头叹息。燕子未归，蝴蝶不见踪迹。一树一树的花蕾，不悲不喜，在一片残垣断壁间，听风言风语。


　　或许，这些花蕾和燕长城遗址一样，经历了太多的世间沧桑，见惯了荒野上那些春来暑往岁岁枯荣。它们知道，时光流转岁月轮回，该来的终究会来，该得的早晚都会得到；该失去的，也不必悲伤叹惋。就像这燕长城废墟，也曾经坚固过、辉煌过，可是终究抵不过岁月的销磨，成了这座山上一堆破砖碎瓦。但是，它们仍然是岁月的一部分，仍将被岁月所记忆。人们会记得这些树木，这开满枝头的花朵，或者那些累累硕果，唯独不会记得曾经爬满枝头的花蕾。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曾经来过，明媚过，微笑过。它的过往，这里的风知道，雨知道，那天空盘旋的鹰、还有这山、这片废墟，知道。


　　没有什么能够永恒。燕长城不能，树木和花朵不能，那些卑微的花蕾，又怎么可能不朽呢？刹那芳华，或许是一种最完美的生命过程。


　　用不了几天，满眼桃花蕾就会化作朵朵桃花，呼朋引伴，叫醒又一个明媚的春天。


　　

文珺

塞外遗址，几棵桃树，数枚花蕾，唤醒的将是一个灿烂的春天。文笔清美，有一种难言的苍凉与寂寥之情。推荐精华！

秦皇岛简枫

心思细致，触角灵动。能将眼前景致与心中感怀融为一体而不露半点痕迹，仿佛那花蕾在漫长的等待中积蓄出了神奇的力道，能唤醒永恒能定格瞬间。从文字里看得万物你便是万物本身。

姚玉凤

含苞待放是最美的一种状态啊，就喜欢这种花蕾，文文以小见大，从而生发出一番对生命的感慨也是极好的

陆成兵

人生也像花朵，经过很长时间的蛰伏，汲取能量，含苞待放，春风十里，刹那芳华，惊艳所有人。拜读佳作，问好老师！

李晓萍

这样的文章可以上刊，拜读了。

何足道哉

文珺 发表于 2022-5-3 20:38
塞外遗址，几棵桃树，数枚花蕾，唤醒的将是一个灿烂的春天。文笔清美，有一种难言的苍凉与寂寥之情。问好。 ...

问好文珺，谢谢来读。

何足道哉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22-5-3 21:11
心思细致，触角灵动。能将眼前景致与心中感怀融为一体而不露半点痕迹，仿佛那花蕾在漫长的等待中积蓄出了神 ...

谢谢简楓来读，谢谢。

何足道哉

姚玉凤 发表于 2022-5-3 22:28
含苞待放是最美的一种状态啊，就喜欢这种花蕾，文文以小见大，从而生发出一番对生命的感慨也是极好的:victo ...

常回家看看
谢谢姚版。

何足道哉

陆成兵 发表于 2022-5-4 10:11
人生也像花朵，经过很长时间的蛰伏，汲取能量，含苞待放，春风十里，刹那芳华，惊艳所有人。拜读佳作，问好 ...

感谢老师精彩点评，问好。

何足道哉

李晓萍 发表于 2022-5-4 11:37
这样的文章可以上刊，拜读了。

谢谢来读，问好。

李子四

好文，幸而没有错过。

蛇珠

节日快乐                     

何叶叶

文章大气有厚度，佳作给赞！

木门长子

无蕾不成花，用书写“蕾”抒发情怀，有着深邃的味道。